第一百一十六章 比武（叁）

　　面对善拉汗的迫人气势，如果闪躲的话就无法翻身。杜庆咬牙又是一挡，震得手臂酸麻，剑劲透渗直达双脚，夺走杜庆最自豪的速度。

　　“弃剑！”善拉汗大喝，雄浑至极的力道完全呼应他的意志，又是一劈。

　　杜庆无力闪躲，只得再度倾力格挡。

　　筐！

　　一声闷响，杜庆的手臂狂震，眼前一黑，口吐鲜血。

　　却兀自不肯丢弃摇摇欲坠的手中剑。

　　“弃剑！”善拉汗怒吼，力道又往上加了两成，再劈出。

　　空气中爆起难听的金属脆击声，杜庆的虎口迸裂，剑终于被震脱手。

　　但杜庆可是视生死无物的狂者！

　　“同归于尽吧。”

　　杜庆惨然一笑，左手迅速接住脱手的利剑，身子忽沉，斜身掠出。

　　善拉汗一叹，手腕蓄劲，善拉汗剑寒芒暴涨，一个龙卷风似的大回斩。

　　纵使杜庆想舍身一击，然而全身已被善拉汗先前的剑劲摧毁掉最珍贵的协调性，一个踏步冲出，身子居然颠晃了一下。

　　两名剑客的身影乍合又分。

　　凉公嘴巴撑得老大。

　　苏阿木的拳头松开。

　　公子玉的笑容僵硬。

　　漫天纷飞干草屑，点点血花呼吸间。

　　地上一条可怕的断臂。一柄裂成两半的铁剑在空中呜呜咽咽。

　　“为什么……不杀了我？”

　　杜庆痛苦地看着他的敌人，大量的血水从左手断口处砸然而出。

　　“我不杀已经死去的人。”

　　善拉汗漠然，捡起丢在地上的剑鞘。

　　他的手因刚刚过度的纵力而颤抖不已，试了三次才勉强将善拉汗剑合入剑鞘。

　　杜庆一阵晕眩，跪下，斜斜软倒。

　　胜负已分。

　　但在生死之间，善拉汗并未因他拥有的权力，做出取人性命的决断。

　　凉公尚无法从精彩的对决中回神，而一旁的群臣则面面相觑，生怕鼓掌喝采会触怒公子玉，尴尬不已。

　　却见公子玉在护卫戒备中下船，张开双臂，欣然迎向胜利者。

　　他一向喜欢胜利者。

　　胜利者应该跟胜利者在一起。

　　“不愧是善拉汗将军！教本公子叹然拜服！”公子玉激动不已，一脸为善拉汗的高超剑术深受感动。

　　善拉汗看着越来越近的公子玉，眉头越来越紧。

　　“自古英雄不打不相识，本公子眼界浅薄，该死！该死！不知壮士可否愿意由本公子作东，一同到酒楼酩酊大醉一番！”公子玉握紧善拉汗血气翻腾的手，语气推崇备致。

　　公子玉这一番话倒是真心真意。

　　善拉汗慢慢解开公子玉热情洋溢的手。

　　公子玉的笑容僵结。

　　只见善拉汗走向泪流满面、意识模糊的杜庆，俯身，单膝跪下。

　　“因为替这样的人卖命，你的剑才不懂珍惜自己的生命。”

　　善拉汗抱起没有力气挣扎的杜庆，慢慢走向一望无际的荒烟蔓草。

　　站在凉公旁的苏阿木点点头，虽然他没有听见善拉汗在念念有辞些什么。

　　公子玉脸色铁青，久久说不出话来。

　　就这样。

　　胜利的剑客，抱着惨败的无名者，消失在众人忘记喝采的注目中。

　　夕阳已远，只剩一点取暖的火堆。

　　萧瑟的山谷，远处传来不知名的兽吼。

　　善拉汗一手杵着下巴，一手翻烤着火堆上的肉块。

　　杜庆一言不发，呆呆看着时大时小的火焰。

　　杜庆的断臂创口已经被烫红的铁剑炙焦，不再失血，已无大碍。

　　被敌人斩断一只手，还被敌人所救，他实在想不出该说什么。

　　至于被公子玉毫无情义地遗弃，反而只是无关痛痒的小事。公子玉本就是这种人，杜庆早就一清二楚。

　　肉很香。

　　对耗竭体力的人来说，那气味简直挑逗得要人命。

　　“你在烤什么？”杜庆开口的第一句话。

　　“你的手。反正没用了嘛。”善拉汗打了个呵欠。

　　“也是。”杜庆点点头，伸手撕了一大块就咬。

　　既是自己的手，就不需要客气。

　　“……”善拉汗傻眼。

　　其实是只獐子，趁着杜庆昏迷的时候，善拉汗剥了皮，去了脚，剩下光秃秃的一块肉。

　　两人并没有静默太久。

　　他们之间并非陌生人。两柄剑已经用最激烈的方式交谈了好几百回。

　　“你说，我的剑缺了什么？”杜庆的语气僵硬。

　　从两人交战的一开始，杜庆就不认为自己的实力逊于善拉汗，但偏偏就是无法将善拉汗击倒，甚至在有了断自己的觉悟后，还是只能伤到善拉汗皮毛。

　　或许，真的就像善拉汗所说的，两人的剑有根本上的不同。

　　“你的剑，并不在乎主人的生命。”善拉汗。

　　杜庆同意。但那又如何？

　　就是不畏死亡，杜庆才登上剑的极致，剑上栖息着战无不胜的鬼。

　　“我的剑，却很畏惧失去他的主人。”善拉汗说，也撕下一大片獐肉。

　　杜庆没反应，显然不能明白。

　　“剑客，不该怕死。”杜庆愤怒不已。

　　视死如归的自己，竟输给这种家伙。

　　“你说的是杀手，不是剑客。每一个剑客都该为自己的剑而死，我同意。非常同意。但在那一刻之前，剑客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这就是所谓为剑而生。表面上活下去的模样或许落魄褴褛，或许苟延残喘，但有了拼了命都要活下去的理由，姿态都是光明正大，充满朝气。”善拉汗轻松自在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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