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520

　　空气闷闷的，潮热的办公室里，在电脑前奋战的倪家洛，无暇顾及从额上挂下来的汗珠。已经数不清这是他加班加点的第几个时日了，只晓得创业3年有余，这样的孤身敲代码，早已变成了习惯。

　　桌上一口未动的外卖若有感情，见他如此冷待自己，想来必要石化。见底的水杯若懂怜惜，也肯定吐口唾沫，翻个白眼儿先淹了自己。商品都要活出价值的今天，人，又何尝不拼劲全力？

　　终于！终于在修改完IDE报的最后一个错误后，程序运行成功！倪家洛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窗前。

　　城市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礼拜天的创业基地大街上，各种声浪接踵而来，格外喧嚣。就在这芸芸众调中，突然有个打了鸡血般的男声，穿破俗世一切纷扰，如脚踩七色祥云的张飞，以怒吼长板桥的气势，呐喊——

　　“张晓彤，我爱你！张晓彤，我爱你！张晓彤，我爱你！”

　　倪家洛想不注意也难！本着对他熟练掌握“重要事情说三遍”之纲领的一点尊重，倪家洛将目光挪位到对面楼底，以5.0的绝佳视力打量——

　　“好汉”长得五短三粗，还有一个啤酒肚，幸而今天的阳光昏眩，那一地的玫瑰抢眼，让人忽略他一望而知的浅显。

　　不多会儿，果真有个女孩儿飞到他面前，二人拥吻，围了一大圈的群众起哄，倪家洛正要感叹一番“鲜花配牛粪，烂菜润瘠土”的诗情画意，这边楼底下，忽然有麦克风叫：

　　“喂喂喂、喂喂喂，免费送男朋友！免费送男朋友！这里有高富帅、这里有吊酷拽！奶狗、土狼、藏獒犬，猫系、兔系、猩猩系！只要你想不到，没有我们送不出！免费领！免费领！妹子们，你们还在等什么？520，还要看别人秀恩爱吗？！”

　　“哔（第一声）哔（第一声重音）哔（第一声重重音）哔（第一声长音）……饿、饿！春暖的花开，带走冬天的感伤……”

　　一阵杂音后，宛若步入殿堂的男女合唱，拉开了某家的路演推广。

　　倪家洛只觉虎躯一震！他几乎将整张脸都贴在了18层的窗户上！

　　“Fuck！Fuck！！！”3秒后，倪家洛声嘶力竭。相较“好汉”的磅礴，这犹如被雷劈中的哀嚎，跟冤魂般，显得更为凄厉地飘荡在这栋创业大楼的走廊上！

　　倪家洛几乎是颤抖着双手从裤兜里掏出了手机，以壮士断背的心情，在名为“天罡一号”的群里发了一组图，接着两眼一黑，倪家洛瘫进了办公室血红色的沙发里！

　　倪家洛的小伙伴们——跟他共同创建这间“天罡游戏工作室”的蔡鹏予和安雅，以及他最早的3个员工：凌空、林妙妙和倪晶晶，赶到时，倪家洛已恢复往常的淡定。他坐在电脑桌前，吃光了盒饭，没有人知道冷硬的大米是如何压实他的心情的，众人看向他时，只觉他笑得异常优雅。

　　大家找位置坐定，倪家洛开了口：“‘霸领’的这一招，‘广场求爱惹嫉妒，送情送暖平心路’的戏码，倒确实挺高明的。”

　　倪家洛的亲妹妹，这间工作室的2D设计师倪晶晶，眼放金光地接嘴：“而且他们家这次做的这款恋爱养成类游戏真的很养眼啊！开机就是5个花美男！全都根据网络爆款小说打造！我刚在楼下玩了半天，竟然真的再次感受到了恋爱的滋味！还真是‘包你甜’呢！”

　　“包你甜？”

　　“再次？”

　　倪家洛跟他的联合创始人兼主美安雅，同时发问。

　　倪晶晶撇了撇嘴，先回答安雅：“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从包里拿出了活动现场送的团子样玩偶，放到倪家洛的桌子上：“它就是‘包你甜’。”

　　倪家洛脸抽了一下。

　　联合创始人兼主策蔡鹏予，双手抱胸地坐在血红色沙发上，目光清冷地望着倪晶晶，道：“你确定你对这款游戏的评价，没有建立在你对失恋的逃避、泄愤和报复上吗？”

　　坐在蔡鹏予右边，剃了一个法式寸头的前端程序员凌空，眨了眨他的内双大眼睛，应：“我觉得晶晶的评价还是很中肯的。我也试玩过咱们邻居家的这款游戏，玩法虽然单一，可它的定位很准确，轻度，女性向，注重沉浸式体验。不管怎样，我确实被里面的人物撩到姨父笑了，是蛮甜啊。”

　　“噗——”坐在蔡鹏予左边，正喝饮料的UI程序员林妙妙，一口喷了出来。

　　众人看了她一眼，默契的给了她一个镜头。停顿几秒后，在倪家洛前面旋转椅上的安雅，才轻笑了一声，翘起兰花指，一个个点过去，道：“所以说你们见识少，就是见识少。画几个纸片人，跟玩家聊几句暧昧就叫恋爱了？等着吧，没多久‘霸领’的女玩家们就会知道，她们以为花钱买下的快乐，其实是她们，无尽的空虚！”

　　倪家洛的眼光，在安雅的这番话后点亮，耳听得楼下依旧的鼎沸，心里的一壶开水，方渐次平息。他等着这场闹腾散去，他的劲敌、租在他对面的那家“霸领游戏工作室”，留下一屋子的凋零，就跟电影画面似的，前头轰轰烈烈，只轻轻一个切换，便是秋风扫落叶。而后晃晃悠悠、晃晃悠悠，时间悄悄走——倪家洛笑，霸领跳脚……谢幕。

　　倪家洛没想到，两个星期后的周一，霸领们真的跳了脚！

　　那是上午9点48分27秒，倪家洛正跟他的员工们开例会，忽的霸领那边，传来一阵鼓噪——

　　“197！198！199！200！！！喔……”

　　倪家洛来不及反应，蔡鹏予率先一个箭步冲出了会议室，跟着其余各人纷纷起身，紧随其脚步，来到工作区域。

　　但见挂壁的大屏幕上，一讯平台（游戏平台名）的“日活跃度”一栏，霸领的新游戏《恋爱E世界》赫然上榜，挤进前10！众人还未从面屏相觑的空白中醒转过来，霸领那边，又递来振聋发聩的——

　　“上线两周，我们的《恋爱E世界》下载量突破400万！日活突破200万啦！！！”

　　跟着是一通敲门、敲桌子、敲饮水桶、敲碗、敲杯子的癫狂噪声！

　　蔡鹏予双手抱胸，目光冷峻地穿过彼此的透明玻璃墙，对围在他身边地道：“看他们，多嚣张。”

　　倪晶晶接：“简直不可一世！”

　　凌空连：“简直不可一世到令人发指！！”

　　安雅不屑一顾，眼睛盯着对面，鼻子里轻哼：“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有什么了不起！《开心消消乐》玩家早就已经以亿计了！200万算个P！”

　　上回喷水的林妙妙道：“不是啊，照这个速度，拥有上亿玩家对他们，也是迟早的事。”

　　大家将目光凌厉地集中到林妙妙身上，3秒后，各自暴走回工作岗位。

　　只有倪家洛，痴痴地站在大屏幕前，死死盯着“霸领”两个字。“同身为小微创业公司，他们家这就……成功了？！”他在心里问。下意识，牙齿微微，哆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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