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各人的心思（三）

　　蔡鹏予看到安雅消息的时候，正在自家小区门口的餐馆里吃饭。用大数据找对象这个思路，对他这个资深宅男来说，倒也不是什么标新立异的想法。早在大数据还不像今天这样火热，最受欢迎的语言仍被C、C++、Java包揽的时候，经常用Python编写自动脚本的蔡鹏予，就曾冒出过相同的念头。

　　他甚至还去亲自实践了一把。在相亲网站申请好几个假账号，然后用脚本自动搜索他的目标人群，访问她们的页面，并搜集所有可用的信息。跟着使用聚类算法将这些女生进行分类，最终挑选出自己喜欢的类型实施“精准营销”。

　　那时候，蔡鹏予本着“宁可被拒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壮志雄心，在最开始进行了群撩，他编辑了许多从网上摘录的短语，便于统一回复，诸如：“都说地球是圆的，当我在网上绕了一圈，看到你的时候，我却成了方（慌谐音）的。现在我得了心悸病，你说，你要怎么治我？”又比如：“一见钟情这种事，浪漫是浪漫，可惜听说不长久，你要不要试试跟我一起破除魔咒？”

　　有阵子蔡鹏予的站短像垃圾邮件一样，天天塞满他的个人信箱，因为脚本连发相同的内容，甚至假账号被后台封了不少。蔡鹏予都不以为意。毕竟姑娘们的招呼与回复实在是太多了，这种一夜之间被追捧的感觉虽好，到底他也只是个普通男人，喝再多能量饮料，也是要疲于应对的嘛！

　　精力何其宝贵！

　　所以后来他痛定思痛，圈了10个姑娘加了QQ，其中5个因他回复太慢而将他拉黑，剩下5个，有3个挺聊得来的。于是又重点发展这3个。

　　至终令蔡鹏予掉入恋爱漩涡的，是一个叫“伊莎贝拉”的女孩儿。蔡鹏予乍看到这个网名，第一反应是那个很爱砍老婆脑袋的、英格兰国王亨利八世，他的首任丈母娘。据闻这位丈母娘，卡斯蒂利亚女王伊莎贝拉一世，是位精力充沛、才干非凡的君主。她既忠于自己的信仰，又可以不顾她爸爸的反对，毅然决然嫁给自己选择的费迪南。

　　蔡鹏予喜欢这种又贞洁又有个性的女子，在他心里，如果一个女人，可以做到忠于爱情，又能在生活里、大事中拥有自己的一番主见，那简直，堪称完美！

　　蔡鹏予将这个想法告诉“伊莎贝拉”的时候，她发了一个“白眼”的表情，她说：“我这个伊莎贝拉，是《暮光之城》里的那个啦。”

　　《暮光之城》……是什么？蔡鹏予没好意思问出口，赶紧百度恶补才知道，原来那是一个关于普通人和吸血鬼相恋的故事。

　　蔡鹏予心想：这姑娘倒是蛮特别的，吸血鬼那么阴郁的生物，而且非人类，她也喜欢。重点是，吸血鬼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咬她一口，难道，这是暗指，她有受虐倾向？

　　不管怎样，她占了“个性”这一条。以后蔡鹏予再跟她聊天，脑袋里，总是出现尖嘴獠牙的自己，伏在满脸惬意的女孩儿脖颈间的画面——这种森森的快感，异样刺激着蔡鹏予深陷她的泥潭，不可自拔！

　　两个人在网上交流了1年多，有一天，“伊莎贝拉”跟他说：“鹏鹏鸟，咱也算老相识了吧？为什么你到现在还不信任我，不给我看你的照片？”

　　蔡鹏予惊：“我没不信你啊！你要看早说嘛，我给你啊。”

　　把自己的生活照发了过去。

　　3秒后，“伊莎贝拉”的头像暗了，蔡鹏予心说：这人是掉线了吗？

　　发了个消息过去问，没回。然后，蔡鹏予就再也没收到来自于她的任何一条消息！

　　蔡鹏予是在三刷《暮光之城》后，才顿悟被“伊莎贝拉”屏蔽的真正原因的！那时，他真觉得这女人的心，简直就是石头——不，是石墨烯做的！就算他蔡鹏予不是帅哥，聊了1年，也不至于只用3秒就把他蹬了吧？！

　　这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蔡鹏予对爱情火热的憧憬凉透了！与此同时，对用大数据找对象也失了兴趣！

　　时至今日蔡鹏予依旧单身，但他客观地认为，这并不归咎于他的这套办法。

　　所以他把这个主意用到了做游戏上，“个性化头像挂件”的营销果然出人意料地捕获了一大票玩家的心！

　　再后来，蔡鹏予想想，也是的，没有实质内容，而只有嘘寒问暖的恋爱，他也不知道叫不叫恋爱？这就好像更早更早之前，男女间通信做笔友，鸿雁传书再如何惺惺相惜、风花雪月，一旦照进现实，都要成为一地鸡毛的。因而蔡鹏予终究放下了对“伊莎贝拉”无故消失的心结，他告诉自己：是你的，就不会跑。

　　他等待着。等到现在，安雅宣布，她也要用大数据找对象去了。蔡鹏予知道，对安雅来说，她倒是没有在长相上被人挑剔的担忧，可清心寡欲了多年的蔡鹏予，已然不能够明白，有过一次失败婚姻的安雅，为何仍对找对象如此执拗？

　　一个人挺好的啊！想干啥就干啥！她养不活自己吗？找不着乐子吗？还是，她非要从哪里失败，就从哪里站起来？

　　蔡鹏予想起安雅的较真，身为创始人兼主美的她，拉着小凳凳坐在美术组小朋友身后，盯着人家做的图，叫人家“这边改改、那边改改”的死扣，蔡鹏予是亲眼见证这半年，美术组的小朋友掉了多少毛发的！保洁阿姨的吸尘器都被吸坏了2台！

　　蔡鹏予倒吸一口气，鱼头汤呛了鼻子，他放下调羹，从小餐馆结账回家。

　　再打开手机的时候，蔡鹏予看到，几乎所有人都回了安雅，倪家洛说“祝你好运”，倪晶晶发了个“加油”的表情，林妙妙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意味，意外让蔡鹏予感到遇见了知音。

　　她说：“本质上，装扮一新去给人一对一的挑拣，跟用大数据大浪淘沙的挑拣，也没啥区别。都跟菜市场的猪肉一样，嫌你是黑毛猪的绝不会因为你有只白猪脚而改观。”

　　凌空在下面哈哈大笑，连发了好几个满地打滚的动态图，他说：“所谓‘小林钢刀，例不虚发’！安雅姐，咬她！”

　　蔡鹏予唇角上扬，忍不住也发消息道：“我有找对象自动脚本，现在只要8888，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8888！”

　　放下手机的时候蔡鹏予有一刻的出神，跟着他打开床头的笔记本，开始做事。他正独立制作着一款游戏，那是他的终极目标。将自己数字化，而后编译进他创造的“世界”里。他想着，就算有一天他死了，也没关系，他能以这样的方式，跟他在乎的、爱的人，永远在一起……

　　这款游戏，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也不打算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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