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困兽

　　
<p>已经是第三天了，褚烈望着左面的一片密竹林和右边树木稀疏的麦草田，咬了咬牙，向着左边行去。</p>
<p>竹林太密，会限制他的行进速度，但机会更多。</p>
<p>麦草田畅通无阻，适合速度和耐力的比拼，但褚烈已经没有多余的体能和追杀者竞速了。</p>
<p>他太累了。</p>
<p>在激流河中随波逐流了近百里，褚烈终于见到一片浅滩，他挣扎着爬上岸，粗略检查了自身的伤势，虎口和前臂的肌肉都有不同程度的撕裂，几根肋骨轻微错位，还好，没有致命伤。</p>
<p>跟这次的收货相比，受这点伤不算什么，褚烈这样想着，却不知追兵正在靠近。一个时辰之后，那身显眼的银甲让褚烈意识到了对方的执著。</p>
<p>接下来就是持续三天的追击战，褚烈想尽各种方法试图甩开对方，却都以失败告终。</p>
<p>他不得不苦涩地承认，对方的丛林追踪技术足够强大，或者依靠某种手段在他身上做了记号，使自己无所遁形。如果是前者，那么他将无路可逃，如果是后者，那他就只能祈求对方这个记号持续时间没那么久，只要坚持下去，总有甩开他的那一天。</p>
<p>然而三天过去了，银甲大汉依然在后方穷追不舍。</p>
<p>三天三夜的不眠不休，褚烈深入蛮荒数百里，他本就有伤在身，体力和精力都已疲惫到接近极限，支撑他的只剩顽强意志和求生欲。</p>
<p>对方有恃无恐，并没有尽全力追杀他，而是像猫戏老鼠一样在调戏着这个自己猎物，褚烈隐隐这样觉得。</p>
<p>银甲大汉就像一个残忍老辣的猎手，他想要的并不是猎物本身，而是将猎物逼入绝望的深渊，在猎杀的过程中，从猎物的无助挣扎和恐惧中获得乐趣。</p>
<p>“再逃下去就真的连一丝机会都没有了。”褚烈告诫自己。无论是实力还是身体状态，他已经全面落入下风，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差距将一直扩大下去。</p>
<p>夕阳完全落了下去，茂密的竹林里幽暗而寂静。他将最后一瓶艾藤花蜜一饮而尽，抓住仅剩的一丝时间调息起来，等待最后的决战。</p>
<p>这三天里，褚烈悲哀的发现，每当他的身体到达极限的时候，体内的灵力会加速流逝到身体中，用来恢复身体机能，这在以往是从未发生过的。</p>
<p>短短半天时间，近十年间费劲千辛万苦积累的灵力就流失了近十分之一。这不是褚烈想看到的，却又无可奈何——如果不是这些灵力，他也无法坚持到现在。但如果灵力消耗殆尽，接下来就算逃出生天，又有什么用呢？这是个活在当下还是保全未来的两难之境。</p>
<p>无奈之下，他开始食用艾藤花蜜。</p>
<p>这种花蜜不愧是修士回复自身的良药，入口即化，直接转化成灵力流入周身各大要穴，连枯竭的体能和精力都恢复了不少，这种效果简直比灵石强了百倍！</p>
<p>换做平时，褚烈已经高兴的跳了起来，但此时此地，他却有苦难言。</p>
<p>这些溢满在穴窍里的灵力，对修士来说是现成的即战力，但对他来说，这些灵力无法使用，唯一的好处就是替下了身体对原本灵力的消耗。</p>
<p>如果现在是在洛城，褚烈只需要找一间静室，像平时一样运行周天就能将这些满溢的灵力全部转化到下丹穴，成为冲击修士的食粮。然而他现在没有这个时间。</p>
<p>三天来，为了恢复体能，现在褚烈的全身穴窍之中充盈着丰沛的灵力。宝藏在手却不得用，这对修行之路充满坎坷的他来说，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煎熬。</p>
<p>……</p>
<p>罗五望着眼前昏暗的竹林，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微笑。从那朵海棠传回的感应中，猎物终于停止了逃跑，安定下来。</p>
<p>“停下了……到极限了吗？抑或放弃了吗？还是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你到底还能带给我多少喜悦？”他兴奋地喃喃自语。</p>
<p>一开始，罗五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追击的，然而这个年轻人给了他太多的惊喜。明明只是个羸弱的普通人，却有着超强的体能和意志，丛林生存能力和反侦查手段都是一流水准，如果不是被海棠追踪了，现在说不定已从自己的手中逃脱。</p>
<p>不知不觉，罗五已经忘记了最初的任务，完全沉迷于这次狩猎中了，久违的高水准猎物让他兴奋异常，他已经开始幻想该如何残忍折磨对方，给这次狩猎画上一个难忘的句号。</p>
<p>他搓了搓手掌，向着竹林走去。</p>
<p>“嘣！”</p>
<p>罗五踩到了一根埋进落叶中的绳索，一根手臂粗细的竹子迎面向他甩来，同时，头顶一排削得尖细的竹枪径直落下！</p>
<p>“雕虫小技，你当是捕猎野物么？”罗五动也不动，左手猛地横档，将迎面而来的竹竿生生劈断，右手抽剑疾挥，头顶的竹枪变成漫天竹屑洒落下来。</p>
<p>隐藏在侧后方的褚烈，当然知道这些陷阱根本无法建功，那只不过是他用来吸引对方注意的布置罢了。</p>
<p>在罗五挥剑砍向竹枪的时候，褚烈越步而出，瞄准对方侧腰甲胄空隙的位置，自下而上，将利刃狠狠送进对方身体！</p>
<p>“得手了！”他心头一喜，这个自下而上的角度，剑尖所至，正是敌人心脏的位置。</p>
<p>然而，一向锋利无匹的短剑在刺进罗五的身体不到两寸之后，就再也无法深入分毫！</p>
<p>“哈哈！小家伙，就这点能耐了吗？”罗五放肆地大笑，猛地一个转身，将近身的褚烈一把搂住。</p>
<p>好大的力气！</p>
<p>“修士二十年，老子就练了一种武技，那就是肌肉的强化！你一个普通人能刺得这么深，也是不赖了！”</p>
<p>利刃入体的刺痛激发了罗五的凶性，他狰狞狂笑着，手上的力度逐渐加大。</p>
<p>褚烈呼吸困难起来，还未痊愈的肋骨再次咔咔作响。仍然握住剑柄的手逐渐失去力气，褚烈心道：“到此为止了吗？该死的老头，不是说这玩意什么都能刺翻吗？要是能再往里一点的话……”</p>
<p>“少年人，以你的水准能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告诉我你的名字，未来这条伤疤就是属于你的记号！”</p>
<p>意识逐渐失去，罗五咆哮仿佛来自天际，褚烈没有注意到，他体内的经络正在急剧变化着。无论是下丹穴中原来的灵力，还是充盈在其他穴窍灵力，全部都一股脑地涌入手臂，最后汇聚到他手里的短剑之中。</p>
<p>“嗤！”</p>
<p>湛蓝的光芒在罗五的体内爆发开来，沿着原本只有一尺出头的剑刃，激射出去，直到刺穿他的心脏，复又从他的胸口迸出！</p>
<p>罗五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胸口，他无法理解明明已经被肌肉紧紧锁住的剑刃，是如何刺穿自己心脏的。</p>
<p>剑芒射穿罗五的身体之后，又沿着剑身回溯到褚烈体内，不做丝毫停留，直奔他的下腹而去。</p>
<p>大量的灵力灌入，褚烈的下丹穴直接破碎开来，暴走的灵力失去约束，开始在他的下腹肆虐，不断的破坏着，修复着，最终慢慢平缓下来……</p>
<p>一个时辰之后。</p>
<p>“呼！”褚烈转醒过来。</p>
<p>“蓝色的！什么东西？”他在昏迷之前，视野被一抹蓝色完全占据。</p>
<p>很快，在检查身体的时候，他发现了问题所在——晋级了！</p>
<p>心神沉入身体，整个下丹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更广阔的“空间”，不知道比以前大了多少倍。</p>
<p>一条河流自视野所及处缓缓流淌而来，注入眼前这汪湖泊，又从下方的湖口流出。天空中，一片星空萦绕，如梦似幻，让人分辨不出白天黑夜。</p>
<p>“这就是源海吗？”褚烈强抑心中兴奋，又细细打量一番。虽然除了河流湖泊和星空之外，其他位置仍然是混沌一片，但相比之前的模样，真是改变了太多太多。</p>
<p>又试着运行体内的灵力，各大穴窍经络之中的灵力如臂指使，跟之前只能简单运行周天不可同日而语。</p>
<p>修士一级，初阶！</p>
<p>褚烈一脚踩住罗五的尸体，将短剑拔出，仔细观察起来。虽然细节弄不太清楚，但这把短剑无疑是他反杀和晋级的最大功臣。</p>
<p>当初老头将短剑送给他的时候，褚烈对它不屑一顾。这把短剑不但入手颇重，失了一般短兵器的灵活，而且造型别扭。说是短剑吧，它足有二尺七八那么长，只比一般长剑短一些，说是长剑吧，它的剑刃只有一尺三——它的剑柄居然跟剑刃一样长！褚烈完全没搞明白这样一个哪怕两只手握住还余大半的剑柄有什么用处。要不是它还算锋利，他早就弃之不用了。</p>
<p>如今，这把短剑发生了很大变化。</p>
<p>它的整体样式没有改变，但是剑刃和剑柄上好像突然之间被刻上了密密麻麻的纹印，这些古朴的纹印褚烈曾不止一次见过，封振的长弓和庞富的岫盒之上都有类似的东西。和它们不同的是，短剑上的纹印要复杂的多，几乎占据了整个剑刃的所有位置。</p>
<p>在剑柄的最后方，多了两个零散纹印组成的篆字——芷云。</p>
<p>褚烈明白，这些纹印就是自己之前能放出剑芒杀掉罗五的原因。</p>
<p>问题是，之前为什么没有这些？</p>
<p>他试着将灵力注入短剑，短剑一丝反应都没有，如石沉大海。加大输入力度，仍然得不到丝毫回应，送出的灵力也没办法再回来，如无底洞一般。</p>
<p>刚刚晋级，褚烈对灵力的运用还不熟练，折腾了半天弄得满头大汗，却不见丝毫效果。这让他有些气馁——如果不是刚才的误打误撞，自己的头颅现在已经别在罗五的裤腰带上了吧？</p>
<p>“给了武器又不给说明书，这老头真是个坑货啊！”褚烈心里狠狠地咒骂着。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尽快找到老头，让他把这短剑的用法交代清楚。</p>
<p>他望了望南方，不知道那几个抓住他做向导的家伙，有没有被他坑的欲哭无泪呢？</p>
<p>……</p>
<p>蛮荒某地，一处原本绝不应该在蛮荒出现的荒漠戈壁中，老头仰头闭目，嘴中念念有词，像极了一个神棍，土狼、秀才等五人站在他身后。</p>
<p>一阵裹挟着砂砾的热风吹在老头憔悴的面容上，呛得他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打断了他的念叨。他蛮不在乎地用袖口直接擦了擦鼻涕，骂道：“哪个孙子背后骂大爷呢？别让大爷我逮住……”</p>
<p>土狼不耐烦地道：“喂，老东西，嘀咕啥呢？快点辨出位置，好早点离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p>
<p>老头闻言转身谄笑道：“马上！马上就好！”说罢继续碎碎念起来。</p>
<p>过了半晌，他面色一喜，“有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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