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0章宝玉来请

　　外书房内，贾琦坐在书案后看书，他低头一声不吭，博和托走后他又收到了内阁誊抄来的一本奏章，这是内阁关于宣府总兵宣平侯杨大勇所奏请之事暂时商议出来的方案，内阁基本同意了杨大勇的建议，决定年后以三镇精骑为主力,  再从京营和山东总兵府抽调三万骑兵，计十万骑兵在辽东都司和苏尼特部的策应下扫荡草原靠近长城边的鞑靼人部落，逼迫巴彦汗带兵南下，双方围绕长城沿线展开大战。

　　看到这本奏章，贾琦才恍然大悟，内阁这是在防备自己趁着机会扩充自己的兵权和在军中的影响力，是的,  既然袁汝晟能想到让自己趁机斩断内阁对自己的束缚,  内阁几位又岂能想不到。

　　好在内阁几位没有昏了头，知道让汉军倚靠长城与鞑靼人展开大战，这样一来就避免了大军会遭遇鞑靼人优势兵力的合围，只是，奏章中并未提及统帅之人，这让贾琦心中颇不宁静，杨大勇等人虽说常年与鞑靼人作战，但是并没有指挥大军团多兵种协同作战的经验，至于可能被召回的长平侯叶昭和王子腾更是没这方面的能力。

　　整个大汉有这个能力的也就老国公秦威、武安侯李彦敬、越国公吉安、定远侯杨志和自己，或许靖北侯廖永安也能算一个。

　　秦威老了，李彦敬要镇守皇城，杨志远在江南，廖永安更不可能，他麾下七万大军被叛军拖在了怀庆府，至今未能渡河南下攻打开封府,  倒是史鼎他们已经攻下了陈留,  兵锋直指开封城，可惜开封周边的叛军太多了,  听说叛军在朱仙镇集结了十多万人马，或许自己该考虑给刘钟断粮了。

　　至于西进的刘钟部，至今未有消息传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希望郭开能够守住潼关。

　　剩下可选的就只有自己和吉安，虽说这场大战打下来朝廷要给吉安叙功，但相比自己这個所谓的国舅爷，他们更愿意让吉安崛起。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或许可以以退为进。

　　贾琦起身慢慢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天已经黑了下来，到处张挂着灯笼，一股寒风裹夹着几片雪花扑进了书房内，洁白的雪花纷纷扬扬，他眼中十分复杂，这才一日，就又下起了雪，看这样子雪不会小，不一会儿,  地上已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也隐隐猜到,  今年的京畿雪灾已成定局,  就不知道会严重到什么地步，贾琦叹了口气，但愿吴邦佐能够有效的组织起救灾，否则后果难料。

　　又过了一会儿，林之孝领着几个小厮沿着青石板路开始扫雪了。

　　望着站在窗前的贾琦，林之孝走了过来，小声说道：“二爷，下雪了。”

　　贾琦回过神来，扫视了一眼院子里那些扫雪的小厮，摆了摆手，“这雪指不定下到什么时候，再说，大晚上也没人走动，就不要歪派他们了，怪冷的天。”

　　“二爷仁慈。”

　　林之孝上前一步，施礼道：“二爷心善，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如今不同往日，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官员前来拜见王爷，要是在外人面前丢了王爷的脸面就是重罪了。忠伯说了，从大门到武威堂和书房，必须清理干净。”

　　贾琦无奈，只得嘱咐道：“告诉厨房给大家准备些酒食，待会喝酒暖暖身子。”

　　“是。”

　　林之孝扯开了嗓子，“二爷有话，大家辛苦了，赏酒食吃，暖暖身子。”

　　开始还是瞬间的寂静，紧接着就有人猛地大喊道：“多谢二爷恩典。”

　　“多谢二爷恩典。”

　　立刻便是更多的人欢呼起来。

　　看着欢呼雀跃的小厮，贾琦哈哈大笑起来。

　　“二哥哥，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站在窗户边。”

　　这时候，宝玉打着灯笼从院子的月门里进来了。

　　“大冷天，你怎么过来了？”

　　贾琦望了他身后一眼，眉头一皱道：“大晚上怎么就你自己，你的小厮丫鬟呢？”

　　宝玉心中有些紧张起来，不过还是答道：“这边是二哥哥的书房，就没让他们跟着。”

　　“宝二爷说笑了，这边是外书房，小厮丫鬟只要不上走廊就可以了。”

　　边上的林之孝连忙解释道。

　　宝玉停了一下，问道：“二哥哥可还有事？”

　　这时，贾琦已经从外书房走了出来，听了这话，便问道：“怎么，有事？里面说。”

　　宝玉瞥了眼里面，又想起贾政的话，忙道：“不了，父亲让我来找你，他说有重要事情和你商量，请伱过去一趟。”

　　“没问题，正好我没事，等会儿我就和你一起过去。”

　　见贾琦答应了，宝玉差点跳了起来，伸手抓住贾琦的胳膊，笑道：“咱们快点走吧。”

　　贾琦点点头，“你稍等片刻，我将屋里的东西收拾一下。”

　　............

　　荣禧堂，贾政书房，此刻他正坐在书案前奋笔疾书，时而皱眉沉思，时而微微叹息，他如今又回到了梦寐以求的朝堂了，并当上了工部尚书，原工部尚书佟廷俊被贬为工部右侍郎，成了自己的副手，虽说工部在六部之中权势最低，但怎么说都是六部九卿之一的高职位。

　　他要给内阁上奏章，给病死在职位上的户部尚书宋溥追讨应有的荣誉和尊敬，今日文渊阁偏殿内，要不是贾赦瞪了他一眼，他早就当场掀桌子了，自诩为君子的贾政，当真看不起这群小人，宋溥一辈子为了朝廷，竟落得如此凄凉的下场，都说人死烟消云散，但是这群人却处处阻拦内阁给宋溥拟定谥号，不仅如此，就连宋家子弟的荫封都被他们以各种理由给推脱了下去。

　　他要给这位忠于大汉的孤臣争一个足够的身后荣誉，拜太傅，并与杨涟一样配享太庙，至于宋家子弟，长子宋乾荫封工部郎中。

　　贾政叹了口气，但愿内阁能够拿出魄力来，否则伤了忠臣之心，以后就再难有人为江山社稷抛头颅洒热血了，依旧空缺的户部尚书职位就是最有利的证明。

　　这时，他忽然听见房间外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心中一动，明白是前去请贾琦的宝玉回来了，听这声音不是一两个人，只听外面传来了宝玉的声音，“禀老爷，二哥哥来了。”

　　“进来说！”

　　贾琦领着宝玉走进了书房，却见贾政正伏案写着什么，他也不打搅，歪身在书案边坐下，又见宝玉垂手而立，等待贾政的训话，便笑道：“要不你先回去？”

　　“先不急。”

　　贾政放下笔，满脸笑容道：“下衙后，我去拜见了娘娘，娘娘说了，明年三月份朝廷会开恩科，希望宝玉以国子监监生的身份参加会试，不过你放心，就是为了给宝玉一个身份，不会让他入朝为官的。”

　　说到这，瞥了宝玉一眼，叹了口气道：“我这一辈子一直想考取功名，可惜造化弄人，原本将希望放在了你大哥的身上，结果....嗨！至于你，罢了，以后就顽你的去吧。”

　　宝玉愕然，半晌，他结结巴巴道：“老爷，我，我...”

　　贾政不听他解释，打断他的话道：“以后你好自为之，出去吧。”

　　“是。”

　　宝玉躬身一礼，转身便跑，一只脚刚踏出书房门。

　　这时，贾政又一声呵斥，“站住！”

　　宝玉吓得站住了，一动也不敢动，只听贾政怒斥他道：“怎么不给你二哥施礼，还有，告诉你们太太，准备晚饭。”

　　宝玉面色一白，连忙转身给贾琦施了一礼，又道：“回老爷的话，我知道了。”

　　“去吧。”

　　“是。”

　　听了这话，宝玉才敢转身离去。

　　贾政望着宝玉的身影，不由暗暗叹息，他回头对贾琦苦笑道：“哎！这孩子过年就十七了，可还是不懂事，依旧像个孩子，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终是被老太太给宠坏了！”

　　贾琦笑了笑，贾政又道：“好在他不用背负家族的希望。”

　　说到这，贾政又摇了摇头，“算了，不说他了。这是我刚写的奏章，你看看。”

　　说着，将刚写好的奏折推到了贾琦的面前。

　　贾琦伸头看了看，便笑道：“难怪人都说二叔是位君子。”

　　贾政脸一红，这些天他也清楚了李守中和孙玉麟等人为何非要推举他为工部尚书，什么君子，什么勤勉之臣，都是狗屁，若非自己对他们有用，能够通过自己了解贾家，这顶乌纱帽怎么也落不到他的头上。

　　这时，贾琦笑道：“二叔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待会儿还要去赦叔那里一趟。”

　　“不若让宝玉将他大伯请来，正好咱们叔侄一起吃顿饭，一起说说话，也好....”

　　“不用了，有些事情，二叔还是不知道的好。”

　　贾政沉吟了片刻，终于点点头笑道：“你说的不错，你们的事情我还是不知道的好。”

　　说到这，顿了顿，方接着道：“找你过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内阁中流传的那件事情，娘娘让我问你一句，长平侯和宝玉舅舅，谁回来比较合适，当然，娘娘特意强调了，不能削弱贾家的军权。”

　　“那，娘娘的意思是？”

　　“娘娘哪里能想到这些，这些都是夏太监的主意，这是娘娘说的。”

　　贾琦沉思了片刻，便笑道：“二婶子不是一直都希望舅老爷回来吗？”

　　“可是...他会不会分润削弱咱家的军权，毕竟亲戚的脸面摆在那里，就怕到时候咱家不好下手啊！”

　　说到最后，贾政的脸色有些沉重。

　　贾琦点点头，这话说的有水准，总算是开窍了。

　　等等....

　　“二叔，这些都是你想到的？”

　　贾政也没往自己脸上贴金，没好气道：“我出宫的时候恰好碰见了辅国公，顺便聊了两句。另外，我还听说了锦乡侯府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我早就说了让王家不要和锦乡侯府结亲。”

　　贾琦轻轻叹了口气，“锦乡侯府和咱家不是一路人，跟王家更不是，如果不想以后后悔，让王家趁早远离锦乡侯府。”

　　明白贾琦不是在开玩笑，便小心翼翼问道：“可是锦乡侯府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贾琦起身倒了两碗热茶，微微笑道：“直觉！”

　　贾政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贾琦，他心中非常清楚，贾琦肯定是知道了什么，他沉声问道：“王家大姑娘刚和锦乡侯府大公子定了亲，这该如何是好？”

　　这时，贾琦端起茶碗缓缓道：“我又不是圣人。”

　　“想是天意该如此，也只好由他们去罢。”

　　“....”

　　贾琦又好气又好笑。

　　“哎！”

　　贾政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片刻，方想起正事来，忙道：“你给个正经话，娘娘那里还等着回话呢。”

　　贾琦一撇嘴道：“忠靖侯、定城侯他们将会在朱仙镇周边与叛军展开决战，双方估计会投入二十万人，这场大战将直接影响河南的战局，这个时候兵部不可能从河南抽调兵马回京。”

　　“什么！”

　　贾政一愣。

　　贾琦一摆手，“这件事情除了军方几位，就连内阁几位都没有看出大战的端倪来，二叔就不要对外说了。”

　　贾政犹豫了一下，“可有把握？”

　　“五五开。”

　　贾琦想了想。

　　贾政听得目瞪口呆，他当然明白贾琦的意思，心中乱成一团，作为一个深受圣人言论影响的读书人，贾政自是不希望朝廷打败仗，可是他却无能为力。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宝玉的声音，“老爷，饭摆好了。”

　　贾政回过神来，对贾琦说道：“一起吧。”

　　贾琦点了点头，“行。”

　　两人站起身，出了书房一前一后向花厅走去，贾琦拉了呆立的宝玉一把。

　　晚饭已经摆好了，国丧期间不能饮酒，贾政是个君子自然会恪守规矩，桌子上摆了大小十来个碟子，屋内除了王夫人，赵姨娘和贾环也在，见到贾琦，贾环非常的开心，先给贾政施了一礼，又对贾琦行了一礼，贾琦笑着点了点头。

　　以往贾政吃饭都是有王夫人或赵姨娘伺候，如今多了贾琦，便不好了，想了想，只留下宝玉和贾环作陪，便打发王夫人和赵姨娘各回各屋去了。

　　贾琦看了眼满桌的美味佳肴，有些遗憾道：“如此美味，可惜没有酒。”

　　贾环忙道：“母亲屋内有一坛上好的绍兴酒。”

　　贾琦一愣，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贾政脸一红，狠狠瞪了他一眼，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学学宝玉。”

　　贾环嘟囔着，“我又没说错，昨晚父亲不是还喝了两口么。”

　　“你！”

　　贾政气得将筷子重重往桌上一顿，又见宝玉低头在那里笑，立刻呵斥道：“你这该死的孽障，还不去让你们太太准备酒来。”

　　贾琦忙劝道：“算了，天晚了，待会儿还要去赦叔那边，酒就免了吧。要是传出去，指不定又起什么波澜。”

　　贾政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只得瞪了二人一眼，“吃饭！”

　　宝玉极有礼貌地施了一礼，“是。”

　　刚坐下，目光一转，却见贾环正看着他，眼中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宝玉心中一跳，狠狠瞪了他一眼。

　　贾环只得悻悻地撇了撇嘴。

　　这时，贾琦开口了，“过了年，环儿就十四了，我想让他到毛文龙手底下历练历练。”

　　贾政大喜，宝玉他是指望不上了，如果贾环能够在军营中有所建树，他也算是面上有光，背靠贾家，贾环的升迁会非常容易。

　　“那就拜托你了，来，宝玉、环儿，你们两个还不谢谢你们二哥！”

　　两兄弟忙起身给贾琦致谢，宝玉心中郁闷不已。

　　贾琦笑道：“不妨事，都是亲兄弟。宝玉莫急，宫里一定会给二叔荫封爵位，虽说是流爵，但是你也会被荫封一个六品勋职的。”

　　贾政肃然一摆手，对宝玉道：“男人还是自己打拼一番事业的好。”

　　“是。”

　　宝玉脸上浮出一抹苦涩，点头答道。

　　贾琦无奈，只得道：“吃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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