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婆婆拼了老命也要供你读

江小川躺在门前的凉床上还没醒，赵全菊正往塑料袋里塞黄瓜、茄子，亮亮背起书包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亮亮要去哪里？这么大太阳。”

“新来的老师给他们补课，又不收补课费，我叫亮亮带些菜去感谢老师。都是自家种的，不值什么钱。”赵全菊边装蔬菜边回答江心月。

农民就是这样实在，有恩报恩，有怨报怨。

“唐老师都给你们补些什么？”江心月转头问亮亮。

“昨天帮我们补了英语，主要教我们读、记单词，今天要听写。唐老师还说，如果其它课做不来，也可以问她。李权想补数学。”

“唐老师教得怎么样？”

“挺好的。边上课边跟我们摆龙门阵，学起来很轻松。”亮亮提着菜急着想出门，“大姑，不跟你说了，要迟到了。”

亮亮说完，提着半口袋蔬菜跑了。

“从来没见他这么认真地上过学。昨下午回来就趴在那里写作业，看来要转性了。”赵全菊笑眯眯地说道。

江小川见江心月到来，忙坐起身，又抓过一件T恤罩在光膀子上，急忙招呼姐姐坐。

“小川，到村委会来帮我行不行？我今天正式上任了。”江心月说道。

“月月，你到我们村来工作了？”赵全菊以前虽听江小川说过，没见江心月下来，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听江心月亲口说起，还是有点儿不相信。

“是，幺孃，我主动申请来的。”

“姐，你咋放着城里好好的工作不干，偏偏跑到乡下来？”李虹在旁边突然冒出一句。

“人各有志。”江小川剜了李虹一眼。“姐，我去村上干？我去村上能干什么？不太好吧？”

“我准备向镇党委申请为我们村配备7名干部，你来当副书记，主要帮我发展现代农业和搞活村集体经济这一块。我的设想是，你来当村集体经济组织的董事长，购买耕田机、插秧机等机械，当好田保姆。同时盘活撂荒田地，增加集体经济组织收入。”

“那得要多少钱？我没这么多钱啊。”

“谁要你私人出钱？村集体出钱。”

“那，小川一月有多少工资可拿？”李虹逮住空闲忙问江心月。

“工资1700元。另外，村集体经济组织这边，实行自负盈亏。”

“这么少啊？”李虹惊呼出声，相较于外面打工的工资，至少少了三分之二。

“家里虽然工资低，但消耗也低，算来差不多。”江心月耐心解释道。

“我正跟李虹盘算着，要么去镇上租个门市做生意，要么在山上发展养殖业。”江小川委婉地拒绝江心月。

“在村上，一年半载肯定挣得不多，但越到后面，效益就会越好。况且，创造的社会价值也不一样。”江心月顿了顿，接着说，“你在沿海城市待过，观点新锐，眼光长远，很适合搞这个。”

“革命不是请客吃饭。姐，我们一大家子也要吃要喝啊。”李虹在旁边补充道。江小川沉默着，没有阻拦李小虹说这些，证明江小川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江心月觉得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农民很现实，他们每天要吃饭要开销，他们没有稳定的收入来源，他们必须算好每一笔用度。

江心月不好再说什么，又同他们摆了一会龙门阵，失落地离开了。

亮亮提着菜前脚来到学校，权娃、甜甜两姐妹后脚也跟着来到了学校。奇怪的是，大家好像商量过似的，手里都提了东西来送给唐老师。甜甜提了土鸡蛋，说土鸡蛋最营养。权娃提了一包米，说大米是基本口粮。几个孩子叽叽喳喳地一番讨论，然后才欢欢喜喜地向唐老师宿舍走去。

“为什么要给我带东西来？”唐姗姗喉头发哽地问道。

“我爸爸说，唐老师大热天跟我们补课，很辛苦，要适当补补身子。”甜甜抢先说道。

“李权，你为什么带米来？”唐姗姗看着权娃问道。

“我没钱交补习费。”权娃嗫嚅着小声回道。

“你呢，亮亮？”

“我们家茄子、豇豆多，吃不完，丢了也可惜，所以就带来了。”

佩佩站在旁边，看着才上了一天课的伙伴们带来的东西，虽然腹诽他们幼稚、小儿科，但她还是被他们的认真、热切感动到了。

唐姗姗没再问。善良朴实的农民知恩图报，自古以来就是这样。

唐姗姗将大家让到教室里：“同学们，今天我很感动。你们带来的蔬菜、米虽然不值多少钱，但代表了你们对学知识的态度，说明你们想学知识，想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们看过《平凡的世界》这本书没？书中主人公孙少平出生在贫困农民家庭，家里穷得连锅都揭不开，但他却坚持读书。虽然他最终没能考上大学，但他所学到的知识丰富了他的头脑，开阔了他的眼界。他对待世界和自己的人生有自己的看法，不随波逐流，在每一个关键时刻，他都能做出正确选择。

今天你们读书，不仅仅是要奔着大学而去，更重要的是要指导自己未来的生活。就像前些年网上的一个段子，说看到夕阳余晖，孤雁翱翔，有文化的会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没文化的会说，哇塞，好多鸟，好好看。这就是区别。”

几个孩子崇拜地看着唐老师，他们从来没听过关于读书还有这么深刻的道理。他们从父母那里接收到的信息都是要好好读书，将来考取好大学找份好工作。

甜甜趁唐姗姗喝水的空隙，轻声问：“哪里能买到这本书？”

“我这里就有，你们拿去看吧。”唐姗姗回道。

大家叽叽喳喳地又说了一阵话，唐姗姗才叫大家取出笔和本来听写单词。

权娃一向不喜欢英语，但仅仅一天，他就开始自觉学习了。20个英语单词听写下来，权娃竟全部写对了。唐姗姗一时兴起：“为了表场李权同学的进度，《平凡的世界》由李权先看。”

佩佩坐在最后面，恶作剧般地鼓起了巴巴掌。

李权心里特别高兴，他很久没得过表扬了，甚至连老师的关注也没得到过。今天唐老师这么大张旗鼓地表扬他，他心里非常受用，下定决心要学好文化知识。

唐姗姗又让每个同学起来朗读昨天教的英语课文，李甜甜和李蜜落落大方，流利地读完了课文。轮到亮亮和权娃时，两人别别扭扭，很是不好意思，读起来结结巴巴地，声音细若蚊蝇。这大概是小男生学英语的常态。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设想有一天，你出国学术交流跟外国人聊天，一口流利的英语，就像说汉语一样自然，完全无障碍，是不是很帅很美？”    

唐姗姗鼓励道。

权娃呼地一声站起来，似乎下了很大决心，像英雄就义般似地，开始一字一顿地大声朗读。其他人忍不住想笑，唐姗姗用眼神立即禁止。唐姗姗来到权娃身边，不时纠正他某个不标准的读音，权娃便又跟着唐老师读一遍。

权娃读完，佩佩又巴嗒巴嗒地鼓掌，唐姗姗也跟着鼓掌。权娃心里波澜起伏，他没想到唐老师这么耐心细致，不仅不嘲笑他，还认真纠正他的读音。权娃想，以后一定要认真学，不然，怎么对得起唐老师？

有了权娃打头阵，轮到亮亮起来读时，他不再像以前那么紧张和害怕了。

唐姗姗又跟他们上了一节新课，时间差不多5点了。孩子们要回去帮忙干农活，唐姗姗布置了作业后准备放学。不料李甜甜掏出数学资料，请唐姗姗给她讲平行线问题。权娃一听唐老师要辅导数学，立即收住脚步也跟了过去。

唐姗姗翻开数学教材，仔仔细细地跟他们复习了平行线定义、性质，着重又教了他们怎么画平行线。几个孩子头挨着头紧紧围住唐姗姗，唐姗姗热得满头大汗，直嚷热得不行了几个孩子才作罢。

几个孩子听完唐老师讲解，觉得以前不懂的现在都明白了，于是收拾起书包往家赶。

权娃一路小跑，回到家就急忙到菜地里帮婆婆提水淋菜。权娃因得了唐老师表扬，又弄懂了平行线的画法，心里高兴，叽叽喳喳地跟婆婆说开了：“婆婆，我以后晚半小时回来，唐老师给他们补数学，我也想听。”

“不是不爱读书吗？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学习了？”权娃婆婆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婆婆，唐老师教得好，听着很带劲儿。以前的老师不像她这么教书，听着都想睡觉。唐老师今天还表扬我了，奖励了一本书给我看。”

权娃婆婆停下手中的活，下意识地看了权娃一眼，尔后说：“你只要好好读书，将来有出息，婆婆拼了老命也要供你读。”

权娃听婆婆如此说，心里很受触动。他加快手上动作，希望快点淋完菜回家写作业、看书。

晚上，权娃婆婆坐在晒坝里侍弄第二天要到场镇上去卖的蔬菜，权娃便坐在昏黄的电灯下写唐老师布置的英语单词，又将李甜甜当时问的数学资料找出来，按照唐姗姗讲的方法，一步一步地做。他突然发现，以前连看都不想看的数学题，现在做起来竟然没那么难了。自己以前怎么就那么菜呢？

权娃婆婆见孙子认真看书做作业，心想，难道这孩子转性了？看来这个唐老师不简单，才来两天，自家孙子就写作业了，不得了。

权娃做完作业，这才取出厚厚的《平凡的世界》看起来。他越看越起劲，越看越入迷，以至忘了热，忘了蚊虫咬。书中黄土高坡的贫瘠、孙氏兄弟对命运不屈的抗争，深深地吸引了权娃。那么贫苦的日子，孙少平却将生活过出了滋味，过出了颜色，正如唐老师所说，是因为他有文化，能用辨证的观点看待生活的磨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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