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人头猪脑——”
  吼出这句话，林云云浑身寒意的按下挂断，阻隔了那头亲爹苍白又无力的怒吼。
  座位旁边的小姑娘害怕地躲开。
  林云云转头看去，努力朝小姑娘扯出几丝笑意，可一想到无良亲爹，脸色又情不自禁地臭起来。
  抹了把脸，尴尬一笑。林云云望向窗外，视线内熟悉的景色多起来，她僵硬的脸上才慢慢缓和。
  手机屏幕忽然一亮，林云云马上点开小女儿的对话框：
  “妈，XX省今明后三天，大到暴雨，您别急回来。我和天天，还有那谁，过几天去上海，顺便把您接回来……”小女儿和外甥，还有第二任未来女婿。
  林云云没能看完消息，高铁就进入了隧道口。
  尖锐的嗡鸣声，强烈的刺痛感。
  整个世界在颠覆，等周围再次恢复平静，林云云掀开了沉重的眼皮，抬起头，一双迷迷糊糊的杏花眼，明晃晃地对上了挂在墙上的黄历。
  1983年！
  我嘞个鬼啊！
  烟花声在脑袋中炸开，砰一声！人重重的从床上摔到地上。
  林云云从地上爬起，伸手捶捶脑袋。
  不会吧？这地方，呃……她婆家在乡下的老宅子！
  可许多年前就塌了？？？
  现在这个房间，是在当初分给大房单独一个小院子里，从结婚到搬走，住了十多年，最后一次回来还是给孩子他爸办白事。
  林云云叹了口气，这地方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老宅子塌时，在乡下养鸡的小叔子来家里送菜，顺嘴提了句。林云云边掏钱，边遗憾地说了句：唉，真是可惜了我那三百块钱。
  的确可惜，七十年代的三百块钱呢。
  林云云摸摸硌手的黄泥墙，明白了此时的情况，有点像小女儿喜欢的电视剧里出现过的场景——重生！
  林云云有目的性的翻看起黄历，眼珠子上下滚动，啧啧啧。黄历上有许多崭新的标记，多为女性柔和的字迹，她看得认真，偶尔会有男性刚硬字迹，这时却有些碍眼，就会用手盖住。
  看了一会儿，有了大概了解，林云云把手指放在最新标记的一页——1983年，夏。
  她看着上面的字迹，颇为感慨，只有在当年才能那么心平气和，后来二三十年，她也是多出来了一身子的脾气。
  不过活了大半辈子，最后葬身隧道，和那个尸骨无存的死鬼男人比起来，都是半斤八两的货色。
  挪开手，看着耷拉下来的蚊帐，林云云心里百般不是滋味，八十年代有什么好？砍柴烧火，点煤油灯，哪里比得上在别墅里吹着空调吃冰淇淋。
  兴致马上变得丧丧的。
  可思绪沉稳下来，安静地坐在老旧的木板床上，屁股底下的草席子扎人，敞开的窗户飞进来几只小蝴蝶，圈养的家畜在此起彼伏的叫。
  心情又莫名好了。
  房间的角落有个红漆大衣柜，旁边放了一个鞋架子，简朴，却十分用心，上面摆满一家人的鞋子，你挤我，我挤她，看着莫名心安。
  瞬间，有什么暖乎乎的东西重重撞上了林云云心弦。
  “妈！妈！！！”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大嗓门要把人耳膜给震碎。
  林云云听到外面欢快的呼喊声，虽然嫌弃的撇嘴，却掩饰不住嘴角的上扬。
  从门口扑进来两个小人，一个矮，一个更矮，小脸蛋通红，像是出锅的大红鸡蛋，热腾腾的，头发丝湿了一半。
  “大米，小麦。”林芸香不自觉软了语气，低头看着两个女儿。
  “妈——”两人像是没听进她的话，又激动地吼了一嗓子，随即眼睛发亮，小手用力扯着她胳膊，把她往外面拽。
  大米手上力气大，咬着牙喊：“妈！你快去，我和小麦都看见了，奶又把带回来的席面拿去给二叔家……”
  “坏坏坏！”小麦举着小拳头，更加生气。
  林芸香被两人又拉又扯，也不恼。要知道不久前，她还因为亲爹的几句挑剔，单枪匹马就在别人地盘闹得天翻地覆。
  “呀，妈好像忘了件大事。”眼看要被拉到大门，林云云心里并不想去掺和婆婆和二房的破事，灵机一动，“大米小麦，我记得上次你们外婆的南瓜饼……”
  说到外婆，大米小麦停下动作。
  南瓜饼！南瓜饼！！南瓜饼！！！
  对视一眼，猛的开始往厨房的方向赛跑。
  林云云轻松躲过一件麻烦事，笑眯眯的拨弄着手，跟了过去。
  1983年的夏天，她还是草麻子公社，平安生产大队的孙家大媳妇。
  结婚十年，五娃妈，三儿两女。
  林云云仰头望天，伸了个大懒腰，湛蓝的天空底下浮着几朵白胖的云，暖乎乎的阳光让人不禁眨眼。厨房门口坐了两只馋嘴的小猫，眼巴巴盯着她看。
  林云云笑着打开厨房门，顺手又开了后面的小窗户透气。
  大米回头一看，指着被打开的窗户惊讶道：“妈，你不怕人说嘴啦。”
  林云云从城里嫁到乡下，骨子里有着城里人特有的清高和傲气，心里虽然没有看不起人的想法，但行事作风上的不同，又让她隔绝在其他人之外。
  这个年纪的林云云，脸皮薄，特别讨厌那些喜欢到处乱窜，扯嘴皮的长舌妇。所以，厨房后面的小窗户关了许久，这样，从巷子路过的村民就没法窥探到她家厨房里的状况。
  小麦扭头看来，心有灵犀地做出上下震嘴皮子的不雅举动。
  大米对准小麦，上手一拍。
  警告你啦，小丫头片子，好的不学！
  小麦小时候并不怕人，最多只是在外人面前害羞，被拍后，手上的动作反而更加夸张，噗嗤噗嗤的口水使劲往大米脸上喷！
  “小麦，你！”气得大米竖起手指头指人。
  林云云看她们闹成一团，满眼温柔，低头轻笑。
  小姐妹打打闹闹完，南瓜饼也出锅了。林云云娘家妈托人送过来的南瓜饼，南瓜+糯米+糖油的混合品，在这个年代，是无可比拟的存在。
  今天，林云云大手笔弄了几盘，甚至大米小麦每人一个。
  大米小麦对视一眼，咽下了到嘴边的疑问，乖乖吃南瓜饼。
  妈可不是每天都那么糊涂，多吃点，多吃点……
  “呦！林老师！你家开荤啦，甜滋滋，油乎乎，飘了一巷子，我闻着味口水流了一地！”
  小窗户边飘过来一个头。
  住在巷子边边上的孙老憨媳妇笑盈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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