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房间里并不很亮，但以夜逸辰武修的目力，看清物体的轮廓完全没问题。

        他是很小心，却没想过蝶绮会在房间四周都布上禁制，在他离开房间的一瞬就感知到了。以为只是毛贼路过就没注意，如今被人偷看当然不能置之不理。

        “谁？”蝶绮推开窗户，便听见一连串的响声。垂头一看，夜逸辰正坐在一堆花盆的碎片中，苦着脸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己。

        她挥手点上灯，赶紧从窗户里翻出来，把人拉起来，看着对方脸上可怜巴巴的表情和红肿破皮的鼻梁，一个没忍住喷笑出来：“你这是做贼呢？”

        “我刚才听见有响声……”夜逸辰狼狈地拍着身上的灰尘，“我不是故意的。”

        不管是不是故意的，都够尴尬的。夜逸辰苦着脸看着蝶绮给他上药，觉得自己挺憋屈的：“你笑吧！”看你憋的挺难受的。

        他说完就听见蝶绮嘻嘻哈哈地笑，虽然是笑着的，但给他擦药的手还是稳稳的，一点都没有抖。

        “今晚月色不错，喝酒吗？”夜逸辰试着问。

        “不要用手摸，没伤骨，一刻就能复原。”蝶绮笑够了，给夜逸辰倒了杯水，“不是好酒我不喝哦。”

        “天黑前掌柜的是跟我说他有藏几坛好酒，说是愿意让两坛给我！反正睡不着，我想打一壶来尝尝。”

        “哦？你打算花多少钱去买？”

        “……全部”夜逸辰据实回答，看见蝶绮皱眉立即补充，“但是掌柜的说不要钱，放酒的地方也告诉我了，说可以自己去拿。”

        “不要钱？有这么好事？”蝶绮不信，“他主动找你说的？”顿了顿她又说，“那等你伤好了，下去拿吧。”

        夜逸辰已经等不及伤口复原，几乎是跳起来得，就要去拿酒。

        走出没两步，就又被蝶绮叫住：“先说好，要喝就喝过瘾了。”酒薄意中，相知几多。希望别是加了料的。

        “意思是……”

        喝酒若是没带三分洒脱、三分放肆，这酒就喝得没什么味道了。

        蝶绮勾起嘴角：“全部拿来！”

        不到一刻，夜逸辰便回来了。

        他找酒的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当他拎着两对酒坛子回来的时候，蝶绮还是有点等得不耐烦了。

        瞥了一眼酒坛子，她就发现其中两个泥封虽然故意做旧了，在月光下仍看得出与另外两坛原封细微的区别。

        果然全部拿过来，是对的。

        蝶绮挑了一坛原封的，揭开泥封，清冽的酒香在房间里飘散开来。她信手拿了两个茶杯，装满酒，递了一杯给夜逸辰。

        夜逸辰道谢接了，浅浅地尝了一口，觉得这酒还凑合。纵然不能和宫廷御酒比，却还有几分味道。就是有点辣……

        “上去么？”蝶绮看着窗外。

        夜逸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肩膀被人揪住。

        转脸一看，蝶绮微微一笑，一手提着两对酒坛端着酒杯，一手抓着他的肩膀。

        一个恍惚，两人便落在屋顶上。

        夜逸辰一个没站稳，晃了两晃才就势找了个地方坐下。

        跟蝶绮认识时间越长，他越觉得蝶绮不像他想象的那么简单——一个武修基本做不到步法身法丝毫不乱，更何况带了一个人，要走要停一眨眼功夫不说，还是完全稳当的。

        在夜逸辰惊讶和探究的目光中，蝶绮仰头将酒倒入口中。

        有一丝酒水从唇角溢出，顺着线条优美的下颌一路向下。如银色的丝线，滚过细长的颈项，在白瓷一般的肌肤上留下一道水泽，尔后从锁骨的边缘跌落微敞的衣襟。

        夜逸辰看的口干舌燥，尴尬地收回心神，仰头也将杯中酒倒入口中，却“噗”的一声喷出来，拼命地咳。

        蝶绮憋着笑坐过来给他顺顺气，揶揄道：“原来你不会喝酒啊！”

        “谁说我……咳咳……不会了……”夜逸辰红着脸背过身去，拿余光瞥蝶绮，“都说月下看美人，一定是你太漂亮的缘故。”

        蝶绮笑了，跳到夜逸辰面前：“怪我咯？”

        “人道是，月下女子，姣好模样。”夜逸辰忽然认真地看着蝶绮，“在我眼里，你胜过其他。”

        酒喝到什么时候，夜逸辰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酒挺糙，月色挺美，美人儿好看。

        当然美好夜晚的馈赠，他也确实收到了。

        宿醉，简直要人命！

        夜逸辰一手拧着眉，一手扶着门框，心想在这里住一夜还都是自己劝了半天才说服蝶绮的，并且承诺了赶路，如果因为宿醉耽误了行程就失信了。

        伙计送水上来，他洗了把脸，才感觉好一些。仔细整理了一下，确定自己穿着得体之后，他才去敲蝶绮的房门。

        蝶绮却不在房间里，这让夜逸辰有点意外。

        想想蝶绮晚上一杯接一杯，到最后变成他喝一杯，人家姑娘喝五六杯，跟喝水似的，简直惭愧。

        蝶绮正在楼下喝茶，见夜逸辰出了房门，侧头看了一眼，举杯示意他过来坐。

        “早！”夜逸辰扫了一眼周围，发现馆子周围似乎更加冷清。

        “日上三竿了。”蝶绮放下杯子，“你夜里喝多了，我起来就没叫你。”

        说话间，店伙计已经端了清粥、小菜，另有一个盒子，里面似乎是装的是肉脯和一些小零食。蝶绮将粥和小菜推到夜逸辰面前，自己打开盒子。见对方巴巴地盯着自己的零食敲，笑了：“你宿醉，还是吃点清淡的吧。”

        顿了顿，她又补上一句，“我们吃完就走。”

        蝶绮本是只打算在此地打个尖儿，唯恐暗箭难防；拗不过夜逸辰的请求才住了一晚，没想到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还好只是试探性的。

        想到有问题的酒，蝶绮顺口问了一句掌柜的在哪，伙计却说今天早起到现在还没见过呢，有点奇怪。

        夜逸辰就问是不是需要帮忙。话才出口，就被蝶绮一个眼神制止了，只能郁闷地扒粥。

        “我们吃过饭就走了，烦请把马牵出来。”蝶绮顺手塞给店伙计一块不小的金子和一块木牌，“最近世道不太平，看这馆子也没甚生意，你到玄宗下属驻点谋个新差事会好得多。”

        店伙计千恩万谢地接了，本来因为谄媚金主而微微弓着的腰也挺直了，感觉自己前途一片光明。

        谁不知道，玄宗驻点，就算是个跑腿送信的，都能沾上仙气。

        “我们昨晚拿了酒，还没有给钱。”伙计走了，夜逸辰问道。

        “等会走时候我留点钱就好了。”

        “还没有跟老板道谢……”昨晚真的很愉快。

        夜逸辰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蝶绮一个眼刀子噎在喉咙里。

        蝶绮在桌上放了一块指甲大的金子：“这些够了。吃完了么？吃完了快点上路。”

        “噢……”夜逸辰不情不愿地站起来，“我上去收拾东西。”

        “帮你收拾好了。”蝶绮拿起身边一个包袱丢到对方怀里，看伙计牵了马到门口，起身就走。

        夜逸辰手忙脚乱地检查了包袱，跟着出了门。

        包袱里原有的东西整整齐齐一样不少，还多了一袋碎银。

        夜逸辰尴尬地撇了撇嘴角，察觉到自己十有八九是被蝶绮搬房间丢到床上的，不雅的睡姿被看了个光，于是也不好意思问什么时候收拾的包袱。

        可惜走得早，没机会跟掌柜道谢了。

        一路上两人也没什么话，眼看着就要到灵隐国界了，夜逸辰却勒住了马。

        “如今已入南岭，过了前面这座丘就是南岭六芳城。”夜逸辰指着左前方，“所谓‘芳城’，自然是鸟语花香。时值盛夏，适宜赏玩。”顿了顿，他又问，“我身有要事，待到事毕再来寻你可好？”

        “不、好！”

        蝶绮知道一旦进入灵隐夜逸辰将要面对很多，就算她跟着也最多是保他平安，关键时刻能救他出来。

        对于灵隐王室的秘辛她知之甚少，要说帮忙最多也就是动用玄宗的势力。

        但是她希望能和夜逸辰并肩作战，在这个蠢男人最脆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拉他一把或者给他安慰。

        看到对方脸上的坚决，夜逸辰不着痕迹地皱了一下眉：“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情，不然我给你我母亲家里的地址，你可以先去等我。”

        “不去！”

        “那……你在这里等我那位朋友好吗？”夜逸辰稍微想了想，“我觉得他很快就追过来了，到时候你可以叫他陪你同游。”

        蝶绮狠狠地瞪了夜逸辰一眼：“那你呢？”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灵隐有多少人不想你回去吗？

        “我去去就回。”夜逸辰说着就抖开缰绳，驱马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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