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情书

纽约时间临近中午，阳光从窗帘的缝隙漏出一缕，云乔站着伸了个懒腰，双手推开厚重的遮光窗帘，阳光一跃而入，将昏暗的房间一下子带进白天。

        昨晚下了很大的雨，雷电交加，云乔没怎么睡好觉，此时正眯着眼，用缓慢唤醒的大脑思考下一步应该做什么。

        放在床头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云乔拿起手机，一边看一边去浴室。

        是她从小的邻居程旸发来的语音。

        程旸：“乔乔，醒了吗？”

        程旸的声音很好听，但云乔全无认真听的精神，眨了眨眼，没放完的语音被她掐断。

        她单手打字：醒了。

        云乔正要刷牙，程旸就突然打来了语音，云乔接起来后点了功放放在一边。

        程旸的声音在空旷的浴室响起：“乔乔，我今天早上看到有人说你的毕业作品被抄袭了，去看了一眼对方的画，居然真的有一部分和你的作品很像。”

        云乔刷牙的动作停住，嘴里含着泡沫口齿不清地问：“啊，确定吗？”

        程旸：“我把图片发给你，你自己的作品，你一看就能看出来。”

        语音挂断，手机振动了两下，云乔洗漱完毕做完护肤后才又拿起手机，看到程旸发来的两张图片。

        一张是一位海外画师上传到网上的作品，另一张是和云乔的毕业作品的并列对比图，其中圈出了很多构图和色彩的相似之处。

        云乔眯了眯眼睛，睫毛轻轻眨动。

        还真是被抄了。

        虽然抄的地方不多，只是一个角落，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但是这正是云乔这副画的核心设计，所以她一眼就看了出来。

        程旸发来消息：“要联系律师吗？”

        “我知道，你的毕业作品可是您整整半年的心血，这才刚得了奖就被抄袭，一定不能姑息。”

        云乔想了想，回道：“不用了。”

        云乔：“我亲自找她谈。”

        程旸发来的截图里有这位画师的推特定位，看样子也在巴黎。

        程旸：“好，我帮你联系。”

        -

        咖啡厅的隔间里，金发男人的咖啡快要见底，他看了眼手表，终于到了约定的时间，他整理了整理西装的衣襟，隔间的门被推开。

        金发男人起身迎接来人。

        男人身姿挺拔，黑色的西装一丝不苟，衬衫扣上了最上面一颗，眸色比黑色的领带颜色还要深，五官线条如同雕刻，疏冷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金发男人说着蹩脚的中文：“温先生，感谢你，来。”

        温祁坐下，用标准流利的法语回：“法语就行。”

        金发男人有些意外，但很快想起正事，拿出早已拟好的合同，递给温祁。

        温祁接过，很快扫了一下合同的内容，抬眼，“如果这就是你今天叫我来要谈的事，那不好意思，失陪。”

        他把合同扔回桌面，摔到金发男人的面前。

        金发男人着了急，起身挽留温祁，“这是能给你们公司最大的让利，只要我们大家忘掉过去的不愉快，一切就可以像以前一样，我们还是可以共赢的。”

        温祁敛下眉眼，桌上咖啡冒出的热气也消失了，他的话语没有一丝温度：“不可能。”

        温祁起身走出隔间，金发男人正要追出去，却被跟着温祁一起来的人拦住，“抱歉了richard先生，我是温总的助理，鉴于之前那次并不愉快的合作，温总认为你和你的公司已经失去了任何信誉，我们不会再和你合作了。”

        助理说完也走出隔间，只剩金发男人跌坐回原来的位置。

        走出隔间后，温祁径直向咖啡厅的门口走去。

        “我承认，这次是我从云小姐的画里获取了灵感，但这是很正常的事，并不能说我抄袭，你们也没有证据。”

        “没有抄袭？”看着女人辩解的样子，云乔出了声。

        李欣沉吟一下，看样子在思考措辞，云乔只觉得自己对于被抄袭的事情比想象中要生气，拿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

        有点苦。

        她墨镜下的眉毛皱了皱，把咖啡放回去，咖啡杯碰撞桌面的声音让李欣回视云乔。

        李欣继续道：“确实没有抄袭，两幅画也并没有相同的部分，不是吗？”

        程旸在云乔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这家咖啡都很苦。”

        云乔默默在心里点头，脸上不动声色，继续追问：“没有相同的部分？”

        李欣越来越有底气：“是啊，我一直很欣赏云小姐你的作品，所以会学习借鉴，但绝不会抄袭成一样的作品，如果您说我抄袭，也要拿出证据。”

        云乔笑了一下，干脆拿出手机，找到那张对比图，指着其中一副：“这是你的画，没错吧？”

        李欣点头：“没错啊。”

        云乔将图片放大：“那这一坨黑色的东西是什么？”

        听到这话，程旸笑了一下。

        李欣专注于她的问题：“抽象派油画，我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有什么问题吗？”

        云乔把图片挪到自己作品的局部，指着一样的位置：“这个地方，一样的构图、一样的色彩、甚至相似的绘画手法，你认为这是巧合吗？”

        李欣坚持：“只是像而已啊。”

        “好，”云乔：“那你说清楚这部分的构思，我就当这是一场误会，向你赔礼道歉。”

        李欣盯着手机屏幕，只知道说：“我说了是抽象派，超越具体形态和轮廓的艺术表达，别说你不懂。”

        “好，”云乔摘下墨镜，“那我就来说说我画的是什么。”

        程旸看着云乔的侧脸，手机里是给律师的回复消息：“不用了，惩治抄袭者最好的武器不是法律，是艺术。”

        是远比对方高级的艺术修养和灵气，是如何修炼也得不来的天赋。

        云乔的语速不急不缓，像在讲一个故事，也像在描摹一个画面：“那是一个人的影子，在孤寂的黄昏里，一切都将慢慢堕入黑暗，虽然渺小，虽然不被众人看到，但他真实存在在这个时空里，或许鲜少有人知道他，或许他也没想过被众人了解，他就像月亮的背面，籍籍无名却又熠熠生辉。”

        走到咖啡厅门口，温祁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女生的背影，长长的卷发被秋日的暖阳踱上金色，她的语气轻缓坚定，手却紧紧握着座椅扶手，微微颤抖着。

        —

        巴黎的秋天依旧多雨，云乔办完毕业手续，走出校门的时候，天色昏昏沉沉，整个天空都被大朵大朵的乌云笼罩，深秋的凉意顺着风，吹到她的身上。

        她紧了紧衣襟，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拿着毕业证书，因为刚摘掉毕业礼帽，头发微不可见地翘起了几根，很快便被风吹散，拂过她的脸颊和肩膀。

        站在校门口，她站定回头，美术学院的校门耸立，从她的角度看去，尖形的顶端像是直插入云际，随时会将沉甸甸的乌云捅破。

        风吹动她的大衣，最后看了一眼校园，云乔走到路边拦车。

        她刚拦下一辆车，乌云就像终于支撑不住，破了个口子，雨点密密麻麻地向下砸。

        随着车门的关闭，刷刷的雨声和湿意被隔绝在外，云乔用法语：“你好，我去机场。”

        司机转动方向盘，车辆驶出学院大道。

        车窗渐渐泛起雾气，一路上，司机跟着车里的法语歌哼唱，车速不快，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闲聊。

        云乔用流利标准的法语回答。

        司机回头看她，“姑娘，你的法语说得真不错，我差点以为你是法国人。”

        云乔笑了一下，“我来上学，今天恰好是我毕业的日子。”

        “毕业？你拿着行李，是要回到你的祖国吗？”

        云乔看着窗外的大雨，目光落在行人的身上，有人没有带伞顶着包奔跑，也有人享受着大雨在其中漫步。

        “嗯。”

        她嘴角的笑意始终挂在脸上，在没有阳光的天气里，似能将整座沉闷的城市点亮。

        到达机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云乔过完安检走进候机室。

        窗外有飞机驶过，带起一层气浪，不一会便没入雨幕消失不见。机场播报时不时地响起，空气很闷，候机室里的人们也恹恹地，大多无精打采。

        云乔的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鼻尖和下巴，她脚步轻盈地走到等候区坐下，正好在这个时候，她的母亲方岚女士打来了电话。

        云乔接起。

        “乔乔，到机场了吗？”

        云乔：“嗯，已经过完安检了。”

        “几点的飞机？”

        云乔：“九点半。”

        对面沉默了一会，云乔知道她在算时差，干脆道：“我的母亲大人，等你算完时差我都要误机了，我到上海的时间是北京时间明天下午两点半。”

        电话对面的方岚闻言果然关闭了时钟，把手机重新拿回耳朵旁，“程旸呢，是不是跟你一起回来？”

        “没有，他被教授留下了，说有一个课题的研究出了点问题，可能过几个月再回国。”

        方岚“嗯”了一声，突然毫无预兆地说：“程旸这孩子多好啊，从小就懂事，各方面都优秀，最重要的是你俩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你可要好好珍惜，别哪天被人抢走了，你哭都来不及。”

        “……”云乔心不在焉地听着，随手拨弄着自己的长发。

        “乔乔你跟妈妈说实话，你俩是不是已经在一起了？”

        面对已经听了不少次的话，云乔无奈地反驳：“不是……”

        方岚：“你这孩子！是不是还天天追星呢？”

        “妈……”云乔有些意外，正要说点什么，又被方女士无情地打断。

        “别以为我不知道，那天遇到蓝蓝，她都跟我说了，说你们年轻人现在流行把明星当老公，是不是就那个叫温……温什么的。乔乔，你这样可不行，你得多看看身边的人，我看程旸这孩子就比那个明星帅！”

        云乔直接说重点：“那我爸当年不也是你的影迷，想办法把你追到手的吗？”

        方岚女主噎了一下，“你爸选我那当然是最正确的选择，可是你看看你那个……”

        不等方岚说完，云乔干脆装作着急的样子，“不说了，我要登机了，机长都开始催我了！”

        方岚被唬住，也不多说了，只说：“那我让你爸的司机明天去接你。”

        云乔：“好。”

        在方岚反应过来她唬她之前，云乔挂断电话。

        通话的界面消失，她看了一眼手机壁纸。

        照片里的温祁靠着墙，穿着黑色的衬衫，肩膀平宽，身材挺拔修长，衬衫领口露出一截轮廓分明的喉结，侧脸轮廓深邃立体，眸色如墨，眼皮向下敛着，眉尾的痣隐藏在发梢，透着疏冷禁欲。

        他的影子被光影投到墙壁，轮廓仿佛精工雕刻。

        云乔的嘴角不自觉地又翘了起来。

        时间还早，等待期间，她打开了手机里的微博。

        她轻车熟路地逛起了温祁的超话，贝壳色的美甲在灯光下晃动，一闪一闪。

        突然，她的手不动了。

        她的视线停留在一条微博上，更确切地说是停留在几个字上。

        【确切消息！温祁明日行程：行程保密，17:00到达上海浦东机场。】

        17:00到达上海浦东机场。

        云乔看了看自己的登机牌。

        到达时间早了两个多小时呢。

        —

        上了飞机之后，云乔一直在补觉，昏昏沉沉间，终于到达浦东机场。

        云乔坐在座位上醒了醒神，飞机上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拿起背包出去。

        午后的斜阳照进机场，将宽阔的大厅切割成明明暗暗的光影，反射在电梯和等候椅的扶手上，将整个机场踱上一层柔光。

        云乔懒懒地扶着电梯扶手，手机震动。

        是她父亲的司机来接她了，正在出站口等。

        取行李的地方人不少，等待的时候云乔又习惯性地打开微博超话，看到一个站姐发了温祁之前在机场的视频。

        可能因为站姐身高普通，视频是从下往上拍摄的，只拍到了温祁的下颌线和挺直的鼻梁线条，眼睛隐没于黑色棒球帽的帽沿下，他穿着黑色的风衣，身材修长挺拔，和身边的路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云乔顺手点了赞。

        一想到自己即将和温祁同样呼吸着上海的空气，她的嘴角难以自抑地上扬。

        她所乘的航班行李已经卸下，此刻在滚动带上一个个地放出，云乔的行李在最后，她拿下行李的时候，电话突然响起，云乔看了一眼来电，接起。

        “乔乔，到上海了没啊？”

        是她的闺密，周蓝，一个还算知名的二线女演员。

        云乔把行李箱的拉杆拉出来，也没着急走，“刚到。”

        “我刚才看你的微博，”周蓝：“才刚落地就点赞温祁的视频，你可真是真爱。”

        想到就是对方跟方岚女士泄漏了自己“看上了”温祁的事情，云乔有些气，再加上两人之间的关系非常好，云乔的话就不怎么客气了。

        “就是你告诉我妈我看上温祁的事？”

        周蓝打哈哈：“这不是阿姨问你为什么还不谈恋爱吗，我只是实话实说，也省得阿姨往奇怪的方面乱想。”

        云乔：“你还挺了解我妈。”

        周蓝：“咱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喝一瓶奶粉的交情，我能不了解阿姨吗？”

        “话说回来，程旸这人确实不错，你不跟人家在一起，还说看上了那个温祁，你不会是认真的吧？我怎么觉得他除了帅，其他的配不上你啊？”

        周围没什么人，云乔干脆用“你懂什么”的语气说道：“我就是看上温祁了，我要包养他。”

        “……”

        说完，云乔拉着行李箱准备走，脚步刚迈开，余光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就在她的斜后方，另一侧等候行李的地方。

        他的身型修长挺拔，戴着黑色的鸭舌帽，帽沿压得很低，随手提着黑色的包，一身黑色疏离。

        鬼使神差地，云乔抬头看了过去。

        在看清那个人的一瞬间，周遭突然变得安静，来往的行人仿佛突然蒸发，空气也变得燥热了几分。

        云乔一眼就认出了温祁。

        与此同时，对方的视线似乎，在她的身上停留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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