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听话

时间回到大一，那年程岁宁十八岁。

        她入学时引起过轰动，因为省状元的身份。但京大的天之骄子实在太多，她很快就沉没进芸芸众生里。

        军训结束那天雾蒙蒙的连高温都很压抑，傍晚时程岁宁从外面回来手里拎着帮室友带的晚饭。

        到宿舍门口隔壁宿舍的孟雅瑜走出来，细肩带纱裙，长卷发披肩，一看就是约会装扮。

        程岁宁和她不熟，浅笑了下当作打招呼。

        她看了程岁宁一眼，继续和电话那头撒娇，声音嗲糯：“每次都我去找你，你就不能主动一下嘛。”

        那头男生说什么程岁宁不知道，但耳边孟雅瑜的声音更甜，“好吧，那你亲我一下我就原谅你。”

        程岁宁笑笑，觉得恋爱中的少女真美好。她拧开门，人走进去。

        忽然，明明已经走远的孟雅瑜的声音还是飘了过来，“就一下，阿宴。”

        阿宴？

        她下意识一怔，脑子里自动浮现一张脸。

        室友沈宜看见她，接过手里一堆打包盒，见她不动，奇怪的看了一眼，“怎么了？”

        程岁宁压下心里的酸涩，摇摇头。

        怎么可能是他呢，就算是他又怎么样呢。

        另一个室友温瑶从床上爬下来，打开麻辣烫吃了两口开始老生常谈，“隔壁传媒学院的孟雅瑜又去约会了，人家怎么刚进大学就能找到男朋友。”

        “而我辛辛苦苦考上京大，选了个男女比例悬殊的工科，居然还是脱不了单。”

        沈宜笑出声，“孟雅瑜可是新闻系系花，别的不说，我们这专业就不吃香。”

        他们是工科实验班，在京大挺特殊的，学的是交叉整合学科，又杂又累。能入选这个专业，分数又能够进来的，都是凤毛菱角。这不一个班30人，一共就4个女生，正好一个宿舍。

        温瑶瞪了她一眼，目光移向正拿着衣服准备去卫生间洗澡的程岁宁。

        程岁宁一个下午都在外面做家教，被高温烤得身上粘了一身汗，她回到宿舍后将外面的防晒衫脱了，现在只剩一间吊带半透的贴在身上。

        宿舍里空调冷风徐徐吹着，少女的长发随意用发夹夹着，有几缕黏在她脖颈上，被滚烫天气蒸了长时间的嫩白的肌肤，从脖根泛红到了胸口……

        温瑶下意识吞咽了下，“孟雅瑜也就会打扮，光就外表长相来说还是咱们宁宁好看。”

        不仅好看，程岁宁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质，温婉又乖巧。

        沈宜也表示同意，“皮肤也好又白又嫩，也不知道怎么养出来的。”

        程岁宁皮薄被调侃得脸就红了，连忙钻进卫生间。

        她花十五分钟冲了个澡，换身衣服头发都不吹又往外走。

        沈宜纳闷：“你不是刚做完家教回来吗？又去哪里？”

        “老宋找我。”

        老宋是他们辅导员。

        沈宜眉头皱起来，“你赶紧把那个辅导员助理给辞了，一个月就五百块，他简直把你当廉价劳动力用。”

        程岁宁也知道，但她眉头皱了下，“勤工俭学的项目不多。”

        见她走了，温瑶才小声嘟囔，“宁宁为什么这么缺钱啊？”

        沈宜摇摇头，“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吧。”

        教室办公室在三楼，靠近西门。程岁宁到的时候，老宋着急出去，他急急完工作就走了，还不往叮嘱：“这个不急，这几天做好就行了，晚上早点回去。”

        程岁宁点点头，其实老宋人还可以，今天找她来只是帮忙统计新生资料。

        这是间大办公室，里面放了八张桌子，本来还有个老师一起，后来上课时间到了，只剩下程岁宁一个人。

        她专心对着电脑工作了一小时，眼睛开始发酸就撑着下巴看向窗外。

        对面那栋是明德法学楼，有不少教室还亮着。

        程岁宁突然想什么，忽然鬼迷心窍起来。她在这一届全校的新生名单里一个个找，在一个名字。第一遍没找到，她不甘心又找了第二遍。

        也不知道在执着什么，连天黑透了都没发现。

        还是沈宜打电话来和她说要查寝了，她才心虚的关了电脑，往宿舍走。

        京大校园在北城的名校里不算大，校内景观也一般。已经是夏天的尾巴了，虽然白天热得发慌，但到了晚上还是有些凉意，风一吹树叶刷刷而下，将幽静的小路铺了一层落叶。

        程岁宁下意识将北城和自己的老家苏州比，如果现在是在苏州的话，这个时候满座城市应该都是桂花香。

        她正漫无边际的想着，突然耳边传来一道又黏又糯的撒娇声——

        “你一次都没有主动联系过我。”

        校园里晚上亲热的情侣不在少数，程岁宁一开始没在意。余光瞥到那裙角有些熟悉，才抬眼看过去。

        他们两就在明德楼下的一个角落，那里没灯，光线很暗。

        男生半个身子都匿在阴影里，隐隐约约的能看出他个字很高，穿了件黑色的短袖。他很懒散，没骨头一样靠在墙上，嘴里还咬着一根烟，打火机在手心把玩。一明一灭的，那模样又坏又浪荡。

        孟雅瑜靠在他怀里，红着脸一直在捏着嗓子撒娇。

        他态度很寡淡，甚至可以说有些冷漠，孟雅瑜说十句他回个一字半句，注意力都在手里亮着的手机上。

        孟雅瑜眼睛尖，看到了他最新的一条消息，不满起来，“那个英语系的姜好好怎么还缠着你给你发消息啊。”

        他没搭话，微迷眼扫了下那条消息，一开始没回。但对方很执着，连续发了好几条来。

        他懒懒看着，过了几秒不知是真的觉得无聊还是被烦得没耐心了，才摁了下屏幕，随便敷衍的回了字过去。

        孟雅瑜看了全部，咬了咬唇，心里发酸，“她是不是在追你？”

        他淡笑一声，积几分随性，不太在意，“大概吧。”

        女朋友在身边还能这么理直气壮和别的女生玩暧昧，是个人都忍不了。

        果然孟雅瑜开始发脾气了，“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你这样我男朋友吗？我们不如分手好了。”

        一般女孩说这种话，就是想让男朋友哄哄她，根本不是想分手。

        更何况只要长眼睛的，都看得出，孟雅瑜很喜欢他。

        但气氛静了两秒，他咬着烟不咸不淡的嗯了声，“随你。”

        漫不经心的全然是不在乎。

        孟雅瑜眼睛红了，盯着看着他几秒，态度又软化下来，猛地上去抱住他的腰，“对不起，我刚刚闹小脾气的，我才不会和你分手，我都喜欢死你了。”

        说完她踮起脚去亲他，可他太高了，头都不低一下，孟雅瑜的唇只碰到他下巴。

        见他还没反应，孟雅瑜有点着急，头埋在在他下巴脖子那儿，“真的我以后再也不乱吃醋了，你别生气。”

        他挑眉胸腔发出笑意，伸手安抚的捏了下孟雅瑜的后颈。

        但态度一如既往的随意，一点真心都没有，“我喜欢听话的。”

        显然他这句话说过很多次。

        孟雅瑜急切的说：“我保证听话。”

        程岁宁无声的收回目光，脚步更快的往宿舍走。不知是不是天太黑，还是她心头思绪太杂乱，连脚下都看不清，被石头绊倒摔在地上。

        估计是破皮了，膝盖疼的要命，她愣是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

        回到宿舍沈宜看到她这模样吓了一跳，“你是路上被人打劫了吗？”

        程岁宁摇摇头，一边找创口贴和消毒水，一边说：“没看清路摔的。”

        “你可真行。”沈宜拿过消毒水弯腰帮她，膝盖上伤口挺大的，碰到肌肤的时候，她明显感觉到程岁宁的身体颤抖了下。可抬头看向她脸，却又一点反应都没有，整个处理过程中，一句疼都没喊。

        沈宜忽然觉得，程岁宁虽然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又乖又软，其实性格应该很倔，而且是一条路倔到底的那种。

        “你也别死心眼，老宋那工作能糊弄就糊弄。”沈宜刚说完，宿舍外走廊上忽然热闹起来。

        女生们交头接耳，过了会儿窗户外也开始热闹。

        温瑶拿着手机从床上下来，跑到窗户边，“我的天，是周温宴。”

        “周温宴送孟雅瑜回来的。”

        孟雅瑜知道整栋宿舍楼都在看自着他们，她抱紧周温宴的手腕。

        “你回去能跟我视频通话吗？”

        周温宴声音懒懒的，“今晚不行。”

        孟雅瑜眼睛凉了下，“那明晚呢？”

        “再说吧。”

        孟雅瑜今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女生们看他们的目光，让她的虚荣心大大满足，也就不为难周温宴了。

        “那好吧。”她又拉着他衣摆，“那好吧。”她又拉着他衣摆，指了指自己的脸“要晚安kiss。”

        周温宴垂着眸，没动。

        孟雅瑜没强求，惋惜的说：“好吧。”

        然后才红着脸一步三回头的往宿舍楼里走。

        沈宜也走到温瑶身边，在看楼下，“孟雅瑜整个人都挂到周温宴身上了。”

        温瑶：“要是周温宴是我男朋友，我也想挂在他身上不下来。”

        程岁宁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也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楼下本来已经转身离开的周温宴，不知为何忽然回头，抬眸往上看了下。

        他眼睛很亮，四周路灯都变得暗淡。

        程岁宁这次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他皮肤冷白身材高瘦，因为角度问题下颚线和喉结格外突出好看。明明他嘴里咬着烟，全身都透着一股散漫，可气质偏干净恣意，吊儿郎当的举动他做起来就是让人上瘾。

        夜风来了，黑发被吹的有些乱，他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微了下眼。

        隔壁宿舍传来声音，“孟雅瑜你快过来，周温宴还在楼下看你呢。”

        孟雅瑜跑过来，又娇又羞的被室友们调侃。

        程岁宁垂下眸，没人发现她什么时候过来，又什么时候回到床上。

        但所有人都看到了周温宴什么时候走的。

        就在程岁宁消失在他视线里的那一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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