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踏上一条藏在竹林中的石板路上，王沐芸才知道师兄说的不远有多远了，不远，不远，也就四五里路吧。王沐芸拖着两条已经快瘫痪的腿看着前面身材颀长的师兄背着一篓药材，胳膊上还挎着被王沐芸摔坏的空背篓依然健步如飞。

        “师兄，等等我！”

        王沐芸看着夜色将至的竹林，鬼怪她倒是不怕的，就怕迷路了，这深山老林的，往生为人的她可不想做一个饿死鬼。

        潘景仁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师妹狼狈地蹲在地上，瞬间眉梢眼角都挂满了笑，笑意仿佛都要从嘴角溢出来。

        王沐芸有愣愣地看着他，之前脑子里只顾着想问题，没有注意细看，这师兄的颜值相当能打啊。也说不上来哪里好看，反正就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明眸善睐，温润如玉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总之，他一笑啊，这路边的小花朵估计都得羞涩得捂着嘴吧！

        “师妹，来，我扶着你，前面马上就到了。”

        “好。”

        师妹今天好生奇怪，也不说男女授受不清了。潘景仁有些不解地摇了摇头。

        竹篱茅舍，淡烟衰草孤村。看着眼前的小院落，王沐芸想到了元代白朴的这两句诗，只不过不是衰草，这里被一片葱郁的竹林包裹着，还真是与世隔绝啊。

        推开那道竹门，潘景仁就冲背对着门口正在院子里整理药材的瘦弱背影喊道：“师父！”

        王沐芸赶紧也跟着喊道：“师父！”

        师父转过身，应了声：“回来了。”平静的脸上看不出波澜。

        “小姐，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从屋子里急步跑了出来，跑到王沐芸身边，拉着她上下打量，当她看到王沐芸胳膊上的伤时，急着朝潘景仁道：“潘少爷打小只会嘴上说好好保护小姐，可哪次小姐受伤不是少爷捉弄的，可又是这样？”

        “影儿，你可别冤枉我，这次可不关我的事。”潘景仁急忙辨道。旋即，他看到师妹投过了的目光，忙解释道：“刚才忘记给你说了，这是你的贴身丫鬟影儿。”

        “这可不用潘少爷说呢，我家小姐怎么会不认识我。”影儿嗔怪道，说完瞪大眼睛看向王沐芸：“小姐，你怎么了？”

        王沐芸看影儿快急哭了，赶紧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只是摔了一下，暂时性忘记了一些事，是我自己摔的，不干师兄的事。”

        “老爷，潘少爷，王小姐，影儿，来吃饭了。”

        师父的贴身奴仆恭顺老实的申伯一脸慈祥地站在门口招呼着大家。

        吃完饭，影儿带王沐芸到东厢房休息，这座屋子是仿四合院的样式，砖木结构，正房是师父方文泰的居所，西厢房是潘景仁居住，申伯住在门房。门外就地取材用竹篱笆围成一个小院子，里面晒着各样的中草药。整个居所质朴整洁，所谓的人间烟火气就是如此吧。

        进得这东厢房来，一眼就看见右手边的一张书案，上面依次摆放着文房四宝，案头放着几卷古书，桌上的几张宣纸上写着几个有些歪扭的字“顾影儿”。

        看到王沐芸拿起了宣纸，影儿在旁边骄傲地道：“小姐，你看我写得还可以吧，你才教了我五天，我就会写自己的名字了呢！”

        “恩，不错！”

        得到表扬的影儿高兴得咧开了嘴。

        “对了，影儿，我爹娘怎么放心把我放在这里，这么多年也不接我回去？

        影儿摸了摸高自己半个头的小姐的额头，摇摇头道：“小姐莫不是真的摔傻了，小姐大我两岁，小姐记不清，我更不记得了，只隐约记得方老爷去接我们的时候，我娘跟我说，让我跟着小姐，照顾小姐。”

        “你说的府里，是什么府？”

        “当时太小了，我也不记得了。小姐，你可千万别问方老爷啊！你上次问的时候手心还挨了板子，不会忘记了吧？反正你和潘少爷都不是普通人家的少爷小姐。以后老爷夫人还有我娘一定会来接我们的，一定的！”影儿非常肯定冲着她点了点头。

        王沐芸摸了摸她的头，也跟着点了点头。

        听着影儿唠叨了半夜的王沐芸早上醒来得迟了一些，刚梳洗完毕，就见师兄端着一碗药递到了她的面前，“师妹，这是我配的安神汤药，对离魂症最有效，你赶紧喝了。”

        “师兄，你先放着，我等会喝。”

        “那行，我放在炉上余火温着，你等会记得喝。师父在药房炮制药材，我等会去集市了。”

        “师兄，集市在哪里？”

        潘景仁指着房子左边的一座不高的山道：“过了那座山，再走上半个时辰的路就差不多了。我去集市买点东西，明天小师妹要来了。一应的吃食用度要备一些。”

        “小师妹？咋还有个小师妹？”

        “我也没见过，只是从前听师父偶尔提起，小师妹从小体弱，适应不了这山里的寒气，一直和师娘跟着祖母住在常州府的宅子里，师父每年回家几次探望几次。这快到及笄之年了，小师妹大概身体也强健了些，前几日来信说和师娘起程要过来这边住上两月，话说大概今明两天就要来了。”

        “师兄，你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集市，女孩家的东西你们男子去买不太方便。”

        潘景仁挠了挠头，“也是，那你快点。”

        王沐芸赶紧到厨房扒拉了两口饭，她要去到处逛逛，从原本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一下到这车马慢的年代，她不知道该怎么去打发这么多无聊的时间。

        影儿看着自家小姐扒饭的模样吓了一跳，原本斯斯文文，喝茶都是小口啜饮的小姐怎么变得这样大大咧咧了，看样子昨天是摔得很严重了。

        响午，影儿从抱着集市上采办的一些包小玩意跳下马车，赶紧掀开帘子：“小姐，你看，那边是不是方小姐呀？”

        王沐芸下了车，朝影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个身形瘦削，举止如弱柳的小女子坐在院里石桌旁，左手捧着一卷书，右手执笔在纸上写着什么。等她走近，看到姑娘身着粉紫色的短袄，下身是一袭明红色的长裙，短袄和长裙上都绣着不同形状的红梅。黑发如墨，粉面似雪，待她转过头来，王沐芸却看到了一双清冷的眼睛，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长在如此明艳的美人身上实在是有些不协调。

        “师妹好呀！”

        后面跟进来的潘景仁也道：“小师妹好！”

        那边师娘沈依柳听到外面的动静款款而来，拉着已经站起来的女儿，向着她们道：“知秋，来见过师兄师姐。一晃十来年了，景仁和小芸都长这么大了！”方知秋向他们行完礼后，默默地站在了母亲身后。

        对，王小芸，从现在起她要学会适应自己的这个新名字。

        “师娘，这盒糕点给知秋妹妹，我见街上各色糕点不少，看得眼花缭乱，也不知道妹妹喜欢吃什么样的，就各色胡乱拿了一些，妹妹看看喜欢不？”王小芸把手里的食盒捧到师娘面前，眼睛却盯着师娘身后的方知秋。

        方知秋用袖口挡了挡嘴角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师姐！只是我自幼脾胃虚弱，糕点之类的都鲜少食用。师姐请将糕点收回，我若嘴馋的时候再去叨扰师姐。”

        “好嘞！”王小芸开心地把食盒递到影儿手里。转头才会过神来，这师妹真是骂人不带脏字，是在说我嘴馋吗？

        王小芸红了脸，接过潘景仁递过来的另外一个食盒。

        “师兄这是怕短了妹妹的吃食吗？竟挑了这么多，看来我是沾了妹妹的光了，嘿嘿！”

        潘景仁一头雾水地看着王小芸。

        刚才在集市边往食盒里塞东西边嘀咕“原生态”的师妹这会像换了个人似的，竟然还有一丝害羞。他一路上都没想明白“原生态”是个啥？

        “景仁，你备一些治疗咳疾的药，把药箱给申伯。”方文泰撕掉从信鸽脚上取下来的纸条，神色凝重地看着远处的山峰。

        不知何时，沈依柳拿了一件披风帮方文泰系好，叮嘱道：“路途遥远，相公不必急着赶回来，凡事小心稳妥才好！”

        “夫人不必挂怀，自当谨慎行事！”

        待申伯驾着马车带着师父离开后，王小芸才敢开口打听。

        “师兄，师兄，师父是去出诊吗？怎么不带着你去？”

        潘景仁有些神神叨叨地：“嘘！师父行事自有师父的道理，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师妹倒是要担心担心自己，早起师父让你炮制黄芪的，记得除掉皱皮，小火蒸上半日，薄切晒干，千万莫忘记了。”

        “知道啦！”

        “小芸，忙完晚些时后来过来正厅，师娘和你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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