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仙门客

谢玄坐在那里，双手依旧放在膝头，神色淡漠：

        “我是走来的。”

        景时点点头：“这样啊。”

        ——信你就有鬼了啊！

        “您是从哪里走来的？”他勉强维持微笑，“这里是龙首门，您是从渡玉关来，还是燕回呢？”

        渡玉关和燕回完全是两个不同的方向，渡玉关属于中洲，是中洲的边境，燕回则是大漠深处的一座城池，背后依托着广袤的妖域。

        两边地区由龙首门连接，只要穿过门，那便不再处于中洲仙门百家的管辖范围，而是妖族的统领之地，若是被妖物袭击，也只有靠自己。

        依照景时的猜测，谢玄很有可能是从妖域归来，途径龙首门，这才与自己碰见。至于他去燕回办了什么事，那很有可能是书中某些特殊的情节。

        如果能够知道谢玄来此处做什么，他就可以判断此时书中情节进行到了哪一部分，如此防患于未然……

        而谢玄微微低头，道：“我不知道。”

        “……”

        对，他失忆了。

        景时不禁怀疑：谢玄真的失忆了吗？他怎么会失忆呢？这不会是在驴我吧？

        突然，对方又道：“我会来这，也是在跟着玉走。”

        玉？景时疑惑地看他。

        “我捡到这幅画时也找到了一块玉。”谢玄从袖袍中掏出一枚项链，“它一直在发热。”

        那是一块面相极好的金玉，一端用红绳束着，另一端坠了流苏。

        它就这么安静地在青年手中散发热量，像是有生命的灵物，在悄悄吞食灵气后便陷入慵懒的小睡。

        “这块玉指明了方向，带我离开山洞来到这里，越靠近这家客栈，它就越热。”

        “……！”

        景时捏着折扇的手微微颤抖。

        不难理解，这块玉就是跟着他来的。

        为什么谢玄会有如此可怕的玩意？自带导航？高德地图？书里可从来没提到过啊！这让他怎么躲！？

        不行，绝对不行。他瞬间定下主意：绝对不能让这块玉和那幅画继续落在谢玄手里，不然他就算躲到天涯海角去都没用。

        于是景时深吸一口气，装作很关心道：“那你记忆开始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记忆开始的地方……

        谢玄面无表情地思考了一会，道：“是个山洞。”

        “山洞？”

        “有许多铁链，还有水。”谢玄继续说，“出口在头顶，我从洞中跳上来，走着走着才到此处。”

        大漠、山洞、有水——景时灵机一动：玄湖！

        依据书中设定，玄湖就在通往燕回大漠的地下。沙漠中水位埋藏较深，地下水不太受蒸发影响，水量十分丰富，由此造就了玄湖得天独厚的环境。

        但景时记得，玄湖除了水就是水，根本没有什么铁链，更没有什么奇珍异宝，谢玄为什么会去那？

        难不成是有人设计他，将其困于地下，致使其失忆？

        可恨景时当初追文时囊中羞涩，只买了一半，在看到中期谢玄成为渡劫入境、天下第一后便没再买，后来读评论，发现清一色的都在骂，原来是作者黔驴技穷，给他安排了个天降老婆，景时也按耐不住跟着凑热闹，随手一句日内瓦退钱刷得快活。

        不曾想，那竟然是穿书的开端。

        他现在只知道谢玄渡劫前的情节，对于之后发生的事完全不清楚，他会知道自己的身份，也是因为系统加于自己身上的称号：“天降老婆”。

        事实上景时根本不晓得自己将会面临什么，谢玄又会在何处出现，他心惊胆战地混了一年，混成现在这个样子，最怕的就是对方也像自己一样天降。

        ——结果真的天降了。

        “看样子这人是真的失忆了。”金粮偷偷凑到他耳边。

        景时本来头疼无比，但转念一想，若谢玄失忆是真，岂不是一件喜事？这从根本程度上解决了他们拥有过去的可能性。

        于是他清清嗓子，道：“仙长，那画或许只是旁人无意中丢的，不如你将它给我，让我去问问，说不定能问出什么。”

        “不是别人丢的。”谢玄道，“这上面有我的印张。”

        景时紧张起来：“你不是失忆了吗？”

        为什么还会记得自己的印章？

        谢玄将腰间的锦带解下，从其中掏出一枚金印：“这上面写的，‘谢玄’，与画底下的一模一样。”

        “你都不记得你叫啥，这印章未必是你的啊。”金粮接。

        谢玄道：“它在我身上。”

        “在你身上也不一定是你的，那画在你身上，它就是你的吗？你都失忆了，谁知道你是从什么地方弄来的，还不给钱——哎呦！”

        这小孩怎么回事？怎么管不住嘴的往外秃噜？

        景时来不及制止，只得在桌子底下踹了金粮一脚。

        金粮忍住话头，而对面谢玄仍看不出表情：“你对画的价钱很在意。”

        景时瞬间紧张起来。

        谢玄道：“它真的很值钱？”

        景时：“……”

        金粮心虚地移开视线：“也、也还好啦，用料看起来很好。”

        “是吗。”

        停顿半晌，谢玄想起什么似的，立马站起来，“既已问过二位，我再问问店家。”

        说完几人回头，发现原本该站满人的地方空空如也。

        “人呢？”金粮一拍桌子。

        谢玄自己的仙法不会那么容易就被破解，但掌柜的符纸就不不同了，那符纸显然不是什么上等货，这位人被定住是因为符纸中的灵力反震，只要灵力足够，也能够挣脱。

        正想着，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景时歪着上身，越过金粮的肩膀，看见一个身形正在地上缓缓地蠕动，且已经快要爬到客栈大门口了，正是方才存在感极低的店小二。

        如果他们再聊一会，说不定他就真的爬出去了。

        没等金粮发作，店小二已经感受到背后和善的目光。他麻溜起身，迈开腿要往外跑，结果不出三步，脑袋撞上什么东西，发出咚的巨响。

        一片澄澈、柔和的暖光从客栈门外透进来，有无形的屏障挡在店小二面前，将门内外两边阻隔开来。

        是仙法屏障。

        景时下意识看向谢玄。

        如果不是系统提醒，他也不会注意到此刻整座客栈都已经处于仙障之下了。

        或许正是因为有仙障在，谢玄才放任那些客栈的人偷偷行动，不理会他们想要逃跑的举措。

        ——他们根本跑不出客栈。

        看来即使某人失忆了，他也依旧对周围的风吹草动有着难等可贵的直觉。

        店小二反应奇快无比，他知道跑不出去，回身一把抱住金粮的腿，号啕大哭：

        “哥哥们！小弟也是受胁迫才会与人狼狈为奸犯下大错啊！恳请哥哥们放过小弟一条命，日后当牛做马任您们差遣啊！”

        金粮咬牙：“你、你放手！谁是你哥哥！”

        店小二抹了把眼泪，更加用力抱大腿：“您是要问人对吧，小的知道！小的什么都说！”

        “你能知道什么？”金粮不耐烦。

        他们金银楼都不知道这画是哪儿来的，一介小小跑堂的，又怎会对此有所了解？

        店小二眨眨眼睛：“各位仙君想知道什么！小的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画上的人，你认识么？”谢玄果然问出口。

        店小二眼珠转了转：“方才小的没看清，还请仙君再展开容小的仔细认过。”

        于是谢玄再一次掏出画卷，展在众人面前。

        这回景时也看清了他所说的、画底的印章和一行小字。

        那里扣着谢玄的灵印，灵印之下是用金流水墨淋漓的四个字，“吾爱温卿”，其字体行间撇捺如刀、顿挫连钩，似乎能从这沉稳劲瘦的笔法中窥得绘者对画中人的珍重。

        店小二下意识转头看向景时：“这、这不就是——”

        可在看清景时的脸后他马上哑火了。

        他产生幻觉了吗？方才这个人明明不是这副模样……

        “这位公子——”

        没等店小二说点什么，景时就展开折扇，将温柔的笑意隐藏于扇子之后，而在背面，金粮的拳头已经贴上他的脊椎骨。

        “我我我我我我不认识！”感受到那股杀意，店小二当场投敌，“小的目光短浅、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谢玄不易察觉地蹙眉。

        “我就说嘛。”金粮把手臂收回来，“他怎么可能认识这等身份的贵人，简直天方夜谭。而且画底下写的是温卿，证明你要找的人姓温。”

        从这一点上看，这副画肯定是此人心怀不轨偶然取得，金粮傲慢地想，此人以为随手写点东西、印点图案就能纳为己有，连他们家公子叫什么都写错了。

        景时听到这才回过神，他把折扇一收，道：“人已经问过了，仙长——”

        “还没全问完。”谢玄淡淡道，“还有五人。”

        景时不得不把没说完的话咽下去。

        看不出来，这个人还挺固执。

        店小二听到谢玄要找人，立刻精神过来：“掌柜的他们就在后院，仙君跟我来，我可以给您带路。”

        金粮不解：“你们客栈能有多大？除了大堂，不就剩下后厨和后院，还需要带什么路。”

        “仙君有所不知，灶房不通后院，去后院要从前门绕。”店小二赔笑。

        谢玄点下头，道：“带路。”

        店小二赶忙说是，一边引着他们去门口，一边暗自盘算着只要仙人解开仙障他就马不停蹄地冲出去，逃离这里。

        但现实总是充满诡异。

        谢玄径直来到大门处，右腿刚往前迈，脑袋就“邦”一声撞上屏障。

        这一下撞得有些响，众人眼睁睁看着面前模糊的镜面晃荡两下，随后光芒归于余音，逐渐沉寂。

        景时：“……”

        金粮：“……”

        店小二：“……”

        谢玄皱着眉，原本淡漠的眉宇间竟隐约看出些迷茫。

        他抬起手，掌心抵上罩面：

        “屏障？”

        景时叹气：“你倒是看着点再走啊。”

        “……”

        谢玄偏了下头，语气疑惑，“我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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