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知春

……变性？

        谢玄想了想，道：“我没有过这种经验。”

        “以前没有，现在就有啦。”景时笑眯眯的，“两个大男人进琴楼太惹眼了，谢兄若是变换成女子，我们行动起来也方便。”

        谢玄点点头：“原来如此。那为何景兄不变？”

        景时心里说我就等着这句话呢，立刻解释：“我的修为太低了，自认为没法变出让人满意的脸。但是谢兄不同，以谢兄的能耐，应当更加合适。”

        变身术是以自身的容貌为基础，长相越好就越容易变出美人，若是用谢玄这张脸来的话，不知道会变成何等模样，或许，也能在叶三郎名动天下的美人图上占有一席之地。

        说白了，景时就是想看人女装。

        当初在看小说时，作者隐晦地提到过书中各个角色的颜值，名列前茅的除了主角谢玄还有各大掌门、天魔妖尊等人。

        景时对此并不十分受用，他自己心里也有一张关于颜值的排行表，但榜上有名的大部分书中那些有寥寥几笔的女性角色，他是个男的，怎么会关心其他男人长什么样子。

        因此，景时曾兴致勃勃地给主角拉郎cp，找了一圈下来，毫无收获。他发现这些女角色一个比一个能干，根本没有看得上主角团的理由，她们只适合独美，完全不需要男人。

        那时，他就开始对这篇小说是否拥有女主角产生了小小小小的动摇。

        直到后来，主角被安排了一个不知来历的道侣……

        一想到这景时就烦躁：“算了，如果谢兄不愿意——”

        如果不愿意，直接这么进去也行，反正无论发生什么主角都不会出事，跟在主角身边的他也应该不会出事。

        但谢玄打断他，平静地接受了：“也好。”

        景时突然有种哄骗老实人的罪恶感。

        在他飘忽不定的目光中，谢玄闭上眼，半天都没动静。

        过了一会，谢玄又睁开眼，想起什么似的：“变身术，要怎么用？”

        “……我教你。”景时说。

        在看不见的地方，他捏着扇子的手指略微放松。

        他其实一直都想试探谢玄的记忆还剩下多少，还好，谢玄一如既往地记不起什么术法，看起来没有破绽，是真的失忆了。

        默念法决，灵力如烟晕染，雾气消散后，谢玄高大的身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高大的女子。

        好高。

        真的太高了。

        比他高了整整一个头。

        景时尴尬地捂脸。

        是他大意了，忘记变身术只能改变容貌和体态，却无法缩短身高。谢玄本来就不矮，站在男人堆里就是鹤立鸡群，现在变成了女人，更能突显出他奇葩的个头。

        那一米八的高度直接把人从“瑶台玉女”打成了“虎背熊腰”，那张清冷剔透的脸就像是镶嵌在高墙顶的夜明珠，发光、且扎眼。

        简直就是如“喜马拉雅山顶鸡蛋”那样糟糕的组合，从头到脚都透露着诡异。

        “对不起，谢兄，你还是换回来吧。”景时艰难地说。

        谢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低头把法术解开了。

        ．

        知春馆外灯笼挂得繁盛，内部也更加明亮。仿佛这些妖怪根本不害怕光照，烛火越多的地方，他们就越兴奋。

        推开房门，是一条喧闹的长廊。天花板上倒挂着漂亮的流苏和水纱，两边窗棂纸上有妖影浮动，他们有些在划拳、有些在拼酒，桌椅都混乱地抵在一旁，矮杯与食盘磕磕碰碰发出清脆的响声。

        烈酒混合着异族香料的味道钻进鼻腔，景时忍不住用折扇挡住脸。

        每一个隔间的房门都大敞四开，能看见那些胡言乱语的家伙，和他们衣摆下伸出来的尾巴。妖怪们大多衣着暴露，无论男女、皆容色丰腴，似乎在这充满妖气的地方浸泡久了，体态样貌不知不觉间向着邪媚的方向倾斜。

        我应该收回方才的决定，景时想，谢玄那大高个在这群人不人鬼不鬼的妖怪中竟然显得无比正常。

        “哎呀，是新来的小妖。”有美人迎面而来，凑到景时身边细细嗅闻，“妖气真弱呀，才刚化形么？”

        景时不动声色地往谢玄的方向移动，面上保持微笑：“姑娘好眼力。”

        或许是由于谢玄太正气凛然，那些擦肩而过的妖怪大都只因好奇而瞧他一眼，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反倒是景时，个头不显、面容寻常，如果不是因为他跟在谢玄身边，恐怕此刻早就被围起来了。

        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妖在这里就是要被吃掉的。

        美人眼睛瞥过谢玄，又看回景时，开口笑道：“两位这是从哪儿来的？怎么以前没见过你们？”

        景时道：“我们只是路过，随意进来转转。”

        如此，美人头顶的狐狸耳朵抖了抖，笑容更加明媚了：“转转啊……可光在走廊里转，又如何能可满意呢？不如两位跟我来，进小间喝些酒水。”

        “可是……”景时装成为难的模样。

        没理会他的迟疑，美人反而直直看向谢玄：“公子是第一次来吧，往常我们这都不给妖开小间的，但今夜楼中有贵人驾临，酒水肉食一律免单。”

        她似乎以为谢玄才是两人中话事的那个，把他当成了更为尊敬的客人，想要询问他的意见。至于景时，在她看来，只是一道即将被端盘上桌的甜品。

        “虽说公子您灵力浑厚，但就这样带进来，也不怕人跑了。”美人用晦暗的目光打量着景时，“难得有如此美味，即便长相寻常了些，一身阳魄也尚可入口，您可别白白浪费了机会，让别人捡走了。”

        景时：“……？”

        总觉得这狐狸好像话里有话……

        而且为什么，她只跟谢玄说话了？为什么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熏肉？

        但谢玄不在意这些，他的注意力明显放在了其他字上：

        “不要钱？”

        美人遮住微笑：“对，不要钱。”

        谢玄低下头，明摆着是在思考。

        景时额角跳了两下。他清楚这人的脑回路异于常人，心想不能让他这么莫名其妙地思考下去，便及时开口：

        “那就麻烦您带我们去坐坐吧？”

        他本来就想寻得隐蔽之处，等到进了小间，脱离了这些妖怪的视线，他们就能够光明正大地调查了。

        却不想话刚说完，狐妖意味深长地挑眉，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促狭。

        ——上赶着把自己往别人嘴里送的小妖这年头不多见，眼前这个，倒是胆子大、放得开。

        “也好，省得我们送捆绳了。”狐妖晃晃耳朵，转身一扭，“跟我来吧，直接上二楼。”

        “……她刚刚是不是说了捆？”景时疑惑。

        谢玄神色平静：“可能肉菜太多。”

        ——要捆着上菜才行。

        ．

        肉菜是挺多的。

        景时想：这么多，他跟谢玄两个人怎么吃的完呢？

        只不过他没想过，这些肉或许只是跟他一起的配菜。

        矮桌上已经被摆满了东西，乱七八糟全是烧得酥脆的油物，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跑了整个晚上，又是上房又是跳水的，是个人都会累，景时看着这些吃的，心里感觉痒痒的。

        他用毛巾净过手，拿起筷子去夹肉丝：“看起来这就是家酒楼，和池塘上的那个知春馆一样。”

        不过，这么轻易的进来了确实让人意想不到，还以为楼里的妖怪们都凶神恶煞，看见外来者就想吃掉，他们不恶战一场根本无法行动。

        “既然进来了，总要听听这些妖怪的动静。”景时叼着筷子含糊不清，“谢兄有什么想法吗？”

        “……你直接吃了。”谢玄看着他。

        景时眨巴两下眼睛：“还要焚香沐浴吗？”

        谢玄则皱眉，不赞同道：“这里的东西无法保证安全。”

        “没关系，可以保证。”景时解释，“妖界的食物来自妖域，是鬼怪和妖魔才能食用的。而我们是生人，无法真的吃到他们的东西，即便放了什么毒药、麻醉也对我们无效的。”

        虽然无法真的咽进肚子，但光品尝些味道还是可以的。

        “所以，谢兄大可放心，我们——”

        话没说完，景时突然变了脸色。

        谢玄看着他捂住嘴角，像是在艰难地忍耐着什么。

        于是他一把抓住景时手腕，将筷子扔在旁边：“怎么了？”

        好半晌，才听见景时深吸一口气，语调深沉：“大意了，居然在肉里放生姜。”

        “……”

        “他们口真重，放这么多盐。”

        “……”

        沉默是金，谢玄面无表情地松开了手。

        景时把姜胡乱咽下去，便没再说话，重新将筷子捡回来攥在手心。

        见对面谢玄继续喝茶，他这才缓缓放松下来，又忍不住揉了揉自己僵硬的嘴角。

        在烛火照不到的阴影里，下巴到唇边已然开裂出一条微小的缝隙，就像是道毫不起眼的疤痕那样爬着，内里略微露出点接近明透的肤色。

        景时神情严肃地给自己夹了块酥肉，想：算算时间，易容丹的效用要过了。

        他要找个没人的机会，重新吃一颗，再用灵力把丹药化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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