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贵妃发难

宋瑶又梦魇了。

        哀嚎声，兵刃声，还有箭羽射来划破空气的穿梭声。

        梦里那个身着华服的女子被流箭所射，却拼着最后一丝力气将她往远处推。

        她朝着远处拼命地跑，浣花罗裙被泥泞的尘土脏污，发髻松散，钗环坠落。

        可她却一刻也不敢停，甚至不敢回头，只因身后是步步紧逼的追兵。

        马蹄声停，随之而来的是一只冷箭，紧贴着她的肩膀与脖颈划过。

        她被箭风带倒，正跌在一处尖石上，额角渗出鲜红的血。

        宋瑶惊恐交加，醒来时又是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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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瑶，可是梦到什么了？”玄瑾抚摸着她的发顶，轻声问到。

        宋瑶将头埋进玄瑾的怀里，肩膀微微颤抖。

        片刻之后，她抬起头，眼中蓄满了泪水，望着玄瑾颤声道，

        “贵妃娘娘说，国公爷要对琼南出兵，臣妾就要没有家了。”

        玄瑾看着泪眼婆娑的宋瑶，怜惜不已，柔声安慰。

        “瑶瑶不必理会，两国交战，岂是儿戏。”

        宋瑶不肯言语，只是依偎在玄瑾身侧，眼泪一连串地掉。

        “前朝后宫，不是他明家一家说了算的。”

        玄瑾见她已然相信了交战之说，随即补充。

        “皇上是天下共主，四海皆要臣服，臣妾信皇上。”

        宋瑶环着他的腰欣然应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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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下共主”，这四个字颇合玄瑾心意。

        只因他的皇位来历不正，最怕为人诟病。

        宋瑶便是琼南国进献给他以证身份的祥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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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琼南有一名寺，名为光隐寺。

        坊间传闻，寺中住持有一养女，名唤宋瑶。此女身无哑疾，却从对人言语，因其怀命而生，只有见到天下共主才能开口。

        宋瑶年十六时，为琼南国国主所召，进献给大祁皇帝玄瑾。

        宋瑶初见玄瑾，是在大祁的朝堂。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玄瑾问宋瑶。

        “世人称你怀命而生，你可有话要对朕说。”

        宋瑶跪在大殿上，始终未发一言。

        等了半晌，大臣便按捺不住，开始低声私语，以至于玄瑾心中也莫名急躁起来。

        背信弃义，逼迫手足，玄瑾的名声并不好。

        尤其是不少大臣觉得，先皇本有意传位于彦王，玄瑾是取而代之。

        -

        “区区妖女，无非是蛊惑人心罢了。”

        明国公率先开了口，试图替玄瑾挽回点颜面。

        既然传言此女只对天下共主开口，那么无非两种可能：玄瑾不是天下共主或者传言本身就是假的。

        明国公的好意却让玄瑾不悦，他更希望能用宋瑶堵住悠悠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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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宋瑶声音清丽却也带有一丝沙哑，是久未开口的缘故。

        此言一出，丞相率先对着玄瑾高声相贺。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陛下实乃天下共主。”

        群臣见状，纷纷效仿，一齐跪地高呼。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玄瑾端坐在龙椅上，想着即使初登大宝之时，也未觉如此畅快。

        宋瑶当即被封为宜嫔，赐居昭庆宫。

        -

        次日晨起，宋瑶服侍玄瑾更衣，俯身半跪整理着衣带。

        举手投足间自有媚态，却又不妖艳，与大祁端庄自持的高门贵女相比更显娇俏。

        宋瑶抬头正对上玄瑾的注视，莞尔一笑。

        玄瑾扶起宋瑶，握着她的手承诺。

        “大祁的兵马，听令于朕，这仗不是明家说打就要打的，瑶瑶不必信贵妃的话。”

        “是，”宋瑶应声道，“贵妃娘娘信誓旦旦，臣妾竟全当真了，是臣妾的不是。”

        “你心系琼南，是人之常情。”

        玄瑾环着宋瑶的腰往殿外走，皱眉慢声道：“到底是朕太纵容明家了。”

        “陛下之于臣子，奖罚皆是天恩。”宋瑶靠在玄瑾怀里，轻声说到。

        “后宫之中，唯有瑶瑶最合朕心，朕晚上再来看你。”

        玄瑾摸了摸宋瑶的脸颊，满意地离开。

        -

        琼南是小国，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

        这些边境小国物产不丰，军备不足，却总能养出罕见的绝色女子。

        琼南有美人，传闻琼南国的先王后便是姿色无双。

        “宜嫔姐姐，你倒是给我讲讲，琼南的先王后究竟有多美？”

        蒋悦颜抱着宋瑶的胳膊不肯撒手，追问道：“比彦王妃如何？她们长得像吗？”

        琼南的先王后与彦王妃同是西陵公主，论起来二人应是姑侄。

        彦王妃代妍是西陵王的妹妹，而琼南的先王后代樱则是西陵王的女儿。

        “蒋贵人，我并非琼南宫中之人，如何得见先王后的容颜。”宋瑶柔声解释，“况且我嫁来大祁不过半载，彦王妃也是未见的。”

        蒋悦颜听着这话，顿觉悻悻，“这日子无趣，如今连听听美人的故事也不能够。”

        -

        “红颜多薄命。”明贵妃冲着二人施施然走来，眼里净是不屑之情。

        随即又冲着宋瑶补充道：“这世间的美人大多要香消玉殒的早一点。”

        二人噤声，连忙转身向着明贵妃行礼。

        “参见贵妃娘娘。”

        礼毕却未见叫起，明贵妃在廊亭中悠然踱步，一脸讥讽。

        “蒋贵人，你当那代樱有什么故事，无非是西陵国灭，她一跃而下成了琼南城墙下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罢了。代妍当初若不是有彦王相护，也得以身殉国呢。”

        “娘娘慎言，莫要直呼彦王妃的名讳啊。”明贵妃身旁的侍女若玉低声提醒。

        明贵妃轻哼一声，直言道：“一个落魄的王爷，有什么好避讳的。”

        随即她冷笑着对跪在地下的宋瑶朗声说：“宜嫔，我特来告诉你，琼南国要是灭了，你也应当三尺白绫了结了自己。”

        “嫔妃自戕为大忌，明妃娘娘此言差矣。”宋瑶抬头定定地看着明贵妃。

        “你这贱人，也敢和本宫顶嘴。”

        明妃看着宋瑶这张脸便极不痛快，抬手狠狠地打下了一耳光。

        一个小国贡女，又不是什么高门显贵之后，偏偏一副金尊玉贵的模样，明贵妃厌恶极了她这种姿态，跟代妍一样惹得她不快。

        偏皇帝宠她，几次三番留宿昭庆宫，像彦王对待代妍一般情深意重。

        明贵妃恨琼南不能立刻像西陵一样亡国，届时即便宋瑶不死，也该滚到冷宫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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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宫病了几日，后宫便这般乌烟瘴气了。”

        皇后带着一群侍从，正浩浩荡荡走过来。

        “皇后娘娘金安。”宋瑶与蒋悦颜齐声请安。

        明贵妃见着皇后，只是浅浅一礼。

        “快起来吧，跪着做什么。”

        皇后虚扶了宋瑶一下，转身对着明贵妃玩味道：“如今前朝是明国公说了算，想要与哪国开战，便要与哪国开战，后宫则是明贵妃当家，想要哪个妃嫔死，便要哪个妃嫔死。”

        看着明贵妃不好的脸色，程熙宁继续对着她说：“明贵妃心里是不是觉得，这大祁也是该姓明了。”

        “皇后娘娘明鉴，是宜嫔冒犯本宫在先。”

        明飞颖心中也知皇帝多疑，忌惮忠臣，便不肯与皇后纠缠接下话茬。

        “臣妾与后宫众人皆以皇后娘娘为尊，不敢乱了规矩。”宋瑶见明贵妃避重就轻，如是说道。

        “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臣妾等不敢逾越。“蒋悦妍也跟着应声道。

        皇后嗯了一声，随即说道：“明贵妃，不必说什么红颜薄命，本宫只听说，嚣张跋扈之辈才不会有好下场。”

        “明贵妃，你要好自为之。”皇后撂下这句话，才带着一行人回宫。

        明贵妃受了皇后的气，临走前还不忘愤恨地瞪了宋瑶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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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直到二人都走远，蒋悦颜才长舒一口气。

        她扶着心口道：“好险好险，刚才可真够剑拔弩张的，吓死我了。“

        见宋瑶不吭声，她才想起，刚刚宋瑶还结结实实挨了明贵妃一巴掌。

        宋瑶半边脸已经起了红印，可见明贵妃用力不少。

        宋瑶的泪已经蓄满了眼眶，还没等蒋悦颜想好如何安慰，便如断线落珠一般划下脸庞。

        “宜嫔姐姐，明贵妃惯是跋扈的，你不要太伤心了。”

        想来这句话没什么作用，蒋悦颜便又补充到，“连皇后娘娘的母家都险些遭过明国公的毒手呢，你不知道，程家的嫡公子，在战场上差点没回得来，就是中了明国公的算计。”

        “我没事。”宋瑶擦干眼泪，略略仰头望着远处轻声又说了一遍，“我没事。”

        蒋悦颜见宋瑶止住了眼泪，嘴角便有了笑意。

        忽而想到了什么，蒋悦颜又哄着宋瑶说：“宜嫔姐姐，大祁与琼南交战的事你就更不必放在心上了。皇上宠爱姐姐，必然不会对琼南出兵的。”

        其实自古皇帝喜怒无常，况且后宫佳丽三千，一个女子又怎能左右前朝大事呢。

        大概是蒋悦颜自己都觉得皇上的情意不可靠，于是凑近宋瑶悄声说。

        “爹爹同我说，这一仗必是不能打的。一则是皇上不愿明国公再领兵，怕他借着出兵琼南的幌子转头造反；二则是皇上不愿明国公再添新功，忌惮他功高盖主自恃功劳。”

        蒋悦颜说完，又瞥了一眼宋瑶的脸色补充。

        “我想着此事若再起争议，明家大概就要出事端了。明家依仗的无非三人，明国公，明贵妃，还有她兄长明飞卿。若是这三人都倒了，明家便完了。”

        见宋瑶无所表示，她只当宋瑶初来大祁，对一切人事都不甚了解。

        “宜嫔姐姐，你若是日后闲来无聊，便来我宫里，我给你好好讲我们大祁的故事。”

        宋瑶应下后，二人便各自回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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