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爷俩儿好

　　那小娃儿下了青牛山，背着个竹篓一路不停地走了三十里，“剑仙”陆逍客也一路不停地跟了三十里，不过这一路上陆逍客可比那娃儿走得麻烦许多。

　　小娃儿年纪不大，警觉心倒是不小，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跟在后面，时不时的转身向后面看上一阵子，然后什么都没发现，挠挠头继续向前走。陆逍客可是费了劲了，那小娃每次转身往回看，他就得缩身往树后躲，一开始还好些，青牛山下的树木棵棵都长了一二百年，粗壮的树干完全挡住自己的身子也不在话下。

　　可是越往前走大树越少，陆逍客只能时不时地跃上树头，等躲过了小娃儿的视线再轻身落下。再到后来，他干脆就在树顶上不落下来了，直接从一棵树头飞身跃上另一个树头，像只逮老鼠的野猫一样跳来跳去。

　　陆剑仙活了三十多年，从来没活得这样鬼鬼祟祟过，没想到第一次令他如此狼狈的，竟然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他心中不免叹道：“真是他妈的银子落背篓，可悲（可背），可悲......”

　　小娃娃的脚下走得脚程不慢，陆逍客手上爬的树程也不慢，两人一前一后行了半天，到了青牛山以西三十多里的一个小镇集上，此处名叫“水头村”。

　　小娃娃似是走累了，来到一个煮面的小摊子里面，对着里面正在忙活着收拾桌子的姑娘轻声问道：“姐姐，我能不能在你这里坐一会啊，我有点儿累了。”

　　那姑娘约莫十二三岁年纪，容貌甜美腰纤颈细，也是个没长开的小女娃儿，但是比那小娃娃还是要大上好几岁。小姑娘转头一看，见到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男娃，长相很是俊俏，一眼见到他可爱的模样心中欢喜，立刻笑道：

　　“啊呦，好俊的娃娃，快来快来！”

　　小姑娘说着伸手就要接过他身上的竹篓，想要帮忙先放在地上，好让他赶紧坐下歇一歇。结果她伸手一提，那竹篓竟然纹丝不动，她又使劲一提，竹篓还是不动，她一时惊讶地想：“这娃娃的竹篓怎么这么沉？”

　　陆逍客不紧不慢地在十余丈之外的茶摊上坐下，吩咐伙计上一壶茶，他也不必看，心知那小娃娃并没有发现他。陆逍客见小娃儿在集上走了一路挑了那个面店去歇脚，运起内力把他和那姑娘的对话一一听在耳中。陆逍客笑了笑，心想：

　　“还真冤枉他了，这呆小子确实不笨，集上这么多摊子，他还知道挑个好说话的小姑娘去讨人情......”

　　小姑娘对那娃儿问道：“小弟弟，你这竹篓里装的什么呀，怎么这么沉？”

　　那娃儿一脸轻松的把竹篓放在地上，突然懊恼地说道：“是我给爹爹带的礼物。”

　　陆逍客听见他的话，正喝着茶忍不住呵呵一笑，心想：“小子倒挺会做人，还知道带点儿见面礼。”

　　小姑娘好奇道：“你爹爹呢，怎么就你自己一个人哪？”

　　小娃娃气得“哼”了一声，说道：“他嫌我笨，不让我叫他‘爹爹’。”

　　陆逍客听闻心中大叫：“啊呦，这臭小子说我坏话！”紧接着他又想：“关我屁事，我又不是他爹......”

　　小姑娘见到这娃娃一脸委屈的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可怜，赶紧安慰道：

　　“怎么会呢，你这么可爱的小娃娃，你爹爹哪会不认......你叫什么名字啊小弟弟？”

　　“我叫小鬼，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姑娘忍俊不禁，笑道：“我叫柳如非，你喊我非儿姐姐就是了......小鬼，小鬼，哈哈你这名字可真怪！”她觉得十分好笑，心想：“这家大人也糊里糊涂的，给娃娃起了个这么难听的名字。”

　　小娃娃登时涨红了脸，急急说道：“不是的不是的，我这是小名，平时在家里说惯了......只有我娘才叫我小名。我大名可好听着哪！”

　　小姑娘咯咯笑起来，问道：“是吗，有多好听？你说出来我听听。”

　　小娃娃脸红道：“我大名叫陆一心，陆地的陆，一心一意的一心。”

　　陆逍客胸中有如电光霹雳一般炸裂，他举着茶杯喃喃道：“陆一心，陆一心，一心一意的一心......”

　　陆一心是小孩子秉性，觉得自己的姓名起的很妙，说出来微微有些得意，他正想问那非儿姐姐自己的名字是不是很好听......突然一眨眼见到陆逍客出现在眼前，惊得他张大了小嘴。

　　柳如非也吓了一跳，只见眼前的男人一把抓住小娃娃的手臂，急切地问道：

　　“陆一心，你娘亲叫什么？”

　　陆一心还没缓过神来，诧异道：“爹......爹爹，你......你怎么在这？”

　　陆逍客又问：“快，快告诉我你娘亲叫什么？”

　　小娃儿陆一心颤抖道：“娘不让我告诉你，她说你自己知道。爹爹，你不知道吗？”

　　陆逍客心思急转，想想这孩子的年纪，在脑中努力回想，却不知他娘亲是当年的哪一个姑娘......

　　陆逍客恍恍惚惚道：“我，我......”

　　小姑娘柳如非简直看呆了，心想：“啊呦！这一家人当真是稀里糊涂。小娃娃喊这个男人爹爹，又说这个男人不认他，这个男人又来问孩子的妈叫什么，孩子的妈还不让孩子跟他说，关键是他自己还想不起来......这这这，什么情况？”

　　陆一心不明所以，柳姑娘莫名其妙，陆剑仙十分汗颜。

　　田间的小路上绿树连荫，陆逍客和陆一心一起走着，陆逍客先前盯着陆一心的面相瞧了半天，还是没有半点头绪。他沉默半晌，无奈地问道：“你小娃娃家，怎么自己一个人出来了？”

　　陆一心仰头答道：“我跟我娘说要来找爹爹，我娘没法出门，我就自己来啦！”

　　陆逍客疑惑道：“你娘为什么没法出门？”

　　陆一心笑道：“你别问啦爹爹，关于娘亲的事我都不能跟你说，我答应了我娘，她这才允许我出来的......”

　　陆逍客皱眉道：“你娘的心也够大的，你这么点儿的年纪一个人出门......”

　　陆一心噘着小嘴说道：“哪有，小黑陪我一起来的啊，是他带我找到这来的。”

　　陆逍客心中一惊：“小黑是谁？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号人，竟然能找到我这，本事倒是不小......”他轻声问道：“小黑是谁？”

　　陆一心答道：“你现在看不到他，他在天上呢，得晚上才能见到。”

　　陆逍客更加莫名其妙了，问道；“小黑是什么东西？”

　　陆一心认真道：“小黑是一颗星星。”

　　陆逍客笑道：“你，跟着一颗星星找到这来的？”

　　陆一心的可爱的小脸上一脸坚定的表情，使劲点了点头。

　　陆逍客忍不住哈哈大笑道：“你真是够......嘿嘿，那要是你跟着他没找到我怎么办？”

　　他本想说“你真是够傻的”，想到这小娃娃先前委屈的样子，便硬生生的把“傻”这个字憋了回去。

　　陆一心一脸骄傲的表情，说道：“不会错的，我娘说爹爹是这世界上最容易找到的人，因为爹爹是天下第一......其他人还有可能认错，但天下第一只有一个......娘是世上最聪明的女子，她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一找就找到爹爹啦。”

　　陆逍客又在盯着前方怔怔出神，他仿佛自言自语道：“天下第一......是是，你娘是最聪明的，不会错的......错不了......”

　　他心中在想，这样聪明的女子，正是因为我所以才做了傻事。

　　陆逍客伸手提过陆一心的竹篓背在身上，犹豫了片刻，缓缓伸手牵住了他的小手，入手一片温暖......他觉得心中多了一块什么东西，沉甸甸的，却感到十分踏实。

　　陆逍客带着陆一心回了青牛山，他们走到山顶，面对着眼前这一堆破破烂烂，爷俩儿都是哀声连天叫苦不迭。陆逍客心中暗骂这该死的雷公，越骂越生气，一伸腿踢飞了几块倒下来的墙板。

　　陆一心大叫一声：“啊呦！”紧接着“呸呸呸”的啐个不停......

　　陆逍客转头一看，这小子刚摘下草帽，自己这一脚就踢出去了，沙尘漫天之下，陆一心的脸上和身上都扑满了黄土，头上还有几块砂砾子。他瞧着小娃儿狼狈的模样顿时哈哈大笑，房屋被雷劈倒的烦恼一下子抛出云外。

　　倒了座房子，得了个小子，这买卖做的倒也不亏。陆一心看到爹爹突然放声大笑，古里古怪的神情瞧着很有趣，他也跟着开心的笑起来。

　　父子俩用了几天的功夫用重新盖了座简单的屋子凑合住着，把原来屋里还能用的家伙什儿收拾出来还能继续用，一应物什儿倒也齐全。陆逍客生来游荡惯了，吃住好坏全不放在心上，陆一心这小子也不挑剔，不管屋顶漏雨还是门板进风一点也不在意，该吃吃该睡睡，颇有乃父之风。父子俩的小日子倒也过得悠闲快活。

　　不过没几天陆逍客就发现了不对劲，这小子有时机灵，有时实在呆得出奇。他整天念念叨叨的全都是些奇闻传说、仙闻轶事，每次陆逍客听得不耐烦了，便会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又是仙人又是仙境，老子在江湖上闯荡了几十年，从没听过有这回事。”

　　陆一心也不生气，只是睁大明亮的双眼，盯着他问：“爹爹，你既然没见过，又怎知道没有？”

　　陆逍客无言以对，只好要么催他赶紧练功，要么催他赶紧睡觉。所以陆一心每天的生活就是练功、睡觉。陆一心天生神力，虽然年纪小没有内功基础，但学起陆逍客指点的武艺仍是进步神速。陆逍客看在眼里不免有些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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