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元锦烛

莲香冥思苦想着，不自觉地跟着元锦妍靠近那凉亭。

        渠园最外层是杏花林，这杏花林往里一层便是渠水，渠水由人工开凿而来，绕渠园一圈，水面约十丈宽，将渠园内最重要的建筑都保护在里面。

        从杏花林沿河边上延伸出一条浮木踏桥，蜿蜿蜒蜒至渠水中心，那凉亭便矗立在踏桥的尽头。

        那亭名清心，亭内有一佳人，佳人内着淡黄色里裙，外披浅绿色褙挂，半披的散发上方是标准的飞仙髻，发髻两侧缀着点点细小发饰，低调却不失典雅。

        她鬓角两侧留着两缕轻飘飘的碎发，碎发随着风飞舞在耳旁，似遗世独立，美不胜收。

        佳人亭亭立于八角桌旁，手执毫笔，面前桌上的宣纸已画下了一幅美景，但她似乎并不满意，她凝视着画卷，峨眉微微蹙在一起，不知从何下笔。

        元锦妍渐渐走近，亭内候在一旁的宫女看见她后有些愕然，又立即反应过来低头福身。

        “六公主安。”

        一声问安打破了亭内的宁静，泼墨画卷的女子回过头，迎面对上了踏步而来的元锦妍。

        只见元锦妍对着她盈盈一拜，巧笑着道了句：“三姐姐。”

        看见元锦妍的瞬间，元锦烛微愣，提着笔一时间竟也忘了回礼，她在脑海中仔细搜寻着有关于眼前少女的记忆，印象中那个有些畏畏缩缩、唯唯诺诺的女孩与眼前这个落落大方、从容自信的少女渐渐重叠在一起。

        她有些不确定地出声：“六妹妹？”

        这倒怪不得元锦烛险些认不出，只怪她们二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芳华殿本就不受宠，元锦妍又不出彩，再加上元锦烛也是个不喜与人交涉的，两人仅有的几次会面，也都是在许多不得不出席的场合里，说过的话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十句。

        要让元锦烛一眼认出她，着实是有些难度。

        元锦妍笑着颔首，对此她也不恼，她将眼神不经意间飘向桌上那宣纸，轻言出声。“三姐可是在作画？”

        元锦烛木讷地点了点头，她抬眼看了眼渠水对面的竹林，嘴角浮着浅浅的笑。

        “杏花飘落浮渠水，竹影相伴。”她伸手用笔尖在空中点了点竹林的方向，仿佛在勾勒一般，“见此美景，便忍不住随笔绘下来。”

        元锦妍随着她的目光看去，竹林倒映在水面，与被风吹落漂浮在水面上的杏花交织在一起，渠水清澈见底，由渠园仆人们悉心喂养的锦鲤在水底自由穿梭。

        “确实是一番美景。”元锦妍赞道。

        随后，她低头仔细端详起桌上的画来，画卷同眼前的景象如出一辙，竹水相映，水木清华。

        可见作画之人技艺之高超，可用入木三分来形容。

        画卷景象虽美，作画者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但百思不得其解，因着此事，她已在此停笔了整整两刻钟，就是不知要从何添笔。

        元锦妍伸手轻轻抚摸着宣纸表面，柔软的指腹略过画卷中那凉亭、那竹、那花瓣。

        “三姐的书画果真为一绝，画中景象与现实中竟能如此相似。”她轻轻开口，语气突然顿了顿，“不过恕妹妹愚见，妹妹总觉得这画，像是缺了个东西。”

        元锦烛听闻眼前一亮。

        她也看出来了？

        “缺了什么？”元锦烛有些急切地问。

        “动。”只见元锦妍的指腹在水面上停了下来，解释道，“这画卷有水有木、有花有亭，但都是死物，名作大家们画物都讲究动静结合，这画中只看得出一个‘静’字，却未体现‘动’在何处。”

        随后元锦妍将抚摸画卷的手收了回来，眼神又飘向渠水中的锦鲤，继续说道：“鱼儿活泼，若是添入画中，岂不更好？”

        听完元锦妍的话，元锦烛茅塞顿开。

        她握着笔，用笔头轻敲了下自己的额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对啊！就是‘动’！”她满含赞赏地看着身边高及自己耳垂的人儿，“六妹妹真是好眼光，我这便加上。”

        言毕，她立即提笔在那宣纸上描了几笔，一群栩栩如生的锦鲤便刻在了画上。

        她将墨笔搁在砚台上，双手拿起宣纸两端，举着画卷左看右看，不住地点头，嘴角始终扬着满意的笑容。

        她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墨迹完全干透了，才将画卷又放回桌上，对着一旁的宫女吩咐道：“秋月，收起来罢。”

        秋月闻言回应，上前小心翼翼将宣纸卷了起来。

        元锦烛回过头，目光炯炯地盯着元锦妍。

        那眼神，仿佛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

        “不曾想，妹妹竟对绘画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个人见解罢了。”被夸赞的少女低头浅笑，“若让妹妹执笔，定然是画不出姐姐这般神作的。”

        “那也算是你鞭辟入里。”

        元锦烛的母妃徐莹为四妃之一的德妃，出身于书香世家，曾被誉为“梁国第一才女”，在德妃的耳濡目染之下，元锦烛从小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书画尤为一绝，15岁及笄时在百花宴上崭露头角，从此便有着“京州第一才女”的盛名，可谓世家闺秀之典范。

        但读书人自有一番傲骨，尤其是像元锦烛及其母这般满腹诗书的才女，总会有一些傲气。

        德妃在后宫中是出了名的清冷，从不去争些什么，但因着她伯父是当今圣上的老师、当朝太师，她堂哥又是兵部尚书，便也没人愿意招惹她，倒是让她成了后宫中的一股清流。

        元锦烛亦是继承了她母亲的性格，甚至更胜一筹，为人直率，深有傲骨，性子要比她母妃刚烈得多。

        元锦妍记得，前世的元锦烛正是因为性格过于刚烈，被父皇赐婚给了自己不爱之人，后便自缢而亡。

        但那时的她与元锦烛并不熟识，对这位姐姐的印象便只剩惋惜。

        元锦烛认真地盯着六妹那双眸子，只觉得那眸子漂亮极了，异常吸引人。

        盯了她好半天，元锦烛才发现她衣着简约素雅，并不似其他女子那般花枝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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