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所愿

在高考前的一个月里，陈晕识总是会遇见周允甫。

        有的时候会鼓起勇气打招呼，有的时候会假装看不见。

        无法正视自己内心的那一份情感，也就无法坦坦荡荡的面对他。

        周允甫有时也会下意识地躲着陈晕识，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心动，他想要去靠近她，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紧张不适无措。

        陈晕识的信里很现实地写道——

        “我们两个现在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现在你能认识我，并且知道我的存在，明白我的心意，我就心满意足啦。”

        “发自内心的待见你，并不是非得要和你在一起什么的，而是希望我们都能越来越好。”

        周允甫知道，初中的时候，陈晕识可能从未见过他，他不确定她是不是也同那些女生一样，一样肤浅，只是贪恋他的身材，他在操场上奋力奔跑的瞬间。

        潜意识告诉周允甫，陈晕识和她们不一样。

        他不敢尝试去谈恋爱，他太闷，太不会说话，他不会讨女孩开心，一旦碰到雷池，他和她连朋友都做不了了。

        对于她，他不知为什么，他还不敢试错。

        与其光速稀里糊涂地确定关系，倒不如做朋友或者做陌生人。

        这样，可能留给他们彼此的是青春美好的回忆。

        而不是，早恋的酸楚。

        -

        盛夏六月。

        明德一中那一条街上，挂满了横幅，全世界都在为高考生开道。

        高考第一天。

        陈晕识和郝听听从南校区绕道走到北校区考试。

        考试点外面，人头攒动，相遇的考生都互道加油鼓劲，武警、刑警、交警都一齐出动为高考保驾护航。

        大家都是提前一个小时走到考试点外，陈晕识站在路边，平息着内心的紧张，做梦一样的，竟然就成为了电视里主角，经历着属于自己的高考。

        在她出神发呆时，一双眸子闯出了她的视线。

        澄澈、漂亮、干净。

        周允甫。

        陈晕识没想到会遇见他，也没有想到在高考第一场考试前就遇见了他。

        只要一面对他，陈晕识就会变得羞涩内向，不善言辞，全然没有了平时大大咧咧、热情勇敢的洒脱。

        郝听听也注意到了周允甫。

        她拽了拽陈晕识，小声暗道：“跟人家说个加油啊。”

        人群推搡着周允甫走到陈晕识面前，四目相视，电光火石之间，美好与暧昧交织滋生。

        陈晕识鼓起勇气，怯怯地道：“周允甫，加油呀。”

        周允甫口罩下的唇不经意间上扬，眸子亮了几分，话依旧很少：“嗯，加油。”

        风吹动着树杈发出声声缠绵，树下年少的他们隐晦含蓄地互道心意。

        接下来，就是入场。

        出示准考证、居民身份证、核酸检测证明、十四天体温记录表，安检，刷脸证明，看考场索引，在教学楼下等待十五分钟入场铃声。

        有的时候，还有点小惊喜，遇见初中的许久未见的同学。

        就是在这重复又重复的步骤中，六场考试结束啦，陈晕识的高考结束啦。

        属于陈晕识的高中时代结束啦。

        六月十号那天下午，陈晕识内心极其平静，在回家的路上，内心也是一直平淡无奇，没有大喜大悲。

        就是在一个普通的一天，她的高中留在了昨天，而她要去奔赴更好的明天。

        在回家的路上，她拿起手机，点开了丁咏淇的对话框。

        陈晕识：【班长，班长，可以帮我一个忙么？】

        丁咏淇：【说就行。】

        陈晕识：【……我想加周允甫微信。】

        没等丁咏淇回复，陈晕识又发了几条消息。

        陈晕识：【我也不知道我这种方式对不对，有没有冒犯到他。】

        陈晕识：【我自认为自己不是胆小的，但面对他，有的的时候我真的有点小怂，我也始终坚信，我和他永远是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但是我还是想和他有交集的。】

        陈晕识：【所以说，我觉得，还是做朋友更好。】

        丁咏淇：【好，我跟他说。】

        手机被陈晕识攥在手心里。

        她对他的感情谈不上纯粹，和他做朋友这种举动更是谈不上坦荡。

        什么时候，她成为了为一段感情而以朋友之名做缓兵之计的小人。

        丁咏淇帮忙要微信过程中，周允甫回复了两句话。

        【行】

        【做朋友挺好的】

        -

        晚上，八点钟，周允甫通过了的好友申请。

        说不紧张是假的，陈晕识不仅紧张，还有点激动，激动到不知道该怎么发第一条消息。

        打了好几遍腹稿，不停地删删减减，思考着要不要加点表情包上去，是一下子发好几条消息合适，还是发一条长长的消息更好。

        陈晕识紧张地摁下发送键。

        她的第一句话——

        【上次祝你体考顺利，得偿所愿，那这次……毕业快乐。】

        然后，陈晕识叽里呱啦地发了好几条消息——

        【我也不知道加你微信算不算唐突。】

        【我也觉得做朋友挺好的。】

        【我听咏淇说，你比较内向，容易害羞，我还挺害怕我这种方式会打扰到你。】

        【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千万别忘记我呀。】

        先动心的那一方，一开始总会小心翼翼，甚至会卑微。

        陈晕识意料之中未收到周允甫的秒回。

        晚上，十一点。

        陈晕识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时，手机微信提示音响啦。

        周允甫：【毕业快乐。】

        周允甫：【加微信不算唐突。】

        周允甫：【就是我不大会说话。】

        周允甫：【睡了。】

        陈晕识看着这几条消息，内心发笑，除了第三条可信度极高，其余的有待考证。

        她并没有想立马回复他。

        周允甫都没有秒回她。

        出于礼貌她必须得礼尚往来。

        -

        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陈晕识约好和郝听听出去玩，在出去玩得路上，为了回复昨晚周允甫迟来的四条信息，她给周允甫发了几条消息。

        这回，对面的人难得秒回，可惜字如金。

        周允甫：【哦。】

        陈晕识当场一个大白眼翻过去。

        她没有继续搭理对方，毕竟再发消息，就是难为他一个大男人了。

        一个【哦】，可能就是，为了表示礼貌，人家想了半天才想出来的。

        陈晕识并未被周允甫的冷淡所影响，反正，她得不到的人，别人不也还未得到。

        她现在只想好好利用这个暑假，充实自己，丰富自己，让自己变得更好更强。

        连温柔本身郝听听都忍不住吐槽。

        “我看他是既没嘴，也没眼光。”

        “老姊妹，上了大学，谁还记得他啊，一群秀色可餐还有眼光的体育生都围着咱转。”

        陈晕识觉得自己姊妹说得话，太太太太有道理了。

        为了迎接目前来说，还是画饼中且不真实存在的优质桃花，那她更得提升自己的气质了。

        因此，她在网上一口气买了十几个快递。

        护肤美容的，减肥修身的，阅读充实的……

        太久没取过快递的她，没想到原来的快递点已经关门了，扑了个空。

        方向感极差的她愣是没找到新快递点。

        她突然想到周允甫家离她家不远，说不定他知道快递点在哪呢。

        大家不都说，男孩子的方向感极好吗。

        无论他知不知道，反正这是一个和他拉天的好机会。

        陈晕识：【周允甫周允甫，你知道咱这块的老十字路口在哪吗？】

        周允甫：【知道。】

        周允甫：【怎么了？】

        陈晕识：【我来取快递，找不到快递点。】

        周允甫：【你现在在哪？】

        陈晕识：【……不知道】

        周允甫：【我就在老十字路口处的一家超市里，你发个定位，我去找你。】

        穿着睡衣，脸未洗，头未梳，邋里邋遢的陈晕识当场石化。

        她内心疯狂拒绝。

        我只是想借个机会勾搭勾搭你，并不想见到你。

        陈晕识敲击着键盘，正绞尽脑汁编理由不让他过来找自己。

        消息还没发过去，对方就发来了消息——

        【穿着米白色裤子？】

        陈晕识：！！！

        她悲催的删除自己瞎编乱造的理由，发了个“嗯”过去。

        严格意义来说，是米白色睡裤。

        陈晕识戴着口罩，脸太油，面对周允甫，当然是誓死不摘。

        她没话找话：“你走着过来的？”

        周允甫：“嗯。”

        陈晕识突然想到自己骑着小绵羊出来的。

        小算盘在她机灵的小脑袋瓜里打得啪啪啪响。

        她得寸进尺：“要不，咱俩骑着我的小电车去老十字路口吧，我快递有点多。”

        周允甫：“嗯。”

        陈晕识觉得他虽然只会说“嗯”，但身体会诚实的去推小电车的。

        她还是很感动的。

        感动于他是真的不会说话，也是真的老实人。

        放假在家，也是一身黑色的体育生训练服，果然是半永久的。

        周允甫骑着电车，陈晕识坐在后面。

        之前在学校里，老是听其他女生说，他肩宽，被抱一下，肯定老幸福了。

        陈晕识今天近距离地看了下，的确挺宽的，就是不知道被抱一下会是什么感觉。

        没出几分钟，就到了快递点。

        陈晕识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耻，她在这条路上兜了好几圈，愣是没看见藏在角落里的快递超市，下次她要是再出门不戴眼镜，她亲手砍死自己。

        不过，下次如果还是正好遇见周允甫，她宁愿一辈子不戴眼镜。

        周允甫不怎么买快递，他不知道陈晕识所说得有点多，是那么多。

        要不是陈晕识有备而来，机灵地带来一个书包，小电瓶压根儿装不下那么多快递。

        周允甫不放心：“要不，我送你吧，你这快递太多了。”

        陈晕识整理书包的手一顿，不知是因为脱离了高中生这个角色的缘故，还是其他，面对周允甫，她大胆反问：“你送我？要是我爸妈看见，你怎么解释？说朋友？你觉得你自己信不？”

        致命三连问。

        陈晕识就是坏心眼儿地想调侃他，逗他玩。

        可周允甫当真了。

        他一愣，认真地想这三个问题，手上动作不停，整理着车篮里的快递。

        良久，他声音低低的，让人看不出感情：“我信。”

        陈晕识下意识翻了个白眼，信就信呗。

        她坐上电瓶车的后座，等着周允甫给她当司机。

        横竖她是不吃亏的，还能捞到甜头，反正她巴不得和周允甫扯上关系。

        周允甫身上没有浓烈的香水味，只有淡淡的皂荚香。

        那味道，闻起来，很舒服。

        灌满热风的衣料在她鼻尖飘来飘去，，朦胧美好、心尖痒。

        勾引似的。

        陈晕识并未过于沉浸于周允甫送到家门的服务。

        她觉得还是多个心眼比较好，她并未有让周允甫送到家门口，而是在距离家门口的十字路口停下了。

        她从周允甫手中接过小电瓶，浅笑着：“行啦，就送到这吧，谢谢你呀，全一中女生追捧的周允甫今天竟然给我当司机，我真是赚了。”

        周允甫本来就嘴笨，听见她在夸自己，这下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天憋出一句话：“那，到家给我发条消息。”

        陈晕识比了一个ok的手势，骑上小电瓶，穿过十字路口与周允甫告别。

        夏日六点多，落日正热烈，晚霞正绚烂。

        女孩背着塞得慢慢的书包，坐在小电车上，慢慢走近人间美好余晖，远远的消失在周允甫的视线里。

        由于练体育的缘故，周允甫手上有些凹凸不平的茧子，他轻捻着左手的手心。

        方才，陈晕识接过电瓶车时，白嫩的小手被他手心里的茧子蹭到了，一抹红瞬间出现在那女儿家娇嫩的手心。

        -

        高考结束后的暑假里，周允甫从未主动给陈晕识发消息保持联络。

        但每次陈晕识发消息过来，他必定秒回。

        陈晕识也不是每天都想着怎么和周允甫创造聊天的机会，只是隔三差五的，真的有事情了，才会点开与周允甫的聊天框，浅浅聊两句，然后很自然的结束聊天内容。

        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周允甫只是她青春里的一点酸甜而已，她的人生不止青春一段。

        六月底，高考成绩新鲜出炉。

        陈晕识在最后发挥出了高中三年最好的水平，超出省特殊类招生线十几分，加上艺术成绩，铁定能上省内的一本院校。

        最后，陈晕识选择了靠海的青城大学，那边经济发展好，离家也不远。

        从高考成绩出来的前几天一直到陈晕识拿到录取通知书，她和周允甫一直没有联系。

        刻意中带着点顺其自然。

        她觉得她十八岁的喜欢会永远地留在十八岁。

        而她终要奔赴下一场山海。

        也许，她也要相信山鸟与鱼不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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