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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80章


俞羲和的身体和她的意志力,是割裂的,她毕竟是女儿身,人生的头十几年娇生惯养,但这些年颠沛流离,中了那样的毒,还跌落洪水受了那样重的伤,她只觉得整个人像一块破布,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踩着车辕而下,站在晨曦的微光里,身后是天边启明星。她仰头望着那巨大骷髅山上的杀神,轻轻呼唤试图让他清醒,这个时候,也只有她能让他醒来:

        “扶光,我在这里,我好好的,你快下来。”

        这声音,如同梵音,铮铮作响,扶光混乱的灵台突然清明,低头望向了那个身披斗篷的人。

        “主公……羲和……”

        “是我,你醒过来啦,扶光。”

        扶光恍惚地看着眼前人,他从厚重粘腻的血泥中拔出脚,一步一步僵硬地踏下尸山走到俞羲和面前。

        他高大的身躯如同有实质性的压迫,眼神血红昏乱,极为可怖。但他仍旧在她面前俯首,那充血的眼睛,垂下去便看见她鞋子沾了血土,弄脏了。

        俞近之正指使青萍给女郎拿来替换的木屐,木屐齿高,踩在不洁净的地方,也不会沾染尘埃。

        众人见扶光似乎恢复了清明,刚舒了一口气,却见那个伏跪在地,矮了身子的人突然躬着身将俞羲和抱起,单膝着地,像抱着一个孩子一样,让她坐在自己左股上,左臂揽着俞羲和的腰背,右手去剥她的丝履。

        这动作太突然,俞羲和微微轻呼,腰背上那手臂却一紧,扶光停顿了下道:

        “弄脏了,我为主公弄干净。”他慢条斯理的给她把弄脏的丝履除去,所幸足衣还是洁白的,没有沾染血水。却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脸上也有血迹,浑身也满是血污。

        凌晨的春风料峭,她的足隔着罗袜,被他整个包在滚烫的手掌里,俞羲和不由得缩了一下,却被紧紧握住。

        那人将她圈在怀中,语气里是唯恐失去的呓语般的祈求:

        “求你,主公,求你不要怕我。”

        扶光接过那双新的木屐,却觉入手微凉,没有一丝犹豫,就把木屐放在怀里暖着。

        “主公还记得,那年我们在蒲州城,三月初三的上巳花灯节吗?那时候,你把一个胡饼送到我嘴边,让我咬一口,在漫天烟花里,望着我笑,好像眼里只有我,这一个笑容,我一直都记得,我记了每一年每一天。每次出生入死的时候,当我想起你那个笑容,我就能坚定了我的战心。”

        “主公该是富贵花,生在瑶台月下,是奴无能。”

        “我愿在主公帐下鞍前马后,做牛做马。我为主公,万死不辞。”

        “只求主公不要抛下我……”

        俞羲和听着这一声声的祈求,望着这个无比强大却脆弱的男人,软了声音安抚道:“我在,我在,我醒了,扶光,我醒了,你也快点醒来。”

        扶光将佩刀扔掉,“主公,我不杀了。”他为了她嗜杀,也为了她止杀。

        “正是如此,扶光,杀俘不祥,北方尚未平定,如果留下杀俘的名声,再也不会有城池降你,以后你的每一战都需死战……唔……”

        他突然将她紧拥,狠狠地吻住了她接下来的话。他的怀抱有铁锈和血的冰凉腥气,唇像吞她入腹一般吻着,带着不自觉的克制,但她仍旧喘不过气来。

        她明明因他所累,这个时候,却还在关心他。他配不上这么好的主公,但他更怕失去她,听到有人曾伤害她的时候,他就疯了。

        俞羲和身体早已受不住这样激烈的情绪,在他怀里失去知觉。扶光托着她软软垂下的身体,无法遮掩地慌了,他“噗通”跪倒在地,向上苍祈求:

        “是不是我杀孽太重,连累了她,老天爷你睁睁眼,是我杀了人,要罚就罚我,与我主无关。”

        转头又看见了佛图澄,扶光膝行而前:

        “大师,弟子一嗔怒目,已致血流盈野,杀戮满十万,此生难赎。如果弟子错了,愿身入无边地狱,受地藏王菩萨教诲,只求佛祖睁眼看一看,我主何辜啊……”

        她是他梦里常窥探又不敢提的一场空圆满,她是他眼底望得见却涉不过的一片无量海。

        佛图澄悲悯地望着这个可怜人,抬手将身上袈裟解下,披在扶光肩头。

        那一日,他身披血浸透身的袈裟,立在尸骸之中,一遍又一遍地诵念往生咒,既给人念,也给鬼念。

        杀生为护生,斩业非斩人,他不信佛无数年,从不曾想对佛说过什么,是因为他曾经无所求。

        但此刻,他突然虔诚而卑微地俯首。他有所爱,有所求。

        “施主身负大功德,能杀而止杀,乃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善哉。想必你所求的,佛祖都听见了。”

        “大师,如果我有功德,我的功德也是因她而来,上天为什么不算到她身上。她救了那么多人命,她才应该长命百岁,平平安安。佛祖,我求求你让她活过来,如果我有功德,我把这功德都拿来折换,不,拿走我的命也行,我只要她活过来。我愿终生信奉佛祖,为佛祖塑造金身,光大于世。”

        “大师,求您救救她。”扶光的发愿令佛图澄也不由得震撼,他面对着扶光的祈求,闭目双手合十道:

        “阿弥陀佛,女施主与佛有缘法,不如上清凉山灵鹫寺吧,那里是离佛祖身边最近的地方,佛祖会保佑她的。”

        清凉山有五座山峰,每一峰都高耸入云,顶端平缓,犹如五座高台,时人因山中终日清凉积雪,而称为清凉山,也因其形状而称为五台山。

        五台如花,其中最高缓的北台叶斗峰,就是灵鹫寺所在。

        山寺建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山坳,虽然已是春日,但山寺桃花仍旧未曾盛开,还时不时有飘雪,伴着落叶铺满青石台阶,有小沙弥每日都要山上山下清扫。

        俞羲和在寺庙山房里醒过来了,不老草药性滋阴补虚,对她的热毒有奇效。佛图澄回寺之后,采用西域秘法,调制多副圣药,喂她服下。

        她多数时间都迷迷糊糊的,服药之后,正如佛图澄大师所说,还需要扶光辅以内力,运转她周身经络,让药性发散开来。

        春去夏来,时光流逝,这一方禅寺,如同避世的桃花源,优容和缓,无忧无虑的日子让俞羲和一日比一日好起来。

        扶光事务缠身,时常往来于晋阳与灵鹫寺之间,她终究是身体不好,需得留在山上庙里,由大师为她调理。

        扶光忙得很,他早已发了宏愿,指挥人一车一车地运金子,是真的挥金如土,富得流油,仿佛要一次性把自己南征北战积攒的家底子掏光似的,在云州云冈,洛阳龙门等处,大肆雕刻石窟,还愿呢。

        虽说他有了说一不二的权势,但是征发上万民夫开凿石窟,对于战事初歇的北方来说,也是过于奢侈靡费。

        不过这些民夫,并不尽然如魏国檀济绍发兵时一样强迫征发的,而多数出于自愿。毕竟能这样快地恢复安居乐业,之前的战乱年代也没有大规模的饿死过人,多仰赖了后土神女对农事和百姓的爱护。

        这也是这些虔诚的信徒发的宏愿,和愿意服徭役的初心,只是没想到,这徭役并不太重,还管吃管喝,还发给工钱,这就是大大的仁德了。

        一时间,北朝同心聚力,便快速有了百废俱兴,欣欣向荣的盛世气象。

        这一切,身居山中的俞羲和也有所耳闻。

        石迩来见她,跟她久别重逢一番契阔之后,石迩难免语气微酸地告诉俞羲和,扶光擅自主张,大手笔地花重金,不仅石窟开凿的非常高大,把每一个开凿的石窟都雕刻了恢宏的佛像,还绘制了精美绝伦的彩绘壁画。

        俞羲和素素净净一张脸拥着狐绒披风,青丝半披,头上身上一支金玉饰物也不佩,眉眼如画,闲散似神仙人。

        她抬手从红泥小火炉子上,将铜壶提起,滚水注满面前的两只小小青瓷茶盏。她推了一杯给石迩,自己捧着一杯微微啜了一口热茶,笑道:

        “花的又不是你的钱,瞧你心疼的。”

        石迩呶呶不平道:“花不花我的钱不重要,他再是有权有势,我也不稀得理他。我是说他太招摇了些。”

        俞羲和养病修身养性,柔和了许多,附和着点点头:“嗯,按扶光如今愈发内敛的性子,是有点招摇。”

        石迩见俞羲和一副对扶光很是特别的样子,忍不住酸溜溜嘴快:

        “我石小爷虽然不比他封疆的诸侯有钱,但也不是穷的,他开凿一千个,我也能开凿一百个。我也把供养人都画你的模样,他画你穿胡服的模样,我就画你穿汉家裙钗的模样,也在云冈和龙门,看谁比谁心更诚。”

        俞羲和一怔,颇有些意外:“你说供养人,画的是谁。”

        石迩见她的惊诧之色,才知道她还不知道,还颇觉得奇怪道:“当然是你呀,不然怎么叫为你祈福呢。”

        俞羲和有些恍惚,供养人画像画的是她,他举整个北朝之力为她祈福。

        她想起在她昏昏沉沉的时候,有人将微苦的药汁轻柔地喂她喝下,一双手臂温暖地贴着她的后背,源源不断输送内力进入她的身体,缓解着她的病痛。

        还有一个声音,在她半梦半醒的耳边呢喃:“果真佛法慈悲,终于让你回到我身边,这是我诵经百日供奉的长命缕,你好好戴着。”

        醒来时,净室中却只有她,静静悄悄的,只余窗外花开,不见有人,只多出一缕精心编制的五□□银丝缕,安静的缠绕在她的手腕间。

        他在为她积攒大功德,按照佛家的说法,他是想为她修一个无病无灾的今生,许一个无忧无虑的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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