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第八十二章·卑劣

第二日，支队长波田重一中将知悉了这件事，大怒，荒木歌川即刻被叫到波田中将办公室。

        见这位为自己支队屡立战功的年轻人进来，波田重一的怒气稍微消减一些：“荒木君治军严明的做派确实令人钦佩，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他毕竟是少尉军官，你批评教育他就是了，怎可将他打伤？又增加了我军伤员。”

        荒木歌川神情自若，坚定说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任何时候，军规军纪不可藐视！”

        波田重一的怒火一下子窜上来，立下战功便开始恃才傲物，以后岂不是任何人都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波田重一严厉批责：“荒木君私自处决少尉军官，难道就是所谓的‘遵守军规军纪’吗？”

        荒木歌川不卑不亢：“原田大队的人严重影响了冈村将军修建机场的计划，理当受罚！”

        波田重一从椅子上站起来，正打算痛批荒木歌川，好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怔住了，认真凝视他。荒木歌川也对上面前这位中将的眼睛。一会儿，波田重一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荒木歌川恭敬地退了出去。

        这件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也无人再责备荒木歌川，那两名人员永远被荒木歌川踢出联队。

        此后，荒木歌川第17联队从上到下均无人再敢造次，严守军纪，再未出现任何“扫荡”行为。

        7月22日，波田支队在湖口休整两周后，在大雨中开拔，向江西重镇九江发动进攻。

        虽战斗中连日酷暑或者大雨，但波田支队所有士兵士气高昂，在总司令官冈村宁次和华中派遣军司令官畑俊六的夸奖下，自信满满，战斗力只增不减。

        唯有一人，士气越来越低，斗志也逐渐被消磨殆尽。

        前一周的战斗过程中，第106师团开始使用毒气弹，随之便是波田支队，波田重一中将亲自下令用毒气弹进攻。

        进攻之前，没有任何人通知荒木歌川，波田重一知晓荒木歌川的脾性，直接绕过他将命令下到原田大队那里。那一日，荒木歌川还未回过神之时，突然，阵地上黄色的毒烟弥漫，刺鼻的气味呛的人睁不开眼睛。日本前进士兵均佩戴防毒面具，中国军队士兵，几百人都被毒气熏倒，躺在地上。他们痛苦的□□着，爬不起来，咳嗽声接连不断，鼻子里流出血来。不一会儿，荒木歌川听见原田大队的士兵嘴里嘶吼着怪异的声音向躺在地上的中国士兵冲过来，无法动弹的中国守军任由他们刺杀。

        荒木歌川站在那里一步都挪不了，他觉得那些佩戴白色防毒面具的日本士兵像极了真正的魔鬼。此刻，荒木歌川想起来中国那句古语：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也是第一次觉得这句话这般疼痛！

        无限的悲哀之情从荒木歌川心底涌起，“这不是给声称威武的大日本皇军一记响亮的耳光吗？”

        战争胜负已分，日本军队撤退，这场战役，中国守军无一人生还。一部分日本士兵打扫战场，他们看到自己的联队长站在尸体堆中不动，便无一人敢近身。

        牧野和宏走过来，陪同荒木歌川大佐站在战场中央，一言不发，默默站着。

        连日来都是这样的景象，荒木歌川的心境越来越悲，从小受武士道精神熏陶长大的人，为何现在自己国家的军队违背这一精神，开始使用卑劣的手段——毒气弹进攻？

        荒木歌川再也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和怒火，当日战争结束之后，毫不客气冲到波田重一中将司令部。

        荒木歌川怒目圆睁：“我国的军人应该是讲究武士道精神的，使用毒气弹进攻，这样做是万分卑劣可耻的行为！”荒木歌川一字一句，眼睛里的红血丝膨胀的异常激烈！

        波田重一慢慢吞吞说道：“只要赢得战争，尽快结束‘中国事变’，一切都是值得的。再者说，使用毒气弹又不是从我们支队开始，早在去年‘上海事变’的时候，军部就已经开始投放了，年少英勇的荒木歌川大佐进攻徐州之时，没有看到吗？”

        荒木歌川哑口无言，军部的这项命令他不是没有听闻，只是自己的部队一直严禁使用，也从没有任何一人敢绕过自己向他的部队下命令！

        这时，波田重一站起来拍了拍荒木歌川的肩膀：“军部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为了帝国的利益，为了帝国的圣战早日结束，为了减少军部的损失，为了拯救帝国勇士的生命，何须计较所谓的‘精神气’？”

        荒木歌川后退一步，不是意识到自己面对自己的支队长中将行为过激，而是觉得自己来这里叙说这些，是十足的笑饵！

        荒木歌川失魂落魄的从司令部走出来。

        刚才的一番对话，牧野和宏站在外面听的清清楚楚，牧野和宏见荒木歌川这副失望的尊荣，忽然想在顷刻间将自己胸中所有涌动的情绪都告诉荒木歌川，回到荒木歌川办公室，牧野和宏神色略显激动：“大佐阁下，卑职有话要说！”

        荒木歌川看了一眼牧野和宏，坐下来。

        牧野和宏情绪高昂道：“您在未使用任何一枚毒气弹的基础上，陷安庆，夺马当，取彭泽，一路斩关夺隘，击退了任何人无法击退的敌人，为打开武汉的门户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您不仅是帝国最年轻的大佐军官，更是帝国最高荣耀的贵族军人！卑职万分佩服！”

        “连你也觉得使用毒气弹进攻是十分卑鄙的事？”

        “卑职不敢妄评军部的决策。但卑职知道，尊敬的阁下，您在徐州、武汉会战中，所判断的形势未失误过一次，所下的命令均正确，是帝国当之无愧的勇猛之士！”

        荒木歌川怅然感慨：“投放毒气弹……行此策，有失军人身份。”

        牧野和宏望着荒木歌川的面容，忽然明白，皇军作战，冲锋之时，都是中队长在一线，而进攻安庆机场之时，荒木歌川作为大队长亲自带领部队在大雨里冲锋。他是只愿在战役里博弈靠勇猛和谋略取胜的贵族式军人，现在皇军部队使用毒气弹已经习以为常，未有任何一人觉得这是一件不妥的事情，整个帝国的军队里，也再难以找出像荒木歌川这样的第二人。

        正在牧野和宏思忖之际，荒木歌川又道：“从你口中，不要再让我听到‘帝国’二字。别人我不管，但你不可以！”

        “是，卑职……卑职遵命。”牧野和宏十分疑惑，但见荒木歌川十分严肃，也只得服从命令。

        离去之际，牧野和宏一直思索着荒木歌川刚才的命令，他这才发现，好像，自他去年追随他以后，便从未听荒木歌川说过“帝国”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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