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山川
“你如果敢违抗命令,我就一枪崩了你!”耿中石瞪着眼睛对着张甫程大声喝道。
在莫府凉亭里,耿中石和张甫程爆发出激烈的争吵。
张甫程的脸瞬间僵在空气里,他知道老师一贯铁血,但从未想过对于莫共也是这般无情!
今日耿中石来到莫府探望,张甫程将老师约在这里,将这件自己筹谋了一段时日的事情告诉老师。
张甫程这几天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老师这件事,而今日来,老师竟然让自己把莫共送回那个荒木歌川鬼子府邸里去。莫共一直这样一蹶不振,他要带她离开这个伤心欲绝的地方。
耿中石面色铁青,张甫程并未就此离去,过了一段时间,张甫程决定心平气和的与耿中石交流:“老师,这是我深思熟虑以后才跟您提这样的建议,莫共总是这样处在悲伤的状态中,不是办法……再者,以我和莫共的能力,去哪都可以打鬼子。也许到了别的地方,她的心境才能恢复一些。”
“莫共有荒木歌川这得天独厚的条件,她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发挥她最大的价值。”耿中石语态刚硬,一句都不妥协。
张甫程忽而感觉万分生气,不管不顾愤怒咆哮起来:“莫共她也是人,母亲刚刚遇害,你让她每天待在一个鬼子身边,你有没有想过她的感受。”
“这是这个时代的我们,每一个人都必须承受的痛苦,不是只有她失去过亲人。我相信莫共的承受和抗压能力,她能够恢复如初。”耿中石面容严肃:“带着仇恨和愤怒,她会为党国做出更大的贡献。”
“她是人,不是机器。你怎么能这么残忍?”张甫程从未与自己最敬重的老师也是恩人这样说过话。
“特工是不允许有情义可讲的,现在的局势不允许,当下的国难也不允许!莫共与你都是党国最出色的特工,你知道我们培养一个特工出来有多难吗?一名好的特工能抵得上一个师的力量。这些道理,你怎么能够不明白?”
张甫程看了一会儿耿中石,随之离去,耿中石望着张甫程失望离去的背影,忽而感觉怅然若失,他看到张甫程眼睛里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他知道自己真的可能伤到这位最得意的“徒弟”,但是这个时代的人都是被大洪荒卷着向前,任何人都没有选择的权力,耿中石相信,莫先生也是这个意思。
两日前,张甫程已经买好两张去往香港的船票。
汽车穿过平静的街道,而坐在汽车上的荒木歌川却万分忐忑,他也不知道自己内心的没底和恐慌来自何方。此刻的自己,像极了两年前在武汉脱离部队独自一人前往南京的景象,难以预料命运会给自己安排一个什么样的结果。这么长时间不去接莫共回来,是因为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莫共,也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怎样再去“逼迫”她?虽然莫共从未与自己吐露过心声,两人在这方面交际也很少,但他已然感觉到莫共一定是一个心性绝烈的人。
不能接她回府,而荒木歌川每分每秒都想知道莫共在做什么,没有莫共在的府邸,像一座掉光树叶只剩被风化干的枝丫残存的黑森林,黑漆漆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他曾试图自己别这样做,但还是没忍住派人在莫府周围驻守,监视人员回报莫小姐从未迈出大门一步,连同那个姓张的表哥也未出来过。
未迈出莫府一步,那个张甫程是特务委员会行动处的组长,荒木歌川已经听说他向特务委员会请了假,还真是关心自己的“表妹”啊,丢下工作不离不弃的照顾着。
母亲去世,她一定流了很多泪,那是谁帮她擦的泪水……张甫程那张脸浮现在荒木歌川眼前,荒木歌川不由自主的握紧汽车皮座椅。
最让荒木歌川觉得自己无法面对莫共的是,这一周来,他将自己部队里所有大队中队全部调查一遍,也未查出来那一晚到底是谁开车从太平门出去。
伊藤松阴将消息封锁的死死的。
伊藤松阴知道褚铭燃很有手段,但是凭借褚铭燃一己之力,绝不可能查的出来白慕清广州的假身份,所以伊藤松阴决定不打草惊蛇,他要将褚铭燃背后的人挖出来,也许与给自己在汽车上写字传递消息的是同一人。
这一次,荒木歌川到来莫共并未阻拦,这已然比自己预想的晚很多。
莫府正厅里,莫共坐在偏位,荒木歌川坐在正东的位置,深沉的看向莫共,莫共眼皮不抬,不看任何人,过一会儿,荒木歌川才发觉,莫共的眼睛是不聚光的。
刚一进门,看见莫共,荒木歌川不敢想一个人真的能够在瞬间憔悴到这个地步,莫共面色惨白,面容清瘦,坐在这里闷声不响,与天地一同静默,有那一瞬间,荒木歌川忽而十分心慌,他发觉自己相比于莫共激烈的反抗更害怕她的沉默。
一行人坐定,管家徐叔端上茶来,站在荒木歌川旁边的牧野和宏向莫共诚恳说道:“莫小姐,听闻府上这般变故,大佐阁下深表遗憾。大佐阁下在府中等了您好多天,非常担忧,请莫小姐随大佐阁下回府,大佐阁下会好好照顾您。”
莫共忽而站起身,走到门口。荒木歌川以为莫共要离去,惊慌的站起来,莫共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荒木歌川,荒木歌川这才反应过来,莫共是要随他回去。荒木歌川本以为莫共会非常激烈的反抗,如果她反抗,荒木歌川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无形之中的母亲就像是清晨的我站在高高的山岩上,面对的是满山的寂寥和无言的空旷,可同时面对着的,又是满山的温暖和坚韧的力量,她没有时时的被我挂在心上,却像这满山的山脉一样,永久的包裹了我。我在这样的山脉中成长、孤独、破茧、茁壮,一步一步迈向人生的新阶梯,每一步,都是她厚实的手将我推上去,只有她推着我才不会掉下来,才会在这天地间一直站立!母亲离去了是吗?可这山川永远不会倒下。
对,母亲已经离去,可母亲一直都在!
莫共指甲嵌进手心里,快要渗出血来,她一定要查出来杀害母亲的凶手!此仇不报,天倾地覆!
莫共上了荒木歌川的汽车,坐在一边的荒木歌川近距离瞥见莫共的面容,她清冷的脸庞,像这冬日晨间似有似无缥缈的雾。
侧面的偏房里,张甫程隔着窗户看到庭院里的一切。
那一日在凉亭里与老师谈过之后不欢而散,但张甫程并不死心,当日张甫程便将自己的心愿述与莫共,去往香港的船票已经买好,他们两人可以一起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不用去管任何人……然而,莫共低着头,看似是听到了,但她只字未语。
张甫程怅惘的望着空空的庭院,他知道莫共为何会回去,这却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带离莫共的意志,即便背弃党国也在所不惜!
汽车刚进入荒木府的大门,惠口美子便迎上来,刚才牧野和宏急匆匆离开这里,惠口美子便在想,是否是找到了莫小姐,所以才这般急切出门。于是便等在这里,等了一上午,原来真是莫小姐回来了。惠口美子亲切的迎上去,扶着莫共,莫共木然的随同她向前走着,没有丝毫反应。
莫共跟随荒木歌川进入客厅,坐在沙发上的荻岛仓末像触电般嗖的站起身,他望向莫共又将目光移开,眼神有些躲闪,但是内里有些东西揪着自己重新望向她,荻岛仓末瞥见她的面容,双眼通红肿胀,面庞惨白,忧郁孤绝,却是人世之中的绝美。他从未见过这么美的脸庞。
荻岛仓末未发觉自己望着她,视线寸步不移。
莫共被惠口美子扶着轻缓的上楼,余光已经瞥见这名南京陆军医院的医生,莫共十分不解,为何这位日本医生总是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
莫共仔细回忆了这个人出现的场景,第一次是自己的小腿受伤,他来诊治又被换出去;上一次自己被人下毒进了医院,这位医生几次三番往病房里面跑,据说她胃里的残存药物也是荻岛仓末鉴定好的。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即便对毫不相关的人,只要出现在自己面前,莫共便能记住他的容貌、言语、动作和目光。
无论哪一次出现,这个医生的眼神总是这样令人难以琢磨。
荻岛医生是荒木歌川请来给莫共问诊,荒木歌川实在担心莫共的身体。午睡过后,莫共依旧眯着眼睛躺在床上,惠口美子说出荒木歌川的愿望,莫共并未拒绝,荻岛仓末进入莫共卧室问诊,荒木歌川站在一边,没有任何问题,只是身体虚弱需要好好休息。
在荒木府里,莫共默默正常活动着,做所有事,但身体已不是自己支配,侍女将饭菜准备好,惠口美子来请莫共,莫共便跟着到客厅;荒木歌川让惠口美子带莫共到院子里散步,莫共便跟着惠口美子走到院子里,荒木歌川跟在她们身后,莫共也察觉不到……
莫共的眼睛不聚光,总是看地面沉思,一言不发,魂魄已不在自己体内。
惠口美子寸步不离跟在莫共身后,那担忧都皱在眉宇间,根本散不开。
荒木歌川在莫共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痛楚,十六年前,父亲沉寂后,就是今天莫共眼眸里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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