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第一百九十章·婚礼

日光将暮，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一起从闹市返回，两人出府已经一整日，荒木歌川吩咐采办物品，牧野和宏需要一名侍女跟着他，他便挑了惠口美子，上一次莫共带着惠口美子一起逛街，他与荒木歌川跟在她们身后，他看到惠口美子异常开心。今日，是准备大佐阁下迎娶莫共婚礼的物品，惠口美子一定是用心挑选最好的。

        迎娶莫共的中式婚礼定在九月初一，公历十月二十日，还有一个月的时间，虽然各项事务都已筹备妥当，但大佐阁下每日都在督促，生怕遗漏什么。

        九月的雨沐泽下，日暮时分热浪退去，玉泉路小巷子的青石板更为柔润清幽，烟雨人家一座座，鳞次栉比，街道清新淡雅，一排排郁郁葱葱的法国梧桐笼罩在道路两旁，微风拂来，惠口美子踩着细细碎碎的步伐往前走，脸上绽满笑容，看似十分欣喜。

        光质轻漫，投在惠口美子背影上，宛如一幅醉心的画卷。牧野和宏望着她，不由自主慢下来，这时，惠口美子转身回头，她清秀温和的面庞照耀在夕阳里，轻柔的冲自己笑着。

        牧野和宏与惠口美子并排走在一起，惠口美子看起来十分激动：“我从未参加过中式婚礼，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

        “我……我也不太清楚，没有参加过。”

        “莫小姐穿上红色新娘服，一定会美到极致。”

        “嗯，是……是这样吧……”牧野和宏从不结巴，这个时刻，忽然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

        “真是期待。”

        牧野和宏从未想过，一个女子可以让这世界美到这样的地步，在这一瞬间，他忽而明白了荒木大佐的心境，自己心底瞬时生出了无限希望，从未有过的希望。

        站在自己二楼卧室的莫共，拉开窗帘，远远瞥见，惠口美子和牧野和宏一起从小路上走回大佐府，她看到惠口美子从未这样开心过，温柔亲和，宛如烟云舒卷。

        莫共脸上也绽开笑容，这个牧野和宏虽然沉静木讷，一心只知道守候荒木歌川的命令，但他对惠口美子好像格外关照，这已经不是莫共看到的第一次了。

        这一日，接近中午十分，莫共站在这里停下脚步，漠然的望着前方，脑子里嗡嗡的，莫共奉上级命令来这栋楼取资料，今日是民国三十年（1941年）十月九日。

        “听说，帝国英勇神武的驻南京联队长荒木大佐阁下近期要举办婚礼？”

        “是的，消息确切。”

        “娶得人还是那个一直被秘密藏在大佐府的□□女人，叫什么……莫共。”

        “是的，那名叫莫共的女子，身份可不简单，是原来的党国元老现在的新政府财政部次长莫鹤秋的女儿。”

        原本莫共轻轻踱着脚步往前走，但前面那间办公室中传出声音来，瞬间抓住自己的耳朵，莫共知晓那间办公室，是那名特高课课员伊藤绫野的办公室，她虽然没什么功绩，但倚仗着哥哥的权势，自己独立一间办公室，刚才谈话的是几个男人。

        “举行婚礼？”

        “荒木歌川要娶我？”

        这是什么状况，为什么我不知晓，也从未听人提起来过……莫共这才想明白，为何这些时日惠口美子总是相携牧野和宏出府，早出晚归，大佐府其他人也好似在忙碌着什么……

        那间办公室的交谈还在继续。

        “英勇神武？可这位传奇的大佐阁下在南京并未展露什么高明的作战谋略，递交上来的军事计划都十分平庸，我看也好像没有什么治国□□的手段吧，不然南京的治安为何屡存隐患，各类‘抗日分子’层出不穷。”

        另一人笑道：“在武汉会战中立下卓越功勋，身份尊贵的荒木大佐竟然要迎娶一个□□女人，真是匪夷所思。”

        “放肆，你们是什么身份，也敢在这里妄论大佐阁下？”这时，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大声呵斥。

        “是，卑职知错。”两名男人相同划一的道歉声。

        那两名男人恭敬卑微的认错，莫共还听到跪地的轻微声响，莫共作为军统间谍，对于声音的辨识十分清晰，刚才那名尖利的女声是这间办公室的主人伊藤绫野。

        办公室寂静一段时间，莫共又听到了声音。

        伊藤绫野：“大佐阁下确实是帝国的传奇，武汉会战中凭借自己超群的智慧和谋略，再配合军部研究出来的射杀力非凡的毒气弹，一举拿下马当要塞，为帝国的勇士们打开武汉的大门开辟了一条坚实的途径，这样英勇神武的大佐阁下，怎能不被人钦佩？”

        “毒气弹”？莫共脑海中极力回忆这三个字的概念，入军统训练的基础课中，老师便已讲过，毒气弹是一种大规模杀伤性生化武器，自开战以来，日本鬼子违背自己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在战场上频繁使用毒气弹，毒气弹的威力巨大无比，使中国士兵无不溃败于此。鬼子的毒气弹，有一种是催泪性苯氯乙酮瓦斯，一旦呼入，人体呼吸系统及内脏立即受伤；还有呕吐性毒气以及糜烂性芥子气，对眼睛，皮肤呼吸道伤害极大；氯乙烯氯砷，皮肤中毒后，在灼痛感下出现红斑、水泡及至腐烂，人体吸入后，则破坏整个呼吸系统……

        “这个伊藤绫野，虽然平日里骄横跋扈，但听说她与荒木歌川从小便相识，一定非常了解他的过往。她这么崇拜他，不可能说假话……”越往下想，莫共越觉得可怕，“赢不了战争，便使用毒气弹摧毁中国士兵的身心，中国人不投降，便龌龊无耻的制造细菌实验，大面积残害百姓。在武汉战争中对中国军队使用毒气弹，却惺惺作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假装闭门思过，说什么无法接受军部研究细菌弹的政策……真的是两面三刀，虚与委蛇，在武汉战争中使用毒气弹，那在南京使用细菌弹便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莫共的心又一次沉下去，自从荒木歌川出现，她的心便总是这样一沉一浮。

        莫共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留太久，便离开了。

        “伊藤小姐是不是记错了，大佐阁下并未使用……”另一名着大尉军衔的日本男人正要反驳，伊藤绫野立刻做了一个禁声动作，一群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何缘由。

        在门的缝隙里看到向前走去的莫共，伊藤绫野暗自得意一笑。

        回到荒木府，莫共前后左右勘查一遍，除了守卫士兵和侍女之外，没有别人，荒木歌川和牧野和宏都不在府里。

        莫共迅速上到二楼，楼上无一守卫，莫共迅速进入“共心斋”，办公桌上与抽屉仔仔细细都翻过一遍，与以往一样，很多都是空头文件，没有任何情报信息，后面的书架上还是依照以前摆放着各类书籍，莫共前后翻找过一遍，也没发现什么，书架中央靠下的那个格子抽屉，莫共犹豫着还是打开了，画着自己的那七幅画像依旧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间格子抽屉里。

        莫共潜入这间书房，是想确认荒木歌川是否真的参加过攻打武汉的战争，更想确认，有关那座细菌试验基地，是否也有他的参与。一个小时过去，莫共什么都没有发现，忽而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他如果真的参与了这些，还惺惺作态将自己包装的十分委屈，那她怎么可能在这间书房中找到有关他的资料……

        莫共正要离开，书房最角落的一个小木箱吸引了莫共，一年前自己也曾潜入这间书房，仔仔细细翻找过东西，当时并没有这个箱子，莫共走过去，这箱子上面落着灰尘，莫共轻轻打开。

        最上面是一些废旧的纸张、报纸和文件夹，莫共打开一一翻查没有有用信息，翻到最下面，一个棕红色皮面的证书显露出来，莫共打开：

        “鉴波田支队海陆军特种协同作战大队长荒木歌川大佐进攻武汉的出色表现，特给予勋一等·功一级奖励。

        以资激励

        日军司令部

        昭和十三年十一月”

        这烫金的嘉奖誓言万分醒目的刺着莫共的双眼，日本人的昭和十三年刚好是民国二十七年（1938年），而武汉陷落的时间是民国二十七年的十月末，那个时候，自己从香港返回与父母一起呆在武汉，原来那个时候他们便有所联系，她是城里准备逃亡的难民，而他是进攻城池侵略的鬼子……

        能在日本军部获得一等功奖章，要打多少场胜仗，他打了多少场胜仗，就意味着中国军队失败了多少次，死了多少人……那么，他手上到底杀了多少中国士兵？

        使用毒气弹进攻，赢得军部奖励，这般卑鄙，他杀过无数中国人这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而自己竟然不止一次的将他看做与别的鬼子不一样……

        他既然在战场上使用毒气弹，作为驻守南京的联队长，肯定也会参与细菌弹的研究，“毒气弹和细菌弹有什么区别，都是利用最卑鄙的手段将人折磨致死，畜牲不如！他是魔鬼！是令人发指的魔鬼！”

        那一日牧野和宏等在门口，是不是故意给自己下套，故意告诉自己有关他的所谓‘闭门思过’，其实都是假的……所有一切都是假的……也许这一切都是为这个什么婚礼做准备，为了骗取自己的同情……而且无论怎样的事实掩盖，都无法抹去是他的野战部队抓捕了李少天先生……李少天，莫共更加清醒，李先生的膝盖骨被生生取下来……这般残忍，是他做的吗？是他做的吗？

        莫共蹲在这个木箱子前面片刻，怒火已经烧到眼角眉梢，额头也惊出汗来，她将这本“荣誉证书”放回原位，合上箱子，站起身，正要转身离开。

        突然，从后面过来的两只手伸入自己腰间，紧紧将自己抱住，莫共一下子呆在这里，一动不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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