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第二百六十七章·泄恨
鸡鸣寺路2号特高课监狱。
民国三十四年（1945年）二月十二日上午，国际雅尔塔会议刚刚结束，沈云晞被五花大绑囚禁在七号监狱中。她望着不足半米长宽的天顶窗户，平静的坐着，这里狭长幽深，光线昏暗。她却感觉不到丝毫压抑与恐惧，这一天终于来了。
“蹬蹬蹬……蹬蹬蹬……”一阵急促的军靴从牢房那头传过来，沈云晞静静听着，该来的人终归还是要来了。
荒木歌川携牧野和宏进入，监狱内的士兵即刻将椅子恭恭敬敬备好。荒木歌川坐下来，沈云晞的眼睛依旧盯着墙角某一处，并不看他们，脸上也没有丝毫波澜。
“沈云晞……小姐，我想我应该这样称呼你。”荒木歌川打破沉寂。
沈云晞丝毫未挪动，甚至都未眨眼。
“之前，沈小姐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便觉得蹊跷，原来沈小姐果然是有目的的。”
“你以为我是倾慕你才接近你吗？”沈云晞突然冷笑，“哈，我恨不得亲手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两年前的一天，张甫程突然离去，那一刻也一同带走了她的心。没有人知道她得知张甫程遇害的那一晚是怎样说服自己活过来的，也没有人知道那一晚她在地上坐了多久，痛苦了多久，更没有人知道她要杀掉杀害甫程教官的凶手……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我可以询问一下沈小姐这样做的理由吗？”
“理由？”沈云晞继续冷笑着：“理由就是你该死，你是日本鬼子就该死！你和那个莫共都该死！”
荒木歌川呆怔了几秒，荒木歌川示意牧野和宏，牧野和宏即刻问道：“不知道莫小姐哪里得罪了沈小姐，以致于沈小姐这般？”
“哈……莫小姐，一个攀附着日本鬼子在南京肆意横行的人，竟能够被世人尊称为小姐？连自己的父母都是被日本人和特务所害也不思报仇，还与日本鬼子一起搬进自家府宅寻欢作乐……”
“沈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牧野和宏严厉打断。
沈云晞似是听不到旁人在说话，这些话反而像是说给自己听的：“也是啊，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这丑陋的世道中活下去，这样的人，竟也有人愿意为她付出真心……”沈云晞突然又恶狠狠地锁住荒木歌川：“但是我永远都相信，天道好轮回，一切罪恶都有报应！”
荒木歌川此刻却更加佩服莫共的“伪装”，这个沈云晞明明是莫共的“自己人”，却不知道莫共所做的一切，只与世人一样当她是尖酸刻薄奢靡享乐的大家小姐。沈云晞被囚死牢，说出这番话，不像是假的。这样一来便更加证明自己的猜想，沈云晞并非是莫共的直接上线或下线。那么还有旁人在安排这一切，运作南京的所有军统联络网，也就是莫共身后站着的人。之前他以为这人是已死的那个人，现在看来并非如此，那他到底是谁？
她刚才说了一句“憎恨莫共”“竟也有人愿意为莫共付出真心”为莫共付出真心的……难道是那个人？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荒木歌川继续套话：“沈小姐，我虽是日本军部的军官，但我们平日里毫无交集、素无冤仇，我想我与沈小姐只是立场不同。我还是不明白，沈小姐为何对荒木憎恨到这个地步？”
沈云晞依旧瞪着荒木歌川，幽狠绝烈！
荒木歌川也郑重看向沈云晞：“你冒这么大的风险赔上性命也要袭击我的车，是为了……张甫程！”
“张甫程”这三个字出来，沈云晞瞬间被击中。尤其是荒木歌川嘴里的“张甫程”犹如一把利剑搅动着自己的心，沈云晞突然站起来，愤恨着向前，好似要挣脱铁链，他不配说他的名字，她要杀了他！
荒木歌川脸上也波澜起伏，心脏久久激烈跳动，原来真的是为那个人。
两个小时前，荒木歌川司机开着车前往中晟饭店，参加军部临时召开的紧急会议。军车行进在珠江路，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牧野和宏忽然发现一名穿少将军服的老者在路上走着，牧野和宏汇报后，荒木歌川也看到了他。走近那人身边，他们才看清竟然是酒井寿夫，荒木歌川立即命令司机停车。出于礼貌，荒木歌川下车询问，才知原来酒井寿夫的军车在路上出现了故障，因为这里离中晟饭店也不算远，自己便打算走过去。荒木歌川听后即刻将酒井寿夫请上自己的车。
就在荒木歌川那边汽车车门关上的那一刻，突然从远处传来枪声，酒井寿夫立刻缩到汽车座椅下面，牧野和宏和荒木歌川循着枪声打回去。
荒木歌川、牧野和宏只看到一个戴着帽子围着黑巾的瘦削的身影躲在街道对面的墙壁后面。他们两人与那人激战一会儿，旁边一队日本宪兵闻声从这边赶过来，宪兵们即刻冲到对面去。荒木歌川下令要抓活的，不一会儿日本宪兵从四处围过去将凶手困住，他们将凶手带到荒木歌川身边。揭开凶手蒙脸的黑布，荒木歌川吃了一惊，竟然是几个月前突然出现请自己到春惠楼吃饭的女子……
荒木歌川身边的几名士兵被毙，他与牧野和宏均负了伤，荒木歌川手臂擦伤，而牧野和宏肩膀处被打了一枪！
敢在当街刺杀帝国的两名“少将”，军部高层听闻此事，异常震怒，发出命令定要严惩凶手！
这一个多月来，每到空闲时分，莫共便来到地下室，坐在伊藤绫野对面，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一直与她说话。
伊藤绫野遍体鳞伤，为了不让她死去，莫共每日会送一餐饭给伊藤绫野充饥。
见莫共端着饭菜进来，伊藤绫野迫不及待想向这边冲过来，但被铁链拴着只能徒劳挣扎，身体摇摇晃动着。
莫共本以为她残暴凶狠也会有一身铁骨，没想到成为阶下囚都是同一副鬼样子。莫共机械淡漠的将一碗米饭夹杂着几根咸菜放到自己脚边，伊藤绫野蹲下身去，艰难的将这碗饭从莫共脚边拿起来……
莫共不挪动脚步默默站着，伊藤绫野狼吞虎咽的吃着。
伊藤绫野吃着吃着忽然涌出泪来，低声嗫嚅道：“荒木哥哥，你在哪儿？”
“怎么了？尊贵的伊藤小姐，是不是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呢？”莫共平静的望着伊藤绫野。
“荒木哥哥，你到底在哪儿？”伊藤绫野忽然扔下碗筷，大叫一声。
“我来替你回答，你的荒木哥哥就住在这上面，不过你就是喊破嗓子他也听不到。怕就怕，他听到了也不会有所作为……那样就惨了，哈哈哈……”莫共故意大笑起来。
“哦，忘记说了，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莫共又问。
伊藤绫野狠狠瞪着莫共。
“这里是你们‘日本军务课后勤办公室’，哦我忘了，那是当年的事情了，现在它又恢复了往日的身份——莫府！”伊藤绫野不说话，莫共便自顾自说着，“这里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莫府啊，你不是一直都想找到我父亲隐藏的财产吗？”
伊藤绫野的脸突然抽搐了一下，像是惊雷在她脸上闪过。
随即莫共一巴掌盖在伊藤绫野脸上，莫共轻蔑说道：“就你这样的人，还想找到我莫家的财产，它们金光闪闪，但是你配吗？”
这一巴掌牵连起全身的疼痛，伊藤绫野因疼痛难忍，更加大吼大叫起来：“荒木少将！荒木少将！荒木哥哥，荒木哥哥！你在哪儿？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看看我！荒木哥哥……”
伊藤绫野忽然间顿足捶胸，声嘶力竭，似是要将自己整个人撕碎……
莫共后退一步，忽然有些不忍看她的模样，这是莫共第一次觉得这个女人是人。
半个小时后，待伊藤绫野平静一些，莫共带着被绑的除了走路都难以动弹的伊藤绫野赤脚来到那间没有门窗只有墙壁的房间。莫共打开其中几只红木箱子，金银玉器，闪闪发光，伊藤绫野惊讶的后退一步，原来父亲告诉自己的都是真的，莫鹤秋果然隐藏了巨额财产……
“你和你哥哥伊藤松阴不是一直都想知道我父亲的财宝藏在哪儿吗？你身负重任，花费九牛二虎之力重新返回中国，不就是为了看到它们吗？这些光芒耀眼的物件儿。怎么样，还喜欢吗？”莫共极力掩藏住面部反射出来的阴悒和寒光，轻轻凑近伊藤绫野，面带微笑，轻声说：“让你临死之前，了却你的心愿。你就到地下告诉你哥哥，这些金银财宝长什么样子吧！”
紧接着又一个响亮的巴掌下来，伊藤绫野猝不及防，跌倒在地，身上被鞭子抽过的伤口还有淤血渗出，赫然醒目。
伊藤绫野身上几乎已无一处良好的皮肉，全身各处新鲜伤口再加上重力下跌。伊藤绫野蹲坐在地上，脸上肌肉各处扭曲在一起，十分痛苦。
而这一切，皆是莫共所为，望着伊藤绫野如蝼蚁一般躺在地上，莫共忽然觉得无限酣畅淋漓，心中万分浊浪汹涌排开！雄关漫道，寒森如铁，她积郁如山渊般深厚的仇恨，终于有尽情泄恨的时刻。
“有太多冤魂死在你手上，现在该是你谢罪的时候了。你加注在我身上的痛苦，我就是要千百倍的还给你。老天不惩罚你，那我来！”莫共缓缓地蹲下来，柔声道：“我就是要你生不如死！”
“哈哈哈……你父亲母亲都该死，谁让他们是你的父亲母亲呢？会有人替我报仇的，□□贱民，像蝼蚁蝗虫一样繁衍的贱民，你的国家早晚要灭亡，都要被大日本帝国踩在脚下！即便你现在杀了我，我也无限光荣，我是为大日本帝国开疆拓土的勇士和先驱！”伊藤绫野牟足全身力气叫嚣着，“不，我不会死，我父亲会来南京找我，他会找到我，到时候，你们，都得死……”伊藤绫野用尽浑身力气狂吼。
莫共冷冷的看着，抬起一只脚缓缓踩在伊藤绫野脸上：“你的荒木哥哥在我的邀请下，已经住到了莫府，他本以为你死了，我此刻将他叫来，你说他看到你现在这副鬼样子，是会惊喜还是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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