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第三百七十七章·

阿南俊辰、酒井寿夫……莫共望着眼前出现的熟悉的面孔，终于明白前天在那间木屋中听到的“莫小姐睡着了？”“此次会议非同小可。”“日军美军海陆军联席会议，美军军部要求东京所有高级军部将官全部出席”“会议结束之后军部在歌舞伎町二番街安排了宴会”“卑职知晓您的心境，但这般重大会议，您一定要重视啊”……这些对话，牧野和宏与荒木歌川汇报的时候虽然很小声，但皆入莫共耳中。

        牧野和宏说了许多，荒木歌川只淡淡回了一句“知道了……”

        阿南俊臣与酒井寿夫这两张在南京出现的老面孔映入莫共眼帘，莫共的目光集聚在他们身上便移不开，她一直想不明白在中国之时这两人身居高位，在南京也没少做缺德事，尤其是酒井寿夫，但竟然都逃过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调查。

        莫共只要回忆起昨日深夜的情形胸中的仇恨便控制不住的涌上心头……

        “荻岛医生怎么样了？”见荒木歌川又从这间屋子进来，莫共问道。

        “死了。”荒木歌川面若寒潭，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

        莫共的心因震颤而晃了一下，镇定之后，莫共便静静的望着荒木歌川，一直静静的，静静的……逐渐，这屋中的空气便凝固了，那静谧如同大山与深海之间千万年来沧海桑田般永恒不变的绝望的对立。

        荒木歌川感觉自己的心如同被一根碗口粗的麻绳紧紧的抽住，且越抽越紧，如果眼睛能够杀人，能够毁灭，荒木歌川真想将眼前这一切都炸掉，她沉寂了许多日，一直是半死不活的样态，唯一与自己主动说的话便是刚才那句。

        ……

        两小时前。

        莫共确保荒木歌川离开这间木屋，便将惠口美子叫到自己房间，低声说道：“惠口，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莫小姐请讲，惠口定竭尽全力。”莫共的神色十分恳切，她的眼眸有了些许生机，不再是前些时日那样的空洞消靡，惠口美子甚为开心。

        “其实……今日是歌川父亲的生日，歌川刚才离开之时告诉我，家中为伯父准备了生日宴，伯父他很担心我的状况……想见我，其实我也很想见一见伯父，但是……”

        “但是什么？”惠口美子呆怔了片刻，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莫共这样称呼荒木少将。

        “但是歌川他只是那样提了一下，并未要我前去。”

        “那……莫小姐的意愿是？”

        莫共眼角的泪水猝不及防的涌出：“是我对不起歌川，我真的太对不起他了……”

        “莫小姐，请别这样。”对于莫共突如其来的转变，惠口美子有些疑惑，昨日一整天与今日白天两人的状态还一直都是冰与火，为何突然之间她的情绪这么恳切热烈……惠口美子将疑惑藏起来，还是温柔说道：“莫小姐，你慢慢说。”

        “是我对不起歌川，我做的太过分了，这一次，我真的伤了他的心……”莫共声泪俱下，接连不断的说着，“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我对不起他，我真的伤了他……即便我这样对待他，但我看得出来他还是想让我去参加他父亲的生日宴会，所以他才会提出来……”

        今日白天荒木少将进入里屋莫小姐房间中，他们两人说了什么话，惠口美子并不知晓，但她知道如果荒木少将与牧野和宏听到莫共的这一番言语，定然非常高兴。

        “所以莫小姐是需要我怎么做？”

        “我想去歌川父亲的生日宴，我想回去……”见惠口美子的神色中写着犹豫，莫共继续说道：“我知道这有些唐突，但我必须要回去，我想，以歌川的性格他定不会将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告知家中，所以，我想我回去应该也不会特别突兀。”

        惠口美子望向莫共的脸异常认真，莫共继续说道：“其实我是想借这次给伯父过生日的机会向歌川道歉，在这里，我们之间好像就只有针锋相对和冷言相向，今晚回到家中，我想歌川定能够看到我的决心……”莫共说着说着便开始哽咽，“是我对不起他啊，我万分愧疚，惠口，你真的不知道我这心里的滋味，你不知晓我有多难过……有多悔……”

        惠口美子的眼泪也挂在眼角，莫共便顺势将她抱住。

        此刻，莫共背对着墙壁，谁也看不到她的表情，莫共的难过之色瞬间收住，她心中冷笑道，看来自己当年在军统受的训在寒风苦雨中学到的那些技能一丝都未退化，今晚她演的这一出戏，惠口美子这唯一的观众完全沉浸其中，最一开始自己叫出“歌川”二字，便是为了让惠口美子相信自己的“真诚”，故意更改了对他的称呼。

        惠口美子已完全感动，莫共得意的想着，看来她的计划要奏效了……

        不一会儿，莫共换好行装，与惠口美子一同出门，惠口美子一番卖力的解释，门外守卫的亲兵便不再阻拦，守卫士兵的头领派出四名亲兵两辆汽车护送莫共一行人回家，惠口美子与自己同行，莫共也并未显现出丝毫异样之色。

        这座木屋没有通向外界的路，周围一片荒芜，亲兵们开着汽车碾过一丛丛芦苇荡，汽车开出一公里左右，莫共忽然说自己腹部不舒服，要他们停车，惠口美子有些担心，便同莫共一起从车上下来，她说自己可能是这些时日没有按时吃饭所以有些腹绞痛，需要去解手，惠口美子便与莫共同去。

        这四名亲兵全部下车，守在附近，几分钟后，莫共回来，此刻，暮色四垂，疏影摇曳，遥远天际青天一色，惠口美子正为莫共打开车门，突然，莫共一脚飞起，扑上前去，踢在前面一名亲兵的脑袋上，那人被踢翻在地，不过他迅速反应过来，与莫共交手，接连几个回合，不一会儿，那人便被莫共压制住，倒在地上，且莫共十分利索的缴了这名亲兵的枪。

        另外三名士兵反应过来，皆向莫共扑过来，这一次，莫共使出十成的力气，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在这木屋中“休养”了七天，好像自己充满了元气，浑身都是劲儿，这大概是她近十年作战以来经历最旺盛的一天吧，攒足了这么多力气，一定要有发泄的地方啊，想到这里，莫共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夜色恍惚之间，莫共与这几人迅速打斗着，不过几分钟的时间，莫共便全都将他们撂倒在地，莫共使出蛮力全部将他们打晕……

        对于眼前这一切，惠口美子彻底呆住了，面色惨白毫无生气的莫共竟然在几分钟之内便将眼前的四名亲兵打倒在地，她明明是那般病态模样，手脚却如此凶狠利落，惠口美子回忆起几个月前莫共带着她从实验室逃出来的情形，这一次她的目光与上次相同……惠口美子正思忖着，突然，莫共对上了惠口美子的视线，她的眼眸深邃幽寒，深不见底，并缓缓的向自己走来，惠口美子的嘴巴不由自主的张成了圆形：“莫小姐你……”

        话还未落，莫共迅速一掌打在惠口美子脖颈上，惠口美子向后倒去，莫共立刻接住。

        晕倒之前，惠口美子发现莫共手臂上的那道手掌长的血口子已崩裂开来，鲜血又浸染了她的衣袖。

        莫共将惠口美子轻柔的放在草丛中，嘴角默默念了一句“惠口，对不起，待会儿我便回来寻你。”

        莫共从木屋中走出来，才看清楚原来这里也属于禾川海域，距离她与惠口美子上次散步的地方仅五公里，虽然地理位置不算偏僻，但这里荒无人烟，只有野草蛮横的生长着。

        莫共用最快的速度开着汽车来到东京街面上，那一日牧野和宏汇报之时，歌舞伎町二番街的隆重宴会，晚八点准时开始。

        莫共来到东京崛田街区的立川浦裁缝店中，取到了那一套去年惠口美子为她定制的樱粉色和服，之前惠口美子与她提起过，她希望看到自己穿和服的样子，便悄悄的定做了这一身，但又不敢直接拿给莫共，便一直在裁缝店寄放着，与此同时，莫共在这家裁缝店中化了最中正的日式妆容。

        东南方角落里坐着的那名女子，这般姿色的女人，他还从未见过，她独坐一隅，眼波流转，虽然看似镇静羞涩，但那片片杨花的风情呼之欲出，她定是在等待着什么……酒过三巡，一位二等陆佐的日本军官一边在昏酒的状态内思索着，一边撵起肚皮晃晃悠悠的向莫共方向走来。

        宴会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美军和日军的高层人物已经离开，只剩下些佐尉级军官一个个面色红润，还在闭门酣歌，艺伎们陪伴在侧，人声鼎沸，谈笑风生。莫共虽然表面上故作姿态但她一直警惕的观察着这宴会中所有人，此时向自己走来的这人的样态，莫共早都看在眼里，黝黑的脸庞，五短身材，人中那里不偏不倚一撮稠密的黑胡子，标准的鬼子扮相，莫共看着他，一阵恶心泛上心头，莫共之所以如此谨慎，并不仅是着意谁会走向她。

        这人缓缓悠悠晃过来，离自己几步之遥，莫共便温柔恭敬的起身，等待着他上前。莫共瞥了一眼西方位置，嘴角露出微笑，她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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