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挨训

谢剑辰道：“既然事情已成定局，现在纠结是对或是错，已无意义。瑶妹，你且记住，你永远是谢家的女儿。你所做的任何事情，在圣上眼中，等同于谢家的选择。”

        他此时的表情，是谢书瑶从未见过的严肃。谢书瑶沉默不语，眼皮乱跳，心里更乱。

        谢琴若挑起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又放下，“下雨了！”

        谢剑辰道：“离回府还有一段距离，马夫并未带蓑衣。琴若，让马夫停下，去前面的酒楼避避雨。待雨停了，再回去也不迟。”

        酒楼里坐满了吃饭的客人，小二引着他们到一处临近窗的位置。刚坐下，一个极其惊讶的声音自头上传来。

        谢书瑶回过头，“齐大哥，还真是巧呀！”

        齐大忠找了一个位置毫不客气地坐下，“你们可要点肉菜！都是新宰好的肉，那叫一个新鲜。”他正说着，这才注意到低垂着头的谢琴若。他也略略低下头，仔细瞧了瞧，这才惊喜地道：“原来琴姑娘与谢兄是一家的呀！”

        谢琴若的面颊渐渐泛红，带着谎言被揭穿的羞愧，“齐大哥，请原谅我没有对你说实话。”

        “姑娘家有些戒心，这是好事。”齐大忠挥手笑道。他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扭头去和谢剑辰说话。

        谢琴若这含羞半敛眉的模样，谢书瑶直觉嗅到了几分不同寻常。但是若看向齐大忠正高谈阔论的模样，恐怕只是神女有梦。

        齐大忠喝了口水，“前几日，我去彭府送肉。无意中知晓了一件事，哪怕现在想想，还是觉得有些奇怪。”

        听他这说书似的开场，谢书瑶不由来了好奇心，身子略微前探，以便听得更清楚些。

        齐大忠肃了肃嗓子说道：“彭府的规矩非常严，那里的管家不许我们这些外人四处走动，甚至得一直低着头。我送肉去的时候，实在是腹痛难忍，那管家才准许我茅房。结果，我看到一处奇怪的院子。那院子门口守着好几个家丁。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我听到那院中有女子怒骂的声音。”

        “估计是彭正朔的风流债”，谢剑辰有些不齿，“彭家老爷算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了，但是这儿子实在是太让他丢脸了。”

        齐大忠喝了口水，“听厨房的婆子们说，那个女子出身风尘，之前好像是胭脂巷里的私娼。”

        杯盖在砖地上当啷啷转了几圈儿，最终落在了桌腿处。谢书瑶弯腰将杯盖捡起，手却是抑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状似不经意的问道：“这个彭正朔，是何方神圣？”

        齐大忠解惑道：“这人可是京中有名的纨绔，每日的生活不过是寻欢作乐。谢小姐可不要对他有任何的好奇，日后若是遇上了，一定要绕着走。”

        谢书瑶手上端着姜茶，一口接着一口地喝着。茶水已尽，她还是在重复着这个动作。

        谢剑辰察觉出了几分异样，“瑶妹？怎么了？”

        谢书瑶将茶杯搁下，“无事。”

        她虽是笑着，脸色却是不自然。谢剑辰猜想是因为齐大忠的那些话，于是宽慰她道：“彭世伯与父亲交好，就算那彭正朔有天大的胆子，也不会敢对我的两个妹妹如何。”

        “两家是世交？”谢书瑶问道。

        得到的答案自然是肯定。谢书瑶心情越发沉重，但不便将心事表现得太过明显，也就不再继续多问了。

        可是脑海中的想法却是有悖于她。她甚至想此刻就冲到彭府中，去看看那个可怜的女子是不是玉叶。

        闲话几句，外间的雨也已经停了，几人也该各自散去。

        谢剑辰这才好奇地问道：“琴若怎么会和大忠认识。”

        谢琴若小声道：“有一日捡到了一只瘸腿的小狗，我原以为是被主人遗弃的，但那其实是齐大哥的。我很愧疚，齐大哥苦苦找寻了许久。”

        “那小狗，怕不是红线化成的！”

        “哥哥真会打趣妹妹！”谢琴若脸越发红了，垂着头，却是掩盖不住嘴角的笑意。

        谢剑辰看向坐在另一边的谢书瑶，心中有几分惊讶与担心。一向咋咋呼呼的人，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安静了？

        马车回到谢府，管家已经候在门口，他的面上总是挂着笑。一见三人回来，他微微弯腰，“老爷请二小姐到书房去！”

        谢书瑶下意识地看向谢剑辰。

        谢剑辰拉住她的袖子，“正好我有事要问父亲，我们一同去吧。”

        管家抬手拦住他，“老爷说，只有二小姐一人前去，请大公子回房休息。”

        谢书瑶随着管家去了书房，她现在对此处已经并不陌生了。

        谢老爷歪靠在椅子上，手中捧着瓷烟斗，他舒舒服服地咂摸一口，然后又一圈圈地吐出来，那烟雾放肆地融入四周。

        许久，他才将烟斗放下，“这是御赐的宫香，瑶儿拿回房间吧。你一向喜欢这些香味，大可不必因噎废食。”

        谢书瑶走到跟前，接过锦盒。

        “今日在皇宫中的事情，我已经全部知晓了。”谢老爷站起身，走到窗边，将沉重的木窗推来，只听得外间竹叶的沙沙声，。

        “爹！对不起，是我做错了！”谢书瑶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谢老爷伸手拍拍她的头，“以后再不可如此鲁莽。宁王再如何，那也是你的表哥，是皇上的亲儿子。若是一味逞强，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是！”见谢老爷又拿起了烟斗，谢书瑶便识趣地退下了。

        御赐的宫香被搁置在书架上，谢书瑶今日并没有闻到熏香的心情。她心不在焉地翻着手中的书，眼中疑惑重重。

        晚晚拿起桌上的一张纸，上面的墨迹未干。她看完纸上的字后，又看了眼谢书瑶，便让火舌吞噬纸张。

        第二日天刚亮，谢书瑶便出了门，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并无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晚晚摘下面纱，“小姐，我们这样真的不会被靖王的人发现吗？”

        谢书瑶道：“你去木樨院待上一会儿，切记一点，不要摘面纱。等到快吃午饭了，你再到我们约好的酒楼！”

        交待完最后的话语，谢书瑶下了马车，钻进一条巷子中。她在这里长大，很容易就甩开了躲在暗处的人。

        她拐进了胭脂巷，敲开一处紧闭的镂空雕花大门。

        “哪里来的女孩？异香楼不需要人了，你快些离去吧！”鸨母身上的香味让她有些难受。

        谢书瑶满目笑意，“我来是想向您打听一个人。”

        “不认识！不认识！”鸨母不耐烦地想要关上门。每日来这里找人的女子可是太多了，一哭二闹的也不在少数。

        门刚要合上，忽然伸出一只胳膊，还有一锭白花花银子。谢书瑶也不想浪费口舌，直截了当地问道：“您可是认识彭正朔？”

        “认识！认识！”鸨母接过银两，“彭公子之前总爱来找玉叶姑娘，可是玉叶是个高傲的。一般的人，纵使是腰缠万贯，若是不入她的眼，她也是爱答不理的。不过，姑娘这算是找错地方了。自从玉叶失踪后，他也不怎么出现在胭脂巷了。”

        谢书瑶缩回胳膊，不再多问。大门也紧紧关上。

        或许是姐妹之间的亲情，她基本上可以确定那人就是玉叶。一想到玉叶还活着，她心中的喜悦难以言表。可若是想到玉叶如此活着，她又希望那人不是玉叶。

        玉姝和玉叶都是孤儿，或许老天可怜，才让她二人成为家人。玉叶尚在襁褓中，家中敬佛，耗子偷油吃时带倒了烛台。冬日里本就干燥，那火也就连片的烧起来了。

        玉叶没有娘舅，只有一个嗜赌成性的叔父。那人霸占了玉叶家的几亩良田，又将玉叶卖给了牙子。

        不知转了几道手，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总角之年的玉叶被送进了胭脂巷。异香楼有规矩，尚未经历葵水的姑娘无需被梳拢。故而此时的玉叶只是个侍奉丫头。

        玉叶在胭脂巷的角落里捡到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约摸三四岁，衣衫褴褛。没有人知道她从哪里来，也没有人知道她叫什么。

        玉叶将孩子牵回异香楼，所有的姑娘听说玉叶要养她，无一不是哄笑。

        有与玉叶交好的，拍拍她的肩膀，“扔出去吧，咱们这儿也不是什么好地方。你要是觉得孤单，姐姐给你领只猫呀狗呀。”

        玉叶迟疑了。

        她牵着小孩，从胭脂巷走到了白衣庵。白衣庵里供奉的是白衣大士观世音菩萨。这里，是她最向往的地方，但是她从不敢靠近。她害怕自己玷污了神灵。

        玉叶蹲下身子，伸手轻捏小孩的脸蛋，“你待在这里不要动，等师父们下了早课，有人发现你了，你就有好归处了。”

        小孩咧着牙笑，含糊不清地唤了一声，“姐姐！”

        也就是这么一声，玉叶将小孩带了回去，还给她取名为“玉姝”。玉叶总觉得自己自私，因为她只想要一个真正属于她的家人。

        谢书瑶举目四望，不知该往何处去。玉叶，我到底应该如何找到你？

        离她几步远处站着一人，正是萧蹊言。谢书瑶无奈地翻了翻眼睛，这个人总是出现的不是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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