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殊不知沧溟闻言竟皱了皱眉，我心下一阵紧张，“沧溟老兄可是有什么难处？若是不便，我也不会强求的。”

        却见沧溟在那里兀自纠结了许久，眉头险些结出来一个肉疙瘩，最后终是声色沉沉的从牙缝中挤出了两个字，“不难。”随即又恨恨补充道，“樾儿想学多少我都教，定当倾囊相授。”

        我他这莫名其妙的怒气吓了一小跳，暗自在心中诽谤了一番，若说这沧溟老兄为人仗义这是没的说，只一点不好，便是这脾气也忒喜怒无常了些，翻脸堪比翻书，让人摸不着门道，便是我，如此好相处的一个人，也时时有些无措。

        此后的每日，沧溟都会来我府中与我呆上大半日，传授我一些经验心法，我很为自己的眼光而感到自豪，这个师傅选的真是没得挑，尽职尽责的很。

        日子便这么平淡无奇的过了几百年，却不知从何时起，沧溟来我这里的时候，身边又多了一名女子，那女子一身鹅黄衣裙，眉眼生的不错，隐约透着一股精明，在看着沧溟时，却又尽数转换为含蓄温婉，看着我时，却又暗藏一派尖刻鄙夷。故而我是不大喜欢她的。

        一日，我正在后院水池中喂鱼时，隐隐的听着假山那边有两个细细的女声，其中一个捏着尖尖的嗓子与另一个说小话，“你说这战神莫不是瞧上了咱们宫里的青樾姑娘，竟然百年间日日前来从未间断过。”声音压的虽然低却掩盖不了那一派与人嚼舌根的兴奋之情。

        “我看不可不一定，你没瞧见那最近总粘着沧溟上神的天家四公主芷兰吗，任他战神是个铁疙瘩斧头做的，终究也是个男人，又怎会不为四公主的柔情与美色动心。”另一个随即提出了反驳之词。

        那尖尖的声音却甚不满“但这又不是一方有柔情便能成的事，若是一方有柔情便能成了，那早在百年前我们就能喝上青樾同战神的喜酒了，战神那柔情，看着青樾那眼神，真真是要将人融化了。”话到最后，声音竟然从最初的争辩转到了婉转。

        “哎，这么说也有理，你说青樾那个傻丫头怎么就这么不开窍，生生糟蹋了沧溟上神的一颗真心。若是有一人愿意这般对我，便是即刻死了我是幸福的……”

        后边的对话我听不大清了，想是两个闲话的小仙娥走远了，独留我一人陷入沉思。

        若干年前我初入这三十三重天时，便结实了一个相谈甚欢的上仙，那便是命格仙君，命格仙君在天际交际甚广，不像我，往常在柴桑山时，还经常去凡世游玩，到了这天界，却觉得与他们各路神仙都没有什么相同之处，便也不善与他们来往。唯独命格仙君一人，不似天界诸神那般板正无趣，一来二去，跟他也算结下了不浅的交情。

        一日适逢人界乞巧节，命格砸吧砸吧嘴端详了我许久后，开玩笑似的与我道，“我瞧着小桂花你这张面皮生的也算是顶好的，却是为何活了十万余载竟没有一章半段的风流史与我消遣？”

        我被他说的懵了一刻，旋即做恍然大悟状，“这倒是个好问题，还要谢命格君提点了我。眼瞧我也上了年岁，若是还嫁不出去恐要惹人笑话。”

        那边的命格一愣，片刻后拉着我的胳膊将我带往外处，“我知道有一人，可以解决小桂花你的疑难。”

        待我被他牵着来到了月下老人红彤彤的姻缘殿时，才悟到了命格说的这人是谁。

        落坐姻缘殿内，待我说明来意后，水嫩嫩的小童子奉上了茶盏，我才要喝，端起茶杯却见里面空空如也，仅五根孤零零的茶叶静躺在杯底，我甚疑惑的抬了抬眼，正好撞上老人慈祥微笑的一张脸。

        “我只掌管人界姻缘，青樾姑娘的怕是不归老朽操心，但这小小占上一挂，还是可以的。”

        “占卦？用茶杯？”我继续一头雾水。

        月下老人抚了抚他白白的胡子，一派高深莫测状“正是，此乃姻缘茶，五片叶子正是天地五行之属，姑娘只需亲手沏上一杯，它便能自行显像。”

        有趣有趣，我忙拿了一旁的水壶将里面的水倒进了茶杯，睁大眼睛想看它倒是能给我显出来一个什么相。却发现此举是徒劳无功的，我从那上浮下沉的五片叶子里，窥不见丝毫天机。再抬头看月下老人，却瞧见一脸凝重，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莫不是我这姻缘极差？

        许久之后，老人幽幽开口，眉间带着一个大大的化不开的疙瘩，“姑娘这杯姻缘茶，老朽，老朽无能，看不真切。”

        这话让我不禁错愕，究竟我是结了个何种姻缘，竟然连月下老人都看不真切。

        “这让老朽看不真切的姻缘，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推算之人不自算，其二便是姑娘命理姻缘线那头的人，身份尊崇，老朽不得窥伺。”沉吟了半晌又道，“老朽年迈，想来定然与姑娘姻缘无关，便只有这第二种可能了。然，五片姻缘茶在杯中错乱无章，动荡不安，怕是姑娘的姻缘，有些波折。”

        那日，我得了这么一个回复，心中怏怏了许久。

        今日，在这凉亭之中听了几句墙角，却忽的福至心灵，仿佛突然之间将这丝丝缕缕联系了起来。莫非，那日月下老人说的，我的命理姻缘线那头地位尊崇之人，便是沧溟。

        沧溟是远古战神刑天沉睡之后时隔百万年的继任战神，地位尊崇自不必多言。然芷兰那般形容，想来是一心爱慕着沧溟老兄，若我未猜错，她便是导致我姻缘错乱无章，动荡不安的那根主线了。

        但我有一点是不敢苟同的，就比如方才那声音尖尖的小仙娥所言，我便不认为沧溟待我好是因为爱慕我，实则应是看在我同他柴桑山上相守十万年的情分。如此的话我便识趣一些日后离沧溟和那芷兰公主远些，也省的芷兰将那一肚子无名醋尽数浇到我头上，这样一来，既能成全了他们这一对佳偶，也能化解了我姻缘里的坎坷曲折，一举两得，岂不快哉。

        我真真是极聪明的，师傅定然不会再骂我没长脑子了。

        可我的计划显然不是那么的成功。岁月变迁，沧海桑田，一个轮回一个一千年，我目睹了整整九个轮回。却不见本该佳偶天成了两人感情有丝毫的升温，沧溟老兄依旧日日前来指导我修炼，芷兰也日日陪着，日日拿她那让人脊背发凉的目光扫视我几个来回，我在如此这般紧张的精神状况下，挨过了九千年，更加佩服自己的毅力，深觉这六界之内再没有何事能难得到我。

        但，让我深感痛心的便是，九千年的遥遥岁月中，我每日都刻苦修炼，却收效甚微，每每想到都在质疑自己的天分到底是多么的不济。

        忽有一日，沧溟望着我幽幽道，“樾儿，莫要修炼了，法术不精无碍的，日后，日后有我护着你一生，不怕的。”一双眼睛幽远深邃，乌黑沉静，却又暗流涌动，险些融化我的一颗心。这话，我听得有些懂，纵然我是棵木头，心却不是块木头。

        第二日，我正立在师傅身侧替他研磨之时，小仙童进来通报，战神沧溟求见。

        师傅手中蝇头小楷微微一滞，合上了正在批改的文书，请进了沧溟。

        却见沧溟缓步走入殿中，身后跟了三五大汉，挑了两个沉甸甸的木箱，满脸笑的阳光灿烂，堪比桃花。

        “战神此次前来，可有要事？”师傅放了手中蝇头小楷，目光瞥了一眼沧溟身后那两个沉甸甸的木箱。

        沧溟老兄双手抱拳，“此次前来，是来向上神府上提亲。”字字清晰响亮，在这大殿之上绕梁了许久才散去。

        师傅眉头一紧，似是沉思，似是迷茫。

        “哦？提亲？”

        “正是，沧溟心仪上神府中青樾仙子已久，望上神成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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