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突然发作的嵋灵眼睛通红，周身杀气四溢，竟然丝毫看不出来还像上一刻俏皮可人的姑娘，宛然一匹行事作为毫无章法的野兽。

        我同师傅皆是一惊，待我反应过来上前去控制她时，只见她头颅猛地一抬，十指在地面柔软的毛席之上一扫而过，留下十道在月光下冒着浑浊青烟的抓痕，伴着嘶嘶布料燃烧的声音，听的人心里一阵发毛。

        然后便是一片厚重乌云遮挡了诡异的圆月，屋子里顿时一暗，在地上半卧半蜷的嵋灵像一只蓄势待发于深山老林之中的恶狼，陡然拱起后背，手脚一个猛地发力，从半敞着的轩窗缝隙中，夺框而出。

        “嵋灵！”“啊！”

        屋外走廊的过道里响起一声尖锐的女人呼喊，伴着砰的一声重物落地之声。我同师傅急急忙忙赶了过去，只见紫嫣姑娘模样狼狈的趴在地上，如丝媚眼此刻写满了恐慌，身旁还散落着一架做工精细雕花华美的古筝。

        不过此刻已经由于撞击磕掉了一层木皮。

        “公子。。。公子。。紫嫣。。怕。。。妖怪。。。”在地上捂着胸口的紫嫣看见师父仿佛看见了救星，完全不似白日里那个风情万种的萍水阁小花魁，她手脚并用的爬了过来要扒住师傅的衣角，却被不着痕迹的躲开，眼中有大片绝望渐开。

        人间太危险，儿子应藏好，丢了一袋金子给了萍水阁的老鸨，嘱咐她定要看好我的儿子，便随着师傅一同追了出去。

        我跟着师傅的脚步一路追赶嵋灵逃走的方向，穿过人气十足的清平镇，直到赶至峨眉山之外的一围群山之中，夜深露中，山中寂静，间或有二三猿啼响起，悸动人心。

        师傅走在前面，在荆棘草丛中用膝盖顶出一条小径，但是纵然如此，我在人界历劫时眼睛沾染了一些浊气，虽然身归了仙位，但是在以往都是住在天上或者镜里香此等清静之处，却忘了人间红尘浊气厚重，我这眼睛，一到了晚上，又有些不太舒畅。

        我在师傅身后跟的很吃力，一边要费尽睁大眼睛看着脚下的路，一边又要提防着身边两侧的动静，不多时便离了师傅老远。

        在那抹白色就要浸没在黑夜之中时，师傅终于发现了我，停下了向前的步伐，转身等我。

        只见师傅转了身子一张脸却扔看向前方，右边伸出一只手朝我递过来，我看了一眼那手，有些不明所以。

        “。。。拉着，不然以你的速度，恐怕十天都找不到嵋灵。”前方的人闷声闷气道。

        我战战兢兢的擎上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经许久不曾与师傅这般亲近，那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只是感觉有些熟悉。。。

        师傅拉着我脚下步伐依旧，从刚才到现在，没有发现嵋灵路过的痕迹。

        “师傅，你今日，为何突然来了兴致万金买下萍水阁的花魁一夜。。。”我对这件事依旧有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势必要问个底儿掉才能安心。

        走过了一丈远的路，师傅淡淡开口，“萍水阁的气息不大正常，有一股不属于人界的阴邪之气，为师怀疑那里与峨眉之上偷偷练习禁术的人有关。”

        原来师傅是为了这事才去的萍水阁，唔，舒心了，“那师傅可有什么发现？”

        “为师发现萍水阁中女子个个年轻貌美。。。”

        “啊。。。？”

        “。。。个个年轻貌美不似凡间女子。”

        “可有蹊跷？”

        “为师怀疑，可能是有人，将禁忌之术用到了那里，以峨眉山弟子纯净的精血和修为，来改善萍水阁中女子的容貌，以此获得暴利。”

        “如此丧心病狂。。。可怜了那些枉死的峨眉弟子了。不过，那个幕后之人，会是谁呢？”忽然脑中一道精光闪过，“师傅！不会就是嵋灵把！你看她方才那个嗜血的样子！同书中描绘的那些修习禁术走火入魔的人并无二致啊！”

        却没想到本上仙灵光一动道出的这个推理，却招来了师傅一记白眼，“你没事好好练习练习法术，不要总是看些没用的话本子。”

        “。。。可是书中确实是。。。”

        “你那所谓的书中，描绘的情况很是片面，峨眉山中那吸光女子精血的禁术，阴毒的很，不会让人有嗜血化兽的反应，而是。。。”

        “而是什么？”

        “会影响人的身体。具体怎么影响，为师还不大清楚。不过，永葆青春这一点，是可以确定的。”

        “可是峨眉的弟子不也是说嵋灵是怪物，怕是上百年没变过一丝容貌了吗？”

        “嵋灵她不是怪物，若我没有猜错，她应该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

        “她身上的气息，和当年我在柴桑山找到你时，很相近。”

        一句话惊醒梦中人，“师傅是说嵋灵也是仙界中人遗落凡间的子嗣？”

        “这只是一个猜测。”

        脚底下咯吱咯吱的断枝残叶，头顶的一片乌云渐渐移开，明亮的玉盘渐渐显露身影。

        “所以师傅怀疑萍水阁的姑娘们？因为她们一个二个的都貌若天仙？”

        “不是怀疑她们，是怀疑她们的幕后掌柜。”

        正在我同师傅左一言右一语的对话中，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物体倒地的闷声。

        “什么人！”

        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点点靠近，越近便有越浓烈的血腥味，扰得我心头一阵阵的不安。

        直到在一片杂草混乱之地，越来越明的月光像一盏灯笼，照映脚下的崎岖，荒草中有一个人形的浅坑，浅坑下倒着一个头发凌乱的女子。

        “不是是那幕后掌柜又害人了吧。。。”

        “不像，她还有气息！”师傅闷声道。

        我赶忙将那女子从浅草坑里扶了起来，抹了两把她脸上的尘土，整了整杂乱的头发。

        “是嵋灵！师傅！她怎么了？怎么会晕倒在这里？”

        只见月光下露出了一张裹着尘土但不难辨认的脸，嵋灵双目紧闭，嘴唇鲜红，嘴角大片大片的鲜血，不像是她的，反而像是她咬了什么动物，或者什么人的。

        我正要伸手过去给她擦擦嘴角的血迹，只见她眼睛骤然睁大，目露凶光，吓得我手一抖，险些将她甩出去。却在下一刻，眼中光芒骤减，渐渐又闭了起来。

        月亮上有道黑影一闪而过。

        直到我们将嵋灵送回了峨眉山她的小屋，又折回萍水阁接回了儿子，东方天色已经大白。经此一事，我深深的觉得出门在外带着一个拖油瓶是多么的累人加累心。

        可是就在我刚要整个身子趴在床上好好的睡上一觉之时，门外便又有一道冲天的嗓子扯着大喊，“妖怪又杀人啦！”

        烦不烦啊三番两次的扰人清梦！

        等等。。。什么？！妖怪又杀人了？

        下意识的看了看身边，嵋灵沉沉的睡着，昨夜她的样子。。。满嘴的鲜血。。。

        这次死的，是上次那个哭天喊地的心儿。

        死态依旧同上次无异，皆是被扒光了衣服，身上一片惨白，毫无血色。

        坐在高位上的静一师太愁得仿佛一下子更老了，抓着手中铁杖一个劲的叹气，“上神啊，您也来了一个月了，不知，这峨眉妖孽害人一事，可有进展？”

        师傅顿了顿回道，“并无实质性的进展。”

        “。。。。。。”静一师太脸色一黑，不要言语，看样子吃了一个不小的瘪。

        回到房间时嵋灵已经醒了过来，阿轩还在师傅那里睡着，师傅却并未回房，而是径直跟我一道过来了，并且不仅跟我一路过来，还先我一步抢进了房门，对着房中整个身子裹在被子里的嵋灵冷冷道，“你可知今日又死了一个峨眉弟子，若是你再不坦白自家身世，凭借你昨夜的种种行为，恐怕我同樾儿两人，都没办法再保你了。”

        一个圆圆的脑袋从床上的被子里缓缓探了出来，她果然是在装睡。嵋灵整个身子缩在被子里，模样搞怪，像一只乌龟。

        “月月，师傅。。。”

        头顶鸡窝眼圈黑红的嵋灵让我一下子莫名的心软，走过去坐在床边轻声安抚，“告诉我们你的身世，还有你知道的秘密，我们会帮你的。”

        “不会的。。。”只见一双杏眼里蓄满了水泡，“我会死的很惨的。。。”

        “可是你要是不告诉我们，你也会死的很惨的。”我温声细语的威胁。

        “。。。好吧，那我告诉你们，你们不要告诉别人。”

        “好。”师傅抢先应承下来。

        嵋灵慢吞吞的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慢吞吞的穿上鞋子，挪到椅子上，又慢吞吞的喝了口水，终于慢吞吞的开口。

        “师傅和月月可还记得，你们一个月前初来峨眉时，山口的那盘残局？”

        “记得啊，那盘棋还是你指点我解了的呢。”

        “其实那盘残局。。。便是灵儿五百年前同那一任的师太所留下来的。”

        “灵儿是五百年前天上落下的一道青光，误打误撞进了一位惨死的女弟子体内。”

        “嵋灵之所以叫嵋灵，是师太取峨眉山山灵之意，让我在她死后，世世代代守护峨眉。”

        “求月月和师傅不要告诉旁人灵儿不是凡人而是一个怪物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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