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章

羲和220年六月二十一，云州城内红灯高挂，帝都王宫鼓乐齐鸣、笙歌鼎沸，从城门到宜兰殿的御道上铺满红毡子，殿门外双喜彩绸飘飞。

        凤冠霞帔的红妆女子自大殿门口缓步行来，冠上的金步摇“叮当”作响。

        大殿正中央的权座上坐着一个赤色镶黑金丝华袍的长眸男子，看到红服盛装的女子向他走来，他扬了扬嘴角，起身上前牵起女子冰冷的手。

        子务虽不是妃子所生，但到底是后宫最年长的皇子，王室该有的大婚之礼一个都不能少。

        此时宜兰殿内皇子皇妃行合卺酒，殿外设宫宴招待亲族和二品以上文武大臣及其命妇，所以平时难得一见的人都能在这里看见。

        但是任谁来都没有慕容珏带着江离出现更令人震惊的了。

        要知道往日宫中设宴，首辅大人也从不带夫人来，就算是一年前太子大婚，也不见这位夫人的身影，神秘程度甚至让人不禁怀疑慕容珏娶得是不是个「人」。

        如今竟能在大皇子的婚宴上见到首辅夫人，倒让那些本不愿前来的人稍微宽慰了些。

        慕容珏握着江离藏在袖袍里冰凉的手，微微侧身低声道：“别怕，待在我身边便好。”

        江离抬头看了他一眼，乖乖点头应道：“嗯。”

        见慕容珏领着慕容夫人来了，众臣们纷纷上前问候。

        “慕容大人，近日可好啊？”为首的是中书令顾仪，负责起草诏令，此次为皇子赐婚的圣旨便是由他亲自撰写的。

        慕容珏闻言但笑不语，冲他们点了点头，便带着江离落了坐。

        众人见首辅大人没有要寒暄的意思，互相打了个招呼，便都落了座。

        “楚将军携楚少爷到——”

        殿外的侍卫声音刚落下，楚彦就带着楚寻出现宫宴上。

        江离闻声抬头看去，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楚寻——原书中的男主。

        说实话，和她想象中的模样差不多，一看就是小狼狗属性的男生，笑起来恣意张扬，乍一看和慕容珏一样都是干净的长相，只是他这个是真干净，像山间的清泉，不像慕容珏是深不见底凶险的冰海。

        这么想着，她侧头看向身边的人，没想到对方也在看她。

        慕容珏朝她弯起了眉眼，轻笑道：“见到老熟人不过去打个招呼？”

        “……”

        江离咽了咽口水，忘了还有这茬儿，纵然给她十条命，也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他戴绿帽子。

        楚寻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对面两人低声侧语、眉目传情的恩爱模样，不禁苦笑一声，闷声喝下一杯清酒。

        “太子太子妃到——”

        殿外侍卫声音再度传来，众人纷纷起身，躬腰道：“恭迎太子太子妃——”

        身着橙黄色麒麟华服的太子长相周正，一看就是个好人，只是动作神态略有几分憨像，倒是他身边站着的这个穿银袍的女子一眼就能看出是个精明的人儿。

        那女子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和一双碧绿幽深的双眸。

        “好漂亮啊。”漂亮的显得身边那位太子愈发平凡了起来。

        江离不禁感叹，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外国人」。

        她用手肘碰了碰边上的人，小声询问道：“诶，这个太子妃是哪里人啊？”

        要知道在看原书的时候，这些有的没的的故事情节和人物都被她跳过了，只顾着看男女主了。

        原本低着头的慕容珏闻言抬起了眸子，低声应道：“她是西周的公主。”

        “哦……”江离恍然大悟，原来是两国联姻啊。

        这么想着她又抬头看去，发现对方也在看她，她下意识侧目，对方依旧在看，她不免好奇太子妃那明显火热的目光在看什么。

        “诶，你说……”

        江离刚想转头问身边的人，话还没说完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原来是在看慕容珏呀。

        难怪一向淡定、目空无人的首辅大人在太子妃进来的时候就撇开了眼去，看来这场宫宴不止她一个人尴尬，真是想想就好笑。

        “你笑什么？”

        听到她突然冒出的笑声，慕容珏蹙眉侧头问道。

        “啊？”江离又开启装傻充愣模式，“没笑什么啊，就是感叹太子妃这么美，和太子成婚前一定有不少追求者吧？”

        她说完还故意凑近了慕容珏，低声调侃：“你说是不是？夫君大人。”

        话落，慕容珏手中的酒杯微微晃动了一下，冷声道：“我怎么知道？”

        “你不饿么，话这么多？”

        他说着就往她碗里夹了一块鱼肉。

        鲜嫩的鱼肉就在眼前，半天没吃饭的江离终于意识到自己饿了，也不管人到没到齐就拿起筷子开吃起来。

        一旁的慕容珏清冽的双眸一直看着狼吞虎咽的江离，那目光似乎在看她又似乎没在看她。

        正吃得起兴的江离抬头看了他一眼，发现他也在看自己，皱眉问道：“你看我干嘛？”

        清澈软糯的声音响起，慕容珏才回过神来，一贯清冷平静的嗓音竟起了一丝涟漪：“……嘴角。”

        “嗯？”江离没听清楚，“什么？”

        “嘴角沾了东西。”慕容珏轻叹一声，一手抚袖袍一手伸长了去擦掉她嘴角留下的菜渍。

        江离刚抬起手，就见慕容珏身后缓缓走来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

        “这位就是慕容夫人？”来人声音娇俏，既有成熟女子的妩媚又有少年女孩的灵动。

        江离看着她，心想这太子妃长得不错，怎么说话一股子酸味。

        在她打量对方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她。

        面色苍白，胭脂水粉也遮不住，身体单薄，重重华服下也掩不住的赢弱，要不是当年姜家有钱，慕容珏又怎么会娶她？

        越想越怒，尤其是此刻见她还坐在位子上，姬云更是不满道：“见了本宫还不行礼？”

        “……”

        江离犹豫了一会儿，心道再怎么不服也不能当众拂了太子妃的面子，正要起身行礼，一只手伸了过来。

        慕容珏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往下拽了拽，示意她别动，自己轻掀袍服起身躬身道：“内人身体欠佳，由微臣代她行礼，太子妃万安。”

        姬云见慕容珏如此主动，冷哼了一声，嘲讽道：“既然身体欠佳，就好好在府上休养，来这宫宴做什么？”

        话落，宫宴一时鸦雀无声，耳边喜庆的奏乐突然悲戚了起来，众臣面面相觑，一个背靠太子和整个西周，一个当朝首辅代表的是羲和，两人谁都也不能得罪。

        只有江离听到“霍”地起身想要反驳，却在开口的刹那压低了声音道：“今日大皇子大婚，免不了多饮酒，夫君向来酒量不好，臣妇怕他醉后无人照应，遂一同前来。”

        说完，江离对慕容珏展眉微笑，对方也回之温润一笑。

        看着两人含情脉脉的样子，姬云却一点面子都不给，反驳道：“认识慕容大人这么多年，本宫怎不知大人酒量不好？”

        好啊，这是下战书了？

        江离最近正愁没地方练练嘴皮子，撸起袖子就准备磨拳霍霍向「猪羊」。

        然而她刚要开口，却被身边的人一把按住肩膀，只听他清声道：“夫人不喜我饮酒，今日若扫了诸位的雅兴请多担待。”

        他这话不仅是说给太子妃听得也是说给在场的大臣听得，于是乎，话音刚落，众臣便窃窃私语起来，有胆大的不禁打趣道：“原来令夫人今日前来不是照顾而是看着慕容大人的啊！”

        话一出，众臣纷纷大笑了起来。

        姬云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冷冷低声道：“哼，慕容首辅倒会维护。”

        她说完，气而挥袍转身重回大殿之上。

        双方坐罢，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宴会才重新热闹起来。

        “我刚才的表现怎么样？”江离一坐下，就凑近慕容珏，邀功一般得瑟道，“没给你丢人吧？”

        慕容珏扬唇一笑，修长手指捏了捏她消瘦的脸颊，温声赞叹道：“夫人向来识大体。”

        听到回答，她满意的点了点头想继续吃刚才没吃完的东西，谁知转头间就瞥见对面那道炙热的目光。

        之前不是没有意识到，而是故意忽略了那道实际跟自己没太大关系的眼神，此刻视线跟他在半空中撞上，她干脆也不躲了，就这么□□裸地直视着他。

        见她坚定的目光里坦然一片，不似之前那样闪躲和犹疑，楚寻就知道答案了，她还是拒绝了自己，选择留在慕容珏身边。

        呵呵——

        他自嘲地笑了笑，仰头喝下一杯酒，不知这是第几杯了，只觉得脑袋晕晕乎乎的，连对面的女子都变成了两个。

        亥时已过，宫宴上的人陆陆续续已散了不少，只有一些亲族留到了最后。

        江离吃饱喝足，拉了拉慕容珏的袖袍，轻声道：“要不，我们也走吧？”

        “吃饱了？”

        一场喜宴下来，就没见她住过嘴。

        “嗯。”

        “那走吧。”

        说着两人便起身欲离去。

        “等等！”

        江离刚站起，身后男子就厉声叫住了她。

        她不禁回头，疑惑问道：“怎么了？”

        “没事，”慕容珏开口，突然叮嘱了一句，“你在这儿等我，别乱跑，我去去就来。”

        他说完，不等江离开口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什么情况？上厕所去了吗？怎么不带上她，还把她一个人丢这儿。

        江离嘴上抱怨着，腿上却乖乖站在原地安静地等他回来。

        可是一炷香的时间都过了，慕容珏还没回来，江离急得直抖腿，刚才鱼汤喝太多，她现在也想上厕所。

        不行，憋不住了，再不释放出来，膀胱得炸了。

        “诶，那个……”她随手拉了一个小丫鬟，吩咐道，“等会儿首辅大人若来了，你跟他说我去茅房了，让他等等。”

        “……是，夫人。”

        江离嘱托完，捂着肚子便匆匆离开。

        宜兰殿位居后宫西南侧，属于较偏僻的地方，江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茅房。

        天色已黑，借着宫灯，她才看清楚路，靠着感觉往前走。

        “慕容大人那日答应本宫的可还作数？”

        柔魅的声音穿破黑夜，落在了江离耳边。

        好熟悉的声音，好像在哪儿听过？

        江离没有听墙角的坏习惯，她就是想弄清楚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她弓着腰放轻了脚步，小心翼翼地往声源处走去，直到一个清冽的声音响起——

        “微臣说过的话自然作数。”

        她愣住，完全忘了自己要干嘛，尿意顿时全无。

        江离站直了身体，透过树叶的缝隙能看到月光下站着两个穿白衣银袍的璧人，其中一个有着微卷的茂密金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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