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亦真亦假

上官毅瘫在榻上，手舞足蹈胡言乱语，一会哭，一会笑。夫人为他脱去皂靴，又拿了热帕子为他擦脸，轻声道，“将军，累了就睡吧。”

        上官毅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突然起身将夫人抱住，直着嗓子大哭起来。“婉怡……为夫好累好累，不想再打仗了……”

        “婉怡知道您心里苦，哭吧，哭出来能好受些……”

        上官芙在门外听着爹爹哭得像个伤心的孩子，不由地也落下泪来。爹爹，咱们改变不了这世道，芙儿定会竭尽全力守护你们。

        陶慧云这边，小丫鬟春芝见将军离去，瞧着满院子高挂的红灯笼叹了口气，反身进屋。

        “姨娘，将军走远了。可您这是为什么呀？”春芝将陶慧云头上的珠翠钗环一一摘下，取了桃木梳将乌黑浓密的长发细细梳理。

        “我并不指望得到将军的垂怜，只希望有个奉帚之地，平平静静活下去。”陶慧云睁大双眼，望着窗上贴着大红喜字愣了一阵，轻声道，“明日便将这些都撤下去吧。”

        “是。”

        次日清晨，陶慧云一大早便起了，乌黑的发髻只用根碧玉簪子固定。叫春芝挑了身素净襦裙，去正院儿请安。

        规规矩矩奉了茶，夫人叫她一同用早膳，陶慧云不坐，小心地去接春杏手中的青瓷小碗，春杏装作没看见，绕到夫人身旁，将热粥亲手递上。

        “陶姨娘，您快坐吧，跟芙儿一同用膳呀。”上官芙扬起小脸儿，眼神期待。

        陶慧云低头笑了笑，没说话。

        “妹妹。坐吧，以后那些事情就叫下人去做。”夫人面上淡淡的，语气也甚是平淡。

        妹妹？

        陶慧云一怔，不由得红了眼眶。

        “以后要改口了，不可再叫夫人，要喊姐姐。”夫人拿起汤匙，慢慢吃了一口粳米粥。

        上官芙一边吃，一边偷着笑。

        “是，姐姐！”陶慧云低下头，泪珠子滚落碗中，与那洁白香糯的米粥融为一体。

        “相处久了，你便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往后有什么难处，亲自来对我说，莫让他人看了笑话。”夫人伸出筷子，夹了龙眼包子放在陶慧云盘中。

        陶慧云惊得起了身，从袖中取帕子擦了泪，小声道，“是。姐姐！慧云一定是前世修来的福气，才会遇见您。”

        夫人淡淡一笑，鬓间金花步摇微微晃动。陶慧云拿起未用的筷子，大着胆子夹了块乳饼给上官芙。

        “谢谢陶姨娘！芙儿喜欢吃这个。”

        “芙儿，哥哥他们不来用膳吗？”陶姨娘微笑着问。

        “他们一大早便去书院了，比咱们吃得早些，放心吧，小厮也带着点心，饿不着。”上官芙放下筷子，小手捏了乳饼来吃。

        “呦！哎呀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呀！”尖厉的女子声音在门外响起，不用猜也知道是谁来了。

        “姐姐万福！妹妹，你也万福！”叶芷兰晃了晃脑袋，竟对着二人同时草草行礼。

        “姐姐，您折煞慧云了！”陶慧云惊慌失措起身，一不小心将汤匙碰落在地上，“啪”地一声碎裂开来。

        “呵呵，你可别假惺惺地喊我姐姐。摔摔打打的，我可怕着呢！”叶芷兰撇了撇嘴，扭着腰肢在圆桌旁坐下。

        “我可听说，洞房花烛夜……将军可没在你这儿歇着。呵呵呵！”叶芷兰用帕子捂着口，笑声刺耳。

        两个跨院儿紧挨着，当时什么情况，叶芷兰不可能听不见。

        “我告诉你啊，这男人你得……”叶芷兰见夫人淡淡地懒得说话，愈发口无遮拦起来。

        “住口！”夫人怒了。

        “堂堂将军府，你竟当着孩子的面儿说那些个上不了台面的话来！叶芷兰，你真当我这夫人是个摆设么？！”

        “哎呦！哎呦呦！吓死我了，姐姐您可别动怒，生气老得快！”

        “你！”

        夫人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却想不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回怼叶芷兰。

        “两位姐姐，都是慧云的不是！你们，你们别生气呀。”陶慧云哽咽起来，伸手去扶叶芷兰的手臂，却被她狠狠地甩开。

        “叶姨娘！咱们在这儿好好的吃饭，您这是干嘛呀！”上官芙也看不下去了，从椅子上跳下来，上前去扶陶慧云。

        “你给我起开！大人说话儿，你个小孩子插的什么嘴！”叶芷兰窄袖一甩，长指甲直扫在上官芙眼睛上！

        “哎呦！”上官芙本能地向后躲去，一手捂着眼睛，一个趔趄坐在地上，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蹲儿。

        “哇……你欺负人！”上官芙大声哭起来。

        “哎芙儿，你别装啊！姨娘没碰着你！”叶芷兰慌了。

        “叶芷兰！”

        男子洪钟般的吼声从门口传来。众人还未来得及转头去看，上官毅大步冲了进来。

        “啪！”

        “咣当！”

        一记耳光上去，直将叶芷兰连人带椅子打翻在地。

        “好！好得很！”将军声如狮吼，震得众人的心突突地狂跳。“若不是我今日告假未上朝去，还无福得见到你这番跋扈的样子！”

        “将军？！”

        叶芷兰被打懵了，惊慌失措哭喊道，“不是的，将军是她们……”

        见她还在狡辩，上官毅气急，上前一把揪住叶芷兰的衣领子，冷笑道，“你还敢打我的芙儿！”

        “啪啪……”

        话音未落，又是两记响亮的耳光！

        “啊！将……”叶芷兰被那大手打得眼冒金光，脑袋嗡嗡作响，鼻血喷涌而出。

        上官毅一把丢开摇摇晃晃的女人，转身便将上官芙抱在怀中，心疼地道，“芙儿！爹爹瞧瞧，哪里疼？”

        “爹爹……呜呜……”上官芙哭成了泪人儿，“眼睛疼，屁股也疼！”

        “爹爹给揉揉。”上官毅心疼得不行，轻轻揉揉女儿肉呼呼的小屁股。“乖，芙儿肉多，不疼了昂。”

        “将军！芷兰就不是人么？！你们是都一家子的，唯独我是外人……”

        叶芷兰抹了把鼻血哭的凄惨，面颊高高肿起，眼泪合着鲜血脂粉，一张脸如打翻了胭脂盒子一般花哨。

        “叶芷兰！”

        上官毅将芙儿的小脑袋按在宽厚的肩上，一指叶芷兰的鼻尖儿粗声道，“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儿上，此事到此为止！你滚回你的跨院儿去，老老实实地给老子思过！”

        “将军……”叶芷兰匍匐在地，快要哭死过去。

        “还不滚！”

        春芽抖若筛糠，溜溜地贴着门边儿跑进来，连拉带拖将叶芷兰弄了出去。

        厅内瞬间安静地出奇。

        夫人走过来从上官毅怀中接过女儿，心疼地看着她的眼睛道，“春杏速去请大夫。”

        “阿娘，芙儿无事，莫担心。”上官芙摸了摸母亲的面颊，替她摘了泪珠子。

        “大夫瞧了再说。”夫人坚持。

        “夫人，难为你。”上官毅叹了口气缓声道，“从前下人跟我说过叶芷兰如何如何，我原想着你是我明媒正娶来的夫人，她能跋扈到哪里去。唉！”

        “无事。婉怡只是不愿与她计较罢了。传出去丢了将军府的脸面。”应婉怡面上淡淡的。

        “夫人啊！是为夫对不住你。”上官毅伸手，抚上她柔弱的肩膀。

        “不说这些了，慧云在呢。”夫人苦笑一声。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日子，看似光鲜的将军府邸，同样有无尽的烦恼。

        “姐姐！慧云发誓，一辈子尊将您，像待亲姐姐那样。”陶慧云上前来，伸手捉了夫人的手道，“您莫难过了。”

        夫人苦笑道，“将军，今日的事情您也看到了。婉怡想着，叫刘妈妈去慧云院子里伺候。毕竟她是将军府老人儿，且不说叶芷兰如何，底下人最起码也不敢糊弄。若是今后再遇着什么事儿，刘妈妈也能帮衬些。”

        “好。婉怡，你做主吧！”上官毅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

        老大夫来了，母亲抱着上官芙迎上去。老人眯着眼睛，在日头低下仔细瞧。此时上官芙的左眼已是赤红一片。

        “小姐这是又淘气了吧？”老爷子笑眯眯，“瞧着问题不大，但这血淤得要几日才能散去。最近就莫要读书写字了，叫眼睛多多休息才是。”

        “爷爷，开些汤药吧！芙儿不怕苦。”上官芙用左手捂着左眼，右眼冲老头子一挤。

        “这……”老爷子感到奇怪，这小女娃不是最怕吃药的么，怎么今日竟冲自己使了眼色？

        “那就开些？吃了汤药好得快。”老大夫愿意顺着上官芙的意思。

        将军听闻上官芙竟到了得吃药的地步，愈发生气。嘱咐小厮道，“待姨娘的两个孩儿散学，立即给我带过来！”

        “是！”小厮缩着脖子退了下去。

        热腾腾的半碗汤药端上来，上官芙强忍着恶心，喝了两口。见母亲和爹爹到一旁说话，悄悄地将药一股脑儿倒在花盆里。

        “对不住了小花花，你没有舌头，你应该不嫌苦吧。”

        春芬惊得目瞪口呆，上官芙冲她挤了挤红眼睛。

        到了写字时间，萧问远远等在正院儿门口，看见春芬端着木盆，忙招手。

        “小姐今日怎么没来书房？”萧问轻声问。

        春芬左右瞧瞧，小声将早上发生的事情说给他听。萧问涨红了脸，不由得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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