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拜高踩低

小夫子就得有小夫子的待遇。

        管家张敬听闻将军给了萧问如此高的评价，心知这孩子发达是早晚的事，立马安排人手，从杂院中单独辟出一间南向的屋子，叫萧问一个人住。

        在这偌大的将军府邸，只有管家、刘仆妇才有这样的待遇。

        上官芙煞有介事地带了春芬去参观萧问的新居，管家弓着腰笑眯眯地跟着。

        “这铺盖卷儿不行，换新的！”上官芙顶着大红眼，背着小手，学着爹爹的样子道，“嗯！小夫子带得好！哈哈哈……”

        萧问展颜笑了。

        阳光照在桑皮纸糊的窗格上，屋内笼罩着柔柔暖光。

        一个人住，站桩扎马，念书写字便不会影响到其他人，如此夜里点着油灯也能多学习一会儿。

        “油灯，炭火、茶壶，笔墨纸砚，点心也不能断。”上官芙掰着小手指，一一嘱咐。张敬恭敬地记下了。

        “小姐，萧问没那么讲究，您别忙了。”萧问见他布置得事无巨细，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哥哥，自己住，看书可别太晚，仔细眼睛。”上官芙想到自己的眼睛，不好意思地转过脸儿去。

        “好，萧问记下了。”

        陶慧云已经适应了府上的生活，她不识字，每日里闲闲待在院子里急得发慌，问安时禀了夫人想去厨房做点心。

        夫人干脆叫管家安排，在她院儿里造了间小厨房，需要什么器皿物件儿，一应置办齐全，陶慧云喜出望外，整日里便带着丫鬟仆妇她们潜心研究新花样。

        刘仆妇月银不少拿，乐得悠闲，新姨娘也没什么架子，很是好相处，众人倒也其乐融融。

        这边陶慧云用土炉烤了点心，香甜的味道便顺风飘到叶芷兰院儿里，俩孩子抵不过这香气，闹着要过去吃，被叶芷兰一顿巴掌劈头盖脸地扇了回来。

        “馋鬼托生的东西！就知道吃！那小贱人做的东西你们也敢吃？不怕下了耗子药弄死你们！”叶芷兰气得浑身颤抖，喊了院子里的粗使婆子来，“你去！买些点心回来！”

        “可是……”

        婆子左右为难，如今府上的点心都是陶姨娘动手现做，叶姨娘这边也有份儿，丫鬟每日端着送来，叶芷兰竟酸声酸气叫倒掉。

        若是单独出去买，叫旁人瞧见了，不说姨娘之间拧巴着斗气么。

        “可是你娘个鬼！叫你去便去！”叶芷兰厉声吼道。

        “是。”婆子跑出院子叹了口气。特地提了竹篮，又寻了块盖布，回来时四下张望，目光躲闪，被管家张敬一眼瞧见。

        张敬笑眯眯上前掀了盖布，瞧了一眼不动声色，扬了扬下巴叫婆子回去。

        拜高踩低从来都是有心计之人奉行的名言，张敬这些年统管应氏名下几家铺子，自个儿是谁的人，心中自然拎得清。

        不出几日，叶姨娘倒掉陶姨娘点心的事情弄得将军府上下皆知。

        此话传到将军耳中，愈发对叶芷兰寒了心，亲口命陶慧云不要再送。

        如此没过几日，叶姨娘这边的饭食、炭火逐渐变了‘花样儿’。

        叶芷兰气急，心中后悔自己这张臭嘴没有个把门的。眼见着风向一边倒，她除了骂人着实没什么办法，身边的婆子出主意，叫她找娘家哥哥商量商量。

        叶芷兰犹豫了。

        从前爹娘在老家开客栈的时候，哥哥叶茂德便混迹于勾栏瓦肆，整日里不是吃花酒便是赌博，几年下来便把爹娘经营了一辈子的客栈赔了个干干净净。

        没了银子还账，追债的恶霸上门，叶茂德竟打起妹妹的主意。无奈之下，叶芷兰才厚着脸皮把上官毅算计了。

        若不是得到大将军的庇护，叶芷兰怕是早被卖掉。

        做了妾氏之后，上官毅出面将她的双亲都接到京城来，买了处院子叫他们安心住下，每月账房会送些银钱过去。银子虽不多，但日常吃穿用度总是足够的。

        想到这里，叶芷兰浑身一阵恶寒。当初躲都躲不及，如今她能再去找这泼皮无赖么？

        婆子小心地道，“姨娘啊！将军冷落大人不打紧，可是您这么好的一双儿女，若是被亲爹冷落了，那将来……”

        叶芷兰一惊。

        平日里虽气急了对孩子们动手，可天下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

        孩子是她全部的希望，只有儿子混得好，女儿嫁得好，才能保障自己下半生在府上的地位和衣食无忧的生活。

        想到这里，叶芷兰咬牙道，“你去请我母亲来，叫那泼皮叶茂德也一起吧！”

        “是。”

        一晃快过年了，将军府众仆人忙得脚不沾地。采买的车马每日里进进出出，庄子上又送来好些活鸡活鸭腌鱼，还牵了几只羊来。过年少不了亲朋往来做客，各色食材都要提前备下。

        上官芙的眼睛恢复了往日神采，这日做完了萧问布置的功课，便喊着要去陶姨娘院子玩儿。

        萧问春芬跟着一起。见萧问在月亮门前等，陶慧云笑着上前揽着他的肩膀道，“我这儿没那么些规矩，快进来罢。”

        “姨娘，您教芙儿做点心吧！”上官芙瞧着小厨房这一应俱全的食材，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尝试。

        陶姨娘摸摸上官芙软绵绵的小手道，“做这些活计，小手会变粗糙的，芙儿不怕吗？”

        上官芙用力摇头，“芙儿不怕！芙儿不仅要学做点心，日后还要学刺绣、做衣裳。”

        陶慧云笑着答应了，叫小丫鬟在一旁打下手，知道上官芙最喜滴酥鲍螺，便决定教她这个。

        牛乳有提前发酵好的，陶慧云从瓷坛中取出一些来，上官芙捏着鼻子道，“酸溜溜的，这可不怎么好闻。”

        陶慧云笑着解释说，待煮开了，打发分离出奶油，掺上蔗糖蜂蜜，就会是醇厚香甜的味道。

        上官芙按照陶姨娘的指导，小心地将煮好的奶渣捞出晾凉，便捏着筷子用力打发起来。这可真是个力气活儿，搅了几下小胳膊便酸得不行，就将筷子递给萧问，自己带着春芬跑去院子里溜达。

        萧问做的很是认真，刘仆妇对陶慧云笑道，“这孩子刚来的时候面上没有一点血色，那会子都替他担忧，来了不过月余，前见着这面色红润了些，好看多了。”

        萧问颔首，“多亏了您老人家对萧问不眠不休地照顾，不然萧问哪里会好好地站在这里。”

        刘仆妇听他这么说，一张老脸乐开了花。“我儿子要是有你这么会说话就好了。”

        陶慧云问起刘仆妇的儿子在外做什么。

        刘仆妇叹了口气。早年将军看在她的面子上收了儿子刘淳做亲卫，也教习些武艺什么的。

        可惜那孩子不争气，仗着有些功夫总出去跟人打架，后来在外头叫人打断了腿，好了也是没法再跟着将军，便出了府。

        夫人帮衬着开了家粮油铺子，又给说了媳妇，这才算安生下来了。

        上官芙在院子里听见他们的谈话，愣在原地。

        瘸子……

        眼前突然浮现一张可怕的面容。

        前世的衡王，不也是个瘸子么，她那时并不关心，衡王是娘胎里生下来就残疾，还是后来才这样的。

        这一世，他也是个瘸子么？也是个坏人么？自己还会被他纠缠么？

        春芬见小姐呆呆地不说话，伸出小手在她面前晃了晃。上官芙不理她，走到花坛的石台旁坐下，出神地望着天空。

        这一世，只要避开水，避开衡王便不会有性命危险了吧？

        萧问将奶渣打发出奶油来，从窗户瞧见上官芙闷闷的，走过去坐在她身边，轻声问道，“小姐方才不是还高兴，这是怎么了？”

        上官芙摇摇头。刘仆妇喊春芬回去帮忙，院中只剩下他们两个。

        “小姐有什么心事，不妨说给萧问听。”

        怎么说？告诉他自己重活一世？

        谁会信？不把自己当傻子才怪。上官芙撅着小嘴儿问，“哥哥，你会凫水么？”

        “会。儿时有段日子随母亲在外祖父家住，门前有条大河。村子里的孩子到了夏日便下河洗澡，我去了两次学会了。”萧问低头看她，“小姐问这个做什么？”

        “可是我怕水，还怕……”她不知道该怎么说，说怕素未谋面的衡王吗？

        “怕水，是因为不会水。若是小姐学会凫水，自然也就不怕了。”

        “不！你休想骗我！”上官芙烦恼起来，丢下萧问跑进小厨房。

        你为何如此怕水？萧问不明白。

        陶慧云将分离出来的奶油拌了蜂蜜和蔗糖，用小铲子装进事先缝好的尖嘴布袋，对着白瓷盘子小心地挤出来。

        半固体的乳黄色奶油听话地落在盘中，刘仆妇在一旁缓缓转动盘子，奶油一圈一圈萦绕起来，带着些许纹路，瞧着很是可爱。

        上官芙不想扫了众人的兴致，伸出小手也要试试，陶慧云便将布袋子递过去。头一回手上不知轻重，一下子挤出一大滩出来。

        “哈哈小姐，你做的像……”春芬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见上官芙手上停顿，等着她说下半句，赶忙捂了口，嗤嗤地笑。

        “这个给你吃。”上官芙瞥了春芬一眼，继续做第二个。一连弄了一整盘，没有一个成型的。上官芙本就心事重重，这么一来愈发气闷，撂下布袋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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