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暧昧

黑夜，所有秘密尽数被浓墨掩盖，待到明朝，晴光初釉，穹色湛蓝，又是崭新的一天。

        皇宫，静心斋前殿。

        封逸辰一袭堇紫锦袍，腰悬五彩朱绶，负手，英英玉立于殿中。

        听到动静掀起眼皮，视野里明崇帝一张纵欲过度的脸缓缓映入。

        一宿没眠，封逸辰面上却不显丝毫困靡之色，声容干净，仍是芬芳如兰的谈吐，“儿臣，请父皇安。”

        慢吞行至的封隆忽然地，愣了一下。

        不知为何，封隆感觉虽他与太子才几日不见，人现在也是敛眉顺目的好模样。可太子周身缭绕的气息好像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好孩子，平身。”

        封隆边说边踱近，抬头，太子颀长玉立的身姿，浓烈料峭的五官，离的近了，封隆才钝觉发现，他竟然需要高仰目才恰能触及太子垂低的视线，那微明的睑底下鼻骨高耸翘立，状如孤山俯瞰。

        一种没来由危机感让封隆一下僵了笑容，离开太子罩下来的阴影，封隆语气不火不温，“太子一大早赶来，所为何事？”

        长眸异光流闪，男人垂首，年轻英越的玉面映在光裸鉴平的金砖上，陡然生出一层冷意，“回父皇，昨晚有罪臣封茗余党潜入儿臣府内儿臣已将其诛杀。今日一早请见是特来向父皇，讨一道旨意。”

        “哦，这样。”

        抿一口茶，封隆继续，“何旨？”

        问完，封隆接着自己忆起来了。

        明日清早燕国和亲使队便入抵长安，作为礼仪大邦，祁国接尘洗风仪式自不可缺。

        但眼下局势，大皇子被禁足沐王府无令不得出，三皇子尚年幼难抗重任，若明崇帝亲自接风，又难得隆重。

        思来想去，将此事交由太子办，名正言顺。

        没意识点了头答应，封隆才反应他好像忽视了什么。

        “你之前说，封茗的同伙……”

        “是。”

        “已经被你杀了？”

        “是。”

        连续二字肯定，封逸辰抬首，黑深的眸子映着皇宫椅上正襟危坐的明崇帝，语绪如暴风雨前平静的海面，“皇叔封茗欲图不轨，残渣余孽现今主动上门儿臣自不能姑息。罪孽的尸身已被儿臣移交大理寺勘验，父皇若有疑问，可亲自前往一看。”

        太子府，净香阁。

        纱帐外，窗纸薄，橙橘色阳光从柩牗罅隙中跳进，落在榻上少女皙白沉沉的睡容上。再慢吞吞上移，便鲜亮了女孩润湿的乌睫和紧闭眼角处，一抹抹水色融滑。

        “呜～妈妈……”

        一声湿漉漉的呓语从阑珊唇缝里溢出，轻得好像一缕夜风，无人能察，却骤一下吵醒了女孩阖紧的双眼。

        美梦破碎，目之所触，罗帐流香，雕花檀木，锦屏香暖，花樽烛台。古色古美大气奢华，却寻不到一点现代修筑，高屋建翎的气息。

        人的心境是一种很玄妙东西，一点小事可以把你从灰蒙蒙的雾境里抽离，变得豁然通透，雨过天晴；也可以使你才霁日云开的心情被无征兆的暴风雨卷噬吞尽，从清泉水化为烂泥浆，看什么东西都糟糕透了。

        阑珊当前就是这样，一梦魂归家乡把她久不曾体味的乡愁滋味唤醒发酵，如杂草一样蓬生滋长。

        这种丢神失魄的情绪在阑珊得知太子去向后，更是加剧。

        “殿下入了皇宫？你们可知是为何事？”

        一群哑巴小黄门心没余力不足，只是不停哈腰讪笑。眼看打听不出什么，阑珊转足径自奔往府门方向。

        目下太子没了光环，无论怎样，还是万事谨慎为上。

        急奔到府门，瞧一眼，门侧一角竟花红柳绿守了一些人。囫囵听一耳朵，原是后院几名姬妾得到太子进宫消息，比她更早守在门前等待。

        避开胭脂堆，阑珊寻了个不显眼角落，蹲地画圈冷静。

        无能为力的等待最是煎熬，这种煎熬，让阑珊已经分不清是对太子人身安全担忧多一些，还是对自己思乡之情，毫无头绪的挂虑多一些。

        而另一厢，几名女人时有时无的交谈临时承担了些阑珊的焦虑。

        “哎，悦然妹妹，你侍寝的时候，殿下有没有，喝酒助兴？”

        是很私密的事情，并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拿来探讨。但不知道是谁起的头，交流后才知道，仅有的三四次侍寝里这些女人醉的各个印象全无，太子的英猛雄姿，她们竟然一点忆不起来。

        这也太亏了！

        至于凌悦然，听到现在心里更是一片死灰，但从小的高傲让她不屑认输，一味强撑嘴硬，“没有，殿下对我，极是温柔。”

        哎，七个女人，胜比一部大型宫斗剧。

        那晚，太子像月光一样皎洁孤远的身影阑珊可是记忆犹新，要说凌悦然没扯谎阑珊打死不信。

        就在阑珊八卦之心燃燃时，门口忽传来一阵响动。

        “参见殿下。”

        侍卫飒飒低头叩首，气势恢宏的参拜蕴着无尽臣服，惊得阑珊一下抬起来头。

        绚极日光下，不远处，一道隽秀华贵的紫色俊影，光闪熠熠，身长鹤立，垂手徐行。阵风吹起，合欢在树桠轻颤如初生的羽蝶，迷离的漫天飞舞。极致的喧嚣又极致的阒静中，沁贵如颠山皑雪的男人眸光安静且深沃，只回望向她。风鼓荡起男人衣袖，袖口处菖菖团花云纹，鲜活的仿佛要从布料中飞出。

        远前的男子，玉颜如画，风华绝代，有着他人难以企望的高度，更有他人无法媲美的，主角圣光。

        欸？主角之光？

        太子的主角光环，回来了！

        眼睛像笼了层薄氲，阑珊讶喜到忘记呼吸，眸也不敢眨一下，任双目被如玉闪仙的男人，尽数裹覆。

        封逸辰抬足下车，一眼所见，便是阑珊囫囵一个蹲在边角，昂抬着张小脸不能置信地睁圆了双眸，一瞬不眨凝望着他。浅醺的眼尾像是哭过，茫愣愣的眼神似丛林迷失的小鹿，须臾，人本是无措的眼底霎时盛满不作遮掩的欣喜欢愉，目色璨亮仿佛漫不下的宇宙星河，碾碎万顷辰光。

        枫叶似的唇渐起弧光，男人踱走上前，但不期然被几只艳花挡了路线。

        “嫔妾，参见殿下。”

        视界里乱入几张不分伯仲的脸，赧色激动，脂气刺鼻，“殿下许久未回，嫔妾们不免担心紧遂不约而同在此等候。擅做主张，请殿下恕罪。”

        “你也是，担心孤？”

        快要被忽视习惯了，几人跟着太子的视线望，果然看到阑珊一张清灵的脸。

        “怎么，见孤回来太高兴，只顾愣神了？”

        迟钝的反射弧被太子光华俊逸的脸顷刻唤醒，阑珊眯眼瞻仰，热泪盈眶，“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男主的光环重新增回，她简直要喜极而涕！

        “小人，参见殿下。”

        讲完拜起身，未料蹲墙角时间太长，在阑珊酸软无力的腿差点要支撑不住时，一双大手及时捞上自己腋下，把她全身的重量几乎都撑去，“怎么，哭了？”

        耳边是太子肯定的问话，阑珊却是睁眼扯谎，“回殿下，没有，刚刚风沙太大，眯了眼睛。”

        总不能说是自己不争气想家，想到哭醒了，这也太丢脸了。

        “哦，这样～”

        封逸辰话接的非常漫不经心，显然不相信，但也并没有再作追问。

        沉默间隙，阑珊手随意揉向眼眶，再落下去时，有男人温暖的手掌熨帖又舒适，托扶着她，缓缓前行。

        “殿下，小人可以自己走。”

        “嗯，孤知道。”

        虽作此答，封逸辰手指没半点松开的意味。不好意思抬首侧望，四目相对，男人眼睛深沃明亮，映着铄金的日光，似蕴藏诸多意味，她羞于细读。

        明知女孩无措，偏生趣兴大发，封逸辰低头，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气音附在人耳畔，傍若无人，“倘若心里还过意不去，不若孤抱你回府，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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