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没有如果的事

秦筠第二天回H市的飞机是在上午十一点，时间充裕，她早上起来就找了一家房产中介公司，将房子挂牌出售。

        然后她才不慌不忙地去了机场，到达机场后时间依旧充裕，她过了安检，就坐在VIP休息室里休息。

        离登机还有一个多小时，秦筠坐着翻了会儿杂志，觉得有些困倦，便靠着休息室舒服软绵的沙发小憩了一会儿。

        但她并没有休息太久，就被惊醒了，睁开眼睛一看，附近有一对差不多四五岁的双胞胎正在打闹着玩。

        那对双胞胎的母亲见状，连忙招呼了一下两个孩子，随后对秦筠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了。”

        秦筠原本也不是真心实意想睡觉，被吵醒了也没什么情绪，只是微微一笑，“没关系。”

        说完她就站起身来，往洗手间走去。

        休息室里没有几个人，都分散地坐着，有人盯着手机有人看着电脑，各自静静地消耗自己的时间。

        秦筠从洗手间里走出来时，休息室里最显眼的中间位置，一下子就多了三个人。

        男人修长的身体被深色西装包裹，深陷在松软的沙发里，神情姿态虽然慵懒，然而西服却是一丝不苟，格外迷人。

        坐在他旁边的女人一直咯咯地说笑，声音娇滴动人，时不时有意无意地往他肩膀上靠一靠。

        这两人背对着秦筠而坐，坐在他们对面的年轻男人却一眼就看见了秦筠，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几乎失态，“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落，那个美貌女子迅速回头看了一眼，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秦筠。而她身边的男人只是转过半张脸，大约用眼角余光瞟了一下秦筠，便又回过头去。

        秦筠有些无奈地耸耸肩，“搭飞机啊。”

        纪西用力地瞪着她，秦筠无奈，唯有又补充了一句，“我先来的。”

        言下之意，她真的不知道会在这里遇见他们。

        那个漂亮女人秦筠认得，是近两年来新崛起的新星歌手，外形清纯甜美，歌声纯净动人，出道第一张专辑就横扫亚洲，已然大红大紫的云韵。

        她身材玲珑娇小，坐在身量颀长的慕思远身边显得格外小鸟依人，眨巴眨巴眼睛之后，她转头看向纪西，笑着打趣，“纪助理，这是谁啊？你对女朋友怎么能这么凶呢？”

        女朋友？纪西忍不住又想翻白眼瞪人，可是云韵是他们新代理的某国际品牌的代言人，连慕思远都格外看重，此次位于H市的新店面开张，慕思远竟然纡尊降贵亲自陪她过去剪彩，纪西当然不敢造次，只能朝着秦筠翻白眼。

        秦筠早就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态度，却对他这种明显的欺软怕硬非常鄙视，不由得伸出两只手来，对他比划了一个鄙视的动作。

        慕思远这时终于再度回头看向她，神情竟出乎意料地平静，淡淡扬眉间似乎还带着一丝笑意，“一起坐坐？”

        “不用了吧。”秦筠笑着看了看时间，“我坐的飞机差不多要飞了，我先走了。”

        她随身只带了一个小箱子，走过去自己先前坐的位置，拖过箱子，又朝慕思远那边淡淡点了个头，便从另一头的门走了出去。

        出去以后，她坐在敞开的候机区，忽然就郁闷起来了。

        她这是在干什么？好好的他们搭飞机她也搭飞机，互不相干而已，她干嘛要躲出来？

        只是面对慕思远而已，她明明应该可以做得很坦然的。

        可却还是一时脑袋发热躲了出来，她想了想，大约是因为跟陆欧翊已经定下婚期的缘故，也许潜意识里就觉得不应该再和慕思远有任何牵连，所以才会选择走开吧。

        既然已经出来，那就再没有回去的理由，她在外面的普通候机厅坐了一个多小时，终于等到登机。

        她上飞机得早，坐了几分钟后，乘客们陆陆续续地登机，秦筠忽然就更郁闷了。

        没想到慕思远他们也是搭这班飞机，慕思远和云韵坐在一起，而纪西就坐在她的旁边。

        “咦？”纪西看见她，故意大声地问：“你不是应该早就飞了吗？”

        好在秦筠脸皮也厚，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记错时间了。”

        “那你后来怎么没回来休息室？”纪西又问。

        “休息室的饮品不好喝，我去甜品店吃东西了。”秦筠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还有问题吗？”

        “哼。”纪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嘟哝着说了一句，“冤家路窄。”

        秦筠心想，可不是么，路居然窄成这样。

        飞机起飞，纪西不再搭理她，秦筠也懒得说话，闭了眼睛假寐。

        倒是时时可以听见身后传来云韵和慕思远说话的声音。秦筠见过很多歌手，唱歌声音甜美，说话的声音却十分低沉。可云韵说话的声音却几乎比唱歌时还要甜美，尤其是风铃般细碎的笑声，更让人觉得动人。

        慕思远偶尔会回应她两句，声音低沉，秦筠听得不甚明朗，迷迷糊糊间就睡着了。

        就这样不沉不稳地睡着竟然也做了梦，梦里好像是慕思远的那个公寓，又好像是从前他们偶尔在一起的那个小房子。梦里她也是在睡觉，却被他低沉的声音喊醒，随后极度不情愿地起床给他做饭，做完之后却还要被他挑剔，嫌弃这嫌弃那，顺带还要出言调戏一下她。

        真是可恶极了！梦里她愤愤地出门，按开电梯，走进去时却一脚踩空——

        秦筠猛地惊醒过来，只觉得心跳跳得很快。

        旁边纪西一脸惊诧地看着她，大约是被她突然惊醒的样子吓着了，但是又很快地转开了头。

        秦筠还处于梦里一脚踏空的惊悸中，只觉得一头冷汗。

        身后慕思远和云韵说话的声音也没有了，她心跳平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云韵大约也是累了，此时此刻已经闭上眼睛，脑袋向右偏着，有些艰难地靠在慕思远肩膀上。

        慕思远原本静静地翻着一本杂志，大约是察觉到秦筠的目光，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

        秦筠迅速又转过了头，问空姐要了一床薄毯，裹住自己，重新闭上了眼睛。

        下飞机时，慕思远极为绅士地护着云韵，纪西走在两人身后，秦筠又走在纪西身后。

        下到地面，纪西看着前方走着的两个人，忽然回头看了秦筠一眼。

        秦筠看不懂那一眼藏着什么，大约是幸灾乐祸吧，又或者是讥讽。

        “有车子来接我们，要不要顺便送你一程？”纪西看着她，表情平静地问。

        他跟她说话的时候很少这么正常，秦筠皱了皱眉，“你吃错药了？”

        纪西的脸色立刻一变，又冷哼一声之后，转头走了。

        有私家车直接驶入停机坪，等在那里，是为了接慕思远。

        慕思远已经陪同云韵先行上了车，等纪西也坐上副驾驶座后，那辆车子缓缓驶离。

        秦筠则随大众，坐了摆渡车去出口。

        到了出口，她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出了住的地址。

        在高速路上奔驰了约二十分钟后，车子驶入城区，秦筠一路怔怔地看着窗外，眼前却忽然出现了陆氏总部大楼。

        她脑子运转缓慢，此时却突然想起来——陆欧翊说过会派司机去接她的！可是她却忘得一干二净，直接就坐出租车回来了！

        秦筠连忙叫停司机，在附近下了车。

        这半个多月以来，她也跟着陆欧翊来过陆氏两三次，因此前台小姐认得她，见她进来，微笑着将她引到电梯口。

        秦筠上到陆欧翊办公室所在的楼层，他的秘书正坐在外面排他最近的日程，抬头见到秦筠，连忙站起身来，“秦小姐。”

        秦筠往办公室紧闭的两扇门看了一眼，“他有客人吗？”

        “没有。”秘书连忙笑道，“就是昨天跟美国那边的公司开会开得很晚，这会儿可能在午休。”

        秦筠还在犹豫要不要进去，秘书已经帮她打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秦筠只得走进去，一看，办公室里果然没有人。

        办公室里侧有一道小门，里头就是休息室，秦筠缓步走上前去，手搭上门把手，正要旋转，她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一个画面，整个人都是一僵。

        其实明明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而且陆欧翊虽然没有明确解释当初的事，但从他的态度中她也看得出来，那件事不是他刻意犯下的错

        。她也清楚地知道这扇门背后不会有什么，可是在那一瞬，脑子里偏偏就闪过了那样的画面。

        她呆立在门前很久才回过神，终于还是缓缓旋转了门把手。

        休息室里的陈设很简单，仅有一张床，一个衣橱。而此时此刻，陆欧翊正静静地侧卧在床上，大约真的是累极了，他睡得很熟，秦筠开门也没有惊动他丝毫。

        屋子里冷气开得很足，他身上的空调被却几乎落到脚底，秦筠本不欲进去，见状还是走了进来。

        她小心地拎起被子，刚要给他盖上，目光却忽然落到他枕畔的一样东西上。

        是他的钱夹，此时正处于打开的状态，放照片的那个地方，有一张小小的照片，十分眼熟。

        秦筠不由自主地就拿起了钱夹，这才看清那张照片——是她在大四上学期拍的寸照，照片上隐约还有印章，她仔细看了看，似乎是她记者证上的照片。

        她之前有一次莫名其妙丢了记者证，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丢在哪里的，却原来，是丢在了他这里。

        秦筠捏着他的钱包，静静地站在那里许久，眼泪忽然就翻涌了上来。

        离开H市的第一年，她几乎每天夜里都会哭，每每想起他，总是哭得最凶。到后来，她开始学着淡忘，哭的次数逐渐减少。

        五年过去，她觉得自己大概已经忘了怎么哭了，那次告诉他分手原因时的崩溃大哭，其实不过是因为不甘心而已。

        至于因伤心而哭泣，她记忆中已经全然没有这样的事了。

        可是此时此刻，她看着他钱包里自己的照片，竟渐渐地泣不成声起来。

        熟睡中的陆欧翊被一阵细碎的哭泣声惊醒，睁开眼时，一眼就看见站在床前的秦筠蹲了下去，埋头在床边哭出声来。

        陆欧翊一下子就从床上坐了起来，伸手抓住秦筠的手臂，急急地低唤：“初夏！”

        秦筠紧紧抓着手下的被单，哭的声音一点点大了起来。

        陆欧翊全然无措，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她失声而哭，他心里只剩慌乱内疚和心疼，好不容易将她扶起来，才看见她手里捏着他的钱夹。

        那里面那张她笑得眉眼弯弯的照片，是这么久以来他最好的良药。

        这段时间以来，虽然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看似恢复正常，但她眼里的笑意却永远温和平淡，似乎再也找不回当初的明耀灿烂。

        而皮夹里的那张照片，她笑得那么甜，每每看见，他总是不能沉迷在那样的笑容之中，不能自拔。

        他的初夏，原本就该是那样笑着的……

        眼见她失态痛哭，陆欧翊终于忍不住，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初夏……”

        秦筠内心的伤痛却仿佛无法掩藏，一靠在他的肩头，却似乎更加难过，心里百般情绪杂糅，她又怨又痛，终于忍不住低头重重咬在他的肩头。

        “为什么……”她将他肩胛上的肌肉咬在口中，一面哭着一面模糊不清地问，“为什么你当初要那样子……”

        哪怕明明知道他心里只有她，甚至这么多年来都只有她一个人，但还是觉得不甘心。

        如果他当初没有做出那件事，他们现在该有多好？相爱多年，虽然她家庭生变，但他一定会护她周全，也许现在两个人已经真正处于甜蜜的谈婚论嫁阶段，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如果他当初没有做出那件事，她就不会走，不会去G市，更不会遇到慕思远，也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秦筠很恨，更多的却是痛。

        “欧翊……”她终于伸出手来抱住了他，哭泣呢喃，却始终只有三个字，“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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