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不要靠近咒术界，会变得不幸。

        然而很可惜，因为出生于御三家之一的五条家这样的客观事实，所以五条严胜没能从一开始，也就是根源上，远离咒术界。

        ——连带相对应的不幸。

        “没有六眼，也没有咒力，是什么感觉？”

        这是什么失礼的问题，五条严胜一言不发地抿紧了嘴唇，他发自内心地拒绝回答这种问题。

        “就是没有咒力的感觉。”

        但最终，五条严胜还是从牙缝里挤出简短到等同于什么都没说的回答。

        因为问出这样荒唐并且失礼问题的是他的孪生弟弟，家族的继承人，六眼的神子，五条悟。

        重点不是孪生弟弟，而是家族的继承人，以及六眼的神子，所以要回答。

        “这不算回答，而且严胜，刚刚你的呼吸乱了。”五条悟又说，他那双承载了不得了力量的苍蓝色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严胜，里面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却让五条严胜感觉整个都被暴露在什么东西面前了一样。

        ——又来了，又是这样，和继国缘一如出一辙的，天生的，有如神明一样的天赋。

        严胜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不悦，他自觉还是战国时代的武家继承人的时候对弟弟的不满是因为缘一太过弱气的性格，更因为缘一的不知轻重和对他自己所拥有的神明一样天赋的轻忽。

        但如果仅仅是这样，他为什么会因为五条悟的理所应当的属于天赋者的‘傲慢’而感到心悸？

        这不是很矛盾吗？

        严胜下意识皱了皱眉，但很快又重新控制住了表情，调整好了呼吸。

        虽然因为没有咒力的缘故和整个家族有相当的隔阂，也不准备去做什么斗争，和拥有百年难得天赋的胞弟五条悟多做比较，但严胜还是保持了修炼呼吸法的习惯。

        没有给同胞兄长做出回复的时间，五条悟再次开口：“等下有禅院的人要来。”

        是非常自然的，接近于命令的口吻。

        现年不过六岁的五条悟已经觉醒了五条家祖传的无下限术式，再加上六眼的加持，他几乎拥有等同于特级咒术师的实力。

        严胜想，大部分天生的强者眼里是不会有弱者的，五条悟也不会例外，他会认为自己应该庇护严胜这个没有咒力的孪生哥哥，但却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划入考量范围。

        所以即便年幼但这种纯粹不带商量的通知性表达就是常态。

        即使五条家的等级观念没有同为御三家的禅院家和加茂家那样严苛到变态的境地，但既然被列在一起，本质上自然也是相近的。

        ——有咒力且继承了强横术式的人才能被看作是同类。

        而没有咒力，不可能成为咒术师的五条严胜是家族里的异类。

        “知道了。”严胜点头。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确实很适应五条家这种封建古老的大家族的生活。从前的继国家已经给严胜留下了足够深刻的烙印，闭塞，传统，尊卑有别并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词。

        相反，这是御三家这样古老家族坚守的法则。

        禅院家的人要到访其实不算什么大事，起码没有重大到需要五条家的神子专门接待的地步，可这种像是珍奇生物一样被参观的状况还是引起了五条悟的不悦。

        他决定稍微做点恶作剧，比如揭穿点什么，想到这，五条悟微微偏过头，看着严胜提醒道：“等会小心点。”

        ‘这算什么，高高在上的怜悯吗？’严胜这次没有再让情绪失控。

        可能因为受到转生之后尚处幼年的身体的影响，他各方面的控制力都下降了许多，不过只要有意识地进行控制，就不会有状况。

        严胜看得分明，五条悟整个形体都被黑色的负面力量给包裹，尤其是大脑和眼部神经的位置，源源不断的咒力以一种莫名的规律循环着，光是控制过于庞大的力量就几乎要调动整个大脑。

        这种无时无刻不需要耗费大量精力的感觉应当是痛苦的，但五条悟却还能维持着一种带有神性的奇异平静，就像缘一当年一样，严胜不想和五条悟对视。

        五条家的连廊很长，宽度也足够数人并排而行，严胜却一直坚持站在靠后一点的位置，这是自我暗示，也是生存方式。

        “我和悟不算很像。”严胜干巴巴地回应，他实在反感双胞胎这种存在，连续两世，甚至在延续了记忆的情况下，简直就像是命运的必然一样，作为凡人的自己的双生弟弟必然有远超凡人的天赋。

        唯一庆幸的大概也就是他和五条悟的面目并不像当初和缘一那样地相似，虽然遗传了五条家一贯的白色头发，但严胜的五官反而更接近前世的时候，眼瞳也是相对常见的赭红色。

        五条严胜和五条悟是异卵双胞胎，这大概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起码就减少危险这方面，不太接近的外貌是非常不错的优势，严胜补充道，“禅院家的人不会把我和悟认错，而且，我准备以后都留长发。”

        得到回应的五条悟仍旧注视着同胞的兄长，他的眼睛相当漂亮，是晴天时候青空的颜色，加上孩童特有的纯澈，有一种接近于琉璃宝石之类的质感，“听说，禅院家来的人里也有完全没有咒力的人。”

        严胜知道那是天与咒缚，就算没有咒力，凭借着五条悟孪生兄弟的身份，他也是接受过相当的咒术，咒力相关教育的，尤其是和零咒力有关的天予咒缚的情报。甚至因为没有咒力也没有术式的缘故，这些理论的东西他反而学得要更加全面。

        “那个天与咒缚？”严胜避开和五条悟的对视，他很早就听过禅院家的天与咒缚，倒不是五条家多重视这种体质，只不过作为五条悟的同胞兄弟，在那些长老们的构想中，他如果是天与咒缚就还有些用处。

        他不禁想起之前确定自己没有咒力不能成为咒术师时候的情形。

        ·

        ‘严胜这孩子完全没有咒力的话，可能是天与咒缚吗？’问话的是严胜这一世的母亲，即便生下了六眼的神子，因为是女性的关系，她也没有多少话语权。

        ‘不，严胜只是个普通人。’说这话的长老毫不避讳严胜的存在，反正是没有什么价值的普通人，‘如果是天与咒缚就好了，最起码也能做个护卫什么，还有点培养价值，就现在这种情况，即使花大力气培养大概也只能在配备了咒具的情况下，达到四级咒术师的水平，刚刚入门的小孩子都不如。’

        严胜只是默不作声地跪坐在母亲身边，他的表情很漠然，已经活过一世的他也不会像真正的小孩子一样撒娇，对母亲也并不亲近，一直在这个家族里做透明人。

        五条太太显然是相当失望，即使不算很强，但也算是咒术师的她也并没有很多怜贫惜弱的心思，何况总没什么表情的透明人一样的五条严胜并不是讨喜可爱的那种小孩，所以她仅仅只是很优雅地低低叹了一口气。

        从严胜的视角来看，她的心绪显然没什么波动，连叹气都是带点表演色彩的。

        ‘这样就很麻烦了，这孩子’五条太太微微抬头，‘我的意思的话，既然严胜是普通人，又和悟不太像，那就送走做个普通人活着好了，但是悟的意见也很重要。’

        她话说到一半，便被长老打断，他的语气相当糟糕，‘严胜必须留在五条家，双胞胎，就算是异卵双胞胎都有很微妙的联系，夫人可能不够了解咒术，如果用严胜做媒介的话，悟很可能也会被影响。’

        ‘这样不就拖累悟了吗’五条太太下意识反问，她的脸上还带着优雅的笑，但没有多少笑意，‘难道还要专门保护他吗？’

        ‘不，只要他不离开五条家就没有问题，这种影响等悟大人再大一些应该就可以切断了。’想到这，长老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严胜却发现他眼睛里闪过了一丝杀意，‘幸好不是同卵双胞胎，那样就真的麻烦了。’

        他们之间的交流毫不遮掩，严胜也自觉这是完全合理的做法，他面无表情地听着，一动不动地维持着跪坐的姿势，眼睛只盯着地板缝，透过地板的缝隙，他能够看清底下的构造，还有更多。

        他这一次，竟然和缘一一样，带着通透世界出生，又被认为弱小，却丝毫没有被母亲偏爱，归根究底，大概是自己果然是卑劣的家伙吧。

        五条太太松了一口气，她听得懂长老的话，就算对严胜没多少感情，但她也没冷酷到那种地步。

        ‘严胜，你要听话，没有咒力的你如果离开五条家会很危险。’最后，五条太太这样叮嘱，‘好好学习咒力相关的理论，多亏了悟，你最起码还能在家里的私塾给小孩子做启蒙。你没有咒力，又不是天与咒缚，就算是禅院家那个零咒力的天与咒缚在家族里都很艰难，能安稳地留在五条家的你实在很幸运。’

        ·

        幸运吗严胜只觉得眼睛有些酸胀，面孔都好像要裂开一样，他想起了前世畸形的六只鬼目，便感觉胃肠仿佛又剧烈地蠕动了起来，酸液亦开始上涌。

        如果，如果不是和五条悟一同出生，他可能还会试着以人类的身体挣扎，试着达到巅峰，可在所有人都说五条悟会是最强，是天花板的情况下，他的挣扎就毫无意义了。

        五条严胜不是天与咒缚，没有咒力的原因大概是他有一个太优秀的胞弟，这是公认的情况。

        所以挣扎毫无意义，即使按照习惯练习剑术，修炼呼吸法，也只不过是习惯了的生活方式而已。

        严胜实在不想同这一世的胞弟再多做交流，于是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悟，禅院家的人到了吧。”

        五条严胜用的是状似不确定的语气，但五条悟没有被绕进去，他早就发现了一些事，只是过去从来没有揭穿的意思，出于不想暴露到家里那些人面前的想法，他他放低了声音，几乎是用唇语揭开了严胜的伪装。

        “说起来，严胜明明没有咒力，也不是天与咒缚”五条悟慢慢露出了一个可以说是有些恶趣味的，同家族里教导丝毫不符的笑容。

        “为什么在洞察力上并不比我的六眼逊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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