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chapter6

又一场风暴要来临。

        晚上九点的时间里，天空却是半白的；那块巨大的云像只吃饱了的鱼，撑得饱满的肚皮就要炸掉般，圆润下垂，离海岸线很近，近的要掉入海里。

        天边下起大雨，水珠子密密麻麻砸在海面上，一个圈，两个圈，特比特别多圈圈，在我脚边盘旋。

        我说：“野向葵，这里真好看。”野向葵对我笑了下，看着天边，道：“都说这里危险。”没了下文，似乎是在等我为他补上，于是我开口：“危险，但是好美啊，越美越危险对吗？”

        野向葵揪住我的脸颊，道：“哈哈，对啊，你说话怎么像个孩子啊，宋裕明？”

        我呆愣瞬间，没反应过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他见我没说话，松了手道：“逗你玩的，这样还挺可爱。”

        我害羞的挠挠耳根，他夸我可爱了诶，不可思议。

        海风越刮越大。

        我看着远处的树木随风摇摆，天边的云随风变幻，雨斜着打进伞下，落在脚边。

        一时有些蹲不住，大脑摇摇欲坠，像要掉进海里一样，同时在想，这么大的风为什么不会冷呢？

        一只手拉住了我，疑惑的回头看去，是野向葵，他半开玩笑的样子，说：“坐不住了？急着赶海？”

        我被他说的一头雾水，问：“啊，怎么了？”野向葵把我往后拽了拽，道：“你差点掉下去，往后站点。”

        原来是要我往后站点啊……原来，我刚刚不知不觉站起来了，又因为这个无知无觉的动作，突然想到心理医生对我说的话：以后别动不动就发呆，你的反应越来越迟缓，如果突然又在想事情了，就把自己的想法扼杀在摇篮吧。

        原来是这样，确实有些危险。

        我抱紧雨伞，对他笑着说：“我老不自觉的发呆，下次看到我发呆，拜托叫我一下，可以吗？谢谢了。”野向葵又想摸我的头，我本想躲开，但想到自己方才拜托了人家事情，于是讨好的给他摸了下，他对我说：“小事，不用谢。”

        我回敬一个灿烂的笑。

        每个人都有个小家，我的呢？福佑、奶奶，还有我。

        我回到那个熟悉的村落，陌生的城市还有美丽的风景，让我既感到不适，又觉得愉悦。

        那天从夜海回了酒店，躺在酒店的床上时就开始想家。

        想那只肥啾啾的猫，还有闲不住的奶奶、絮絮叨叨爱耍嘴皮的平生、田里的西瓜、夜里的杜鹃、村里的大暴雨、手机里的洛亦轩。

        福佑干什么呢？今天抓小老鼠了吗，抓小鱼儿了吗，跑到哪里窝着了？奶奶呢？种地，摘西瓜，整理房间，喊福佑回家？

        好熟悉，好美好的生活，可我总想打破点什么。一成不变的，没用的，却唯美的，那是幻境；害怕失去，害怕独孤，才会死守在这个小村子。

        可这样的生活有时候好无聊，好腻，所以才偶尔想一个人东奔西走。

        这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打破了很多，我认识了野向葵，见到了洛亦轩，是因为什么呢？有勇气踏出那一步了？对的，踏出那个美好的小乡村，遇见了新的人，可我怎么这么贱呢？不到十分钟就开始想家。

        野向葵和我发消息，告诉我他要来这个小村子玩。

        我回复他，没什么好玩的。

        因为，我社死，不知道该如何同他相处，该怎么说话呢？该怎么聊的热火朝天？带他去玩什么？找福佑还是摘西瓜？

        我很纠结，所以才告诉他，没什么好玩的。可是总有人看不出你的暗示，热情的在手机那一端，说：“没事，我就是想去看看。”

        直言不讳的话，应该是：没事，我就是想来看看你。

        哎呀，一不小心自恋了，我的错。

        六月的结局是一场暴雨。

        洗刷过得村子里，潮湿的空气和满地翠绿的苔藓，地里晚种的西瓜一个比一个好看，太阳转入正轨，光和热的传播迅猛又曼妙；知了破壳从地里爬出来，扒在树干上尖叫，声音聒噪的让人不舒服——可他们安静下来，又觉得少了什么。

        七月来了，最热的夏季来了，新生活开始了——是野向葵带来的，我很感谢他的到来。

        那天他拖着行李从大路走进小路，穿过我穿过无数次的杨树林，路过我熟悉的西瓜田；我就站在杨树林的尽头望着他，望着他拖着塞满玫瑰的行李箱走向我，一路花香，一路繁华，同时他也望着我，伸着长长的右手挥动两下。

        一分钟后，他稳稳的停在我跟前，看着我，然后比了比身高，接着灿烂一笑，道：“哎呀，几天不见，长高了。”

        我嗔怪：“我早就定型了，你逗我玩呢？”野向葵摊手，道：“就爱看你暴躁又直接。”

        我闭麦选择不语，可片刻还是忍不住，小声说：“我觉得我脾气挺不错。”即使很小声了，还是被野向葵听见，他说的话还挺让我舒服：“属于有分寸那款。”

        我想帮他拿着行李箱，可刚伸手就被他拦住了：“我自己来，你那身板还没我行。”被说不行，我不服气，也不反驳，因为他说的是对的，于是我说：“那走吧，先进屋歇着。”

        奶奶得知野向葵的到来，于是热情的为他准备了西瓜和一桌好菜，她看上去很开心，见到野向葵就拉着他说个不停。

        “哎呀来了，小伙子真好看！”

        “这还是除了平生以外裕明第一个带回家的外地朋友呢！谢谢你喜欢我家裕明！”

        我拉住奶奶，企图让她不要再说下去，总觉得她继续说下去会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误解亦或者惊天大雷。

        可是老人家很久没这么兴奋了，又怎么止得住呢？

        “裕明平时老一个人窝房间里啥也不干，能交个朋友我真是太意外了，你们可要好好相处啊。”

        “想吃什么？奶奶去给你做，好好招待你。”

        “裕明这小子从小傻到大，小时候傻，不知道下坡要慢慢的；他下坡跑的老快，结果脚跟没稳住，一下脸朝地磨着地面下到了坡底，那个血哟，流的可多了。”

        “长大了，坐个车，结果没票了，被旁边的司机师傅忽悠上了车，到地方一看，哟，这不离目的地越来越远吗！”

        “向向呀，你可要照顾着点裕明。”

        我看向野向葵，发现将近190的男人正不知所措的、微笑着、愣在原地，平常那副精明优雅的形象，完全被奶奶的热情无情破碎，他似乎是惊喜的，喜欢的，却不知如何接受。

        我看了他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笑着问奶奶：“宋裕明有这么蠢吗？”

        奶奶一拍手，拿给野向葵一瓣切好的西瓜，道：“那可不，他傻的不透气。”

        野向葵噗嗤一声笑了，其中嘲笑意味明显，可我不想理他，只轻哼一声，挪开凳子坐下。

        “裕明，我来看看新朋友来了！”大门被推开的声音尖细刺耳，而平生的声音确实热情又饱满的。

        我转过头去看他，道：“在这呢，你去跟他说说话呀。”平生不客气的拿了块西瓜，向奶奶问了好，接着走到野向葵身边——本以为他见到野向葵的第一句话是介绍自己，结果却是：“嘿，你长挺高啊，兄弟多高了？”

        我不好意思的把头转回去，装作和平生不太熟的样子，默默抿了口西瓜；片刻，我听见野向葵回答平生：“大概一米九，成年之后就没量过了。”平生道：“嘿，长得真好，今年多大啦？干什么的？”

        听到这相亲式问话，我有些窘迫，也觉得平生这样好笑，于是打趣：“平生干嘛呢？给你妹妹相亲来了？”

        平生叉腰，道：“哎哟，咋会呢，我妹她喜欢小白脸。”野向葵看看我又看看他，我一时觉得他又局促了起来，他一个人惯了，概是不习惯这样的热情吧。

        奶奶此时拍拍平生，又拍拍野向葵，看着我道：“你们仨好好聊，奶奶下地去了！”

        傍晚，我在码字，四声杜鹃也开始叫唤，那熟悉的咕咕声听着格外亲切，野向葵此时也听见这鸟叫，问：“这是什么鸟？”

        我敲下一行字才回答他：“一种杜鹃，四声杜鹃，叫声就四下，也算是布谷鸟吧。”

        “哦，这样啊。”

        接着，他问出一个让我不知所措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洛亦轩啊？”我一时惊慌，紧张的手都颤抖了，但我极力掩饰，强行敲下一串拼音，可那一串拼音没有成型，因为每一组都敲错了。

        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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