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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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的夏天, 炎热得要将人融化,阳光炙烤着马路,路上行人撑着阳伞步伐匆匆,比起在这晒太阳, 他们更想到海边沙滩上度假, 在凉爽的海风里度过这个酷暑。
咖啡厅里, mare正和同事léa调侃这见鬼的炎热天气, 可对方再次将话题扭转到她刚才所说的那位英俊的亚洲男人——
“mare, 我向你保证,那绝对是我见过最有气质的亚洲男人,比我在电影里看到的任何一张亚洲面孔都要帅气一万倍。”
mare不耐烦地望向窗外,她对这个话题依旧提不起兴趣,实际上她正在为下午的会议而感到心烦,以至于无法专注与léa的谈话。
她只附和地问道:“你们在哪碰见的?”
“就在早上的电梯里。”
léa一边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一边眉飞色舞地说起今天的“艳遇”,红晕悄悄爬上她的脸颊。
当她复述出这整件事, 好像又经历了一次心脏急速跳动的时刻:“今天早上的电梯格外拥挤,那个亚洲男人就站在我身前, 不知到了几楼, 电梯门打开,有人走了进来, 他往后退了一步, 不小心碰到了我的肩膀, 他转身用法语和我说了句抱歉,我的上帝, 他的嗓音也像大提琴一样低沉又浑厚……”
“léa, 你太夸张了,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电影里陷入爱情的痴情女人,而且还是没有好结局的那种。”mare没好气地摇了摇头,试图让她变得清醒。
léa丝毫没有受到打击:“我保证,你如果见到他,就知道我说的每一个字都是那么贴切。”
mare不以为然,甚至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直到下午开会,当她走进会议室看到坐在主位的那个亚洲男人,她才承认léa的话确实没有任何夸张的成分。
那是一个英俊得过分的亚洲男人。
上身穿着一件禁欲的黑色衬衫,脖颈间系着暗色条纹领带,整体沉闷压抑的穿搭风格却因那张挑不出缺点的脸而显得熠熠生辉,宽肩撑起衬衫的廓形,完美的肌肉线条隐约可见,他只是坐在那就让人移不开眼,他有着令无数少女魂牵梦萦的英俊五官,那双褐色的眼睛好像写满了忧郁的故事,让人忍不住探究一二。
mare整个会议都有些心神不宁,尤其轮到她发言时,她更是不敢直视男人的眼睛。
她知道她并不是这个会议室里唯一感到心猿意马的人,而且她留意到男人的手上尚未佩戴婚戒。
会议结束,总监邀请他一起前往史密斯先生举办的宴会,那是一个名流齐聚的高端晚宴,mare曾听总监开会时提起过。
可男人委婉地拒绝了。
他薄唇微弯,笑得礼貌又疏离:“晚上有位朋友从中国过来,很抱歉,辜负了您的好意。”
眼看着男人将要乘坐电梯离开,mare心里竟涌起一阵失落。
她想,这应该是她最后一次能见到这么英俊的男人了。
薛裴参加完会议从hotbla 大厦走出来,阳光依旧猛烈,强烈的光源刺激让薛裴眯了眯眼。
助理连忙走过来为他撑伞:“薛先生,车已经到了,我们现在离开吗?”
“嗯,现在。”
助理一边撑伞,一边恭敬地扶住车门,薛裴低头弯腰上车,车厢内的冷气缓解了片刻的疲惫,薛裴看了眼时间,对他说:“直接去机场。”
“好的,薛先生。”
车内播放着柔和的轻音乐,薛裴靠在椅背闭目养神,大概是昨夜没休息好,后半程竟真的睡着了,还做了一个短暂的梦,梦境支离破碎的,竟有种诡谲的美感。
梦只做到一半,就被助理喊醒了。
“薛先生,我们已经到了。”助理轻声提醒。
醒来更觉疲惫,大脑神经高度紧绷,薛裴揉了揉太阳穴,在车上缓了一阵才下车。
而此时,周时御已经在贵宾休息室里悠闲地喝着咖啡等待薛裴出现。
没多久,他终于看到了薛裴的身影。
但在薛裴朝他走来的瞬间,周时御却愣了愣。
因为第一眼他没认出来那是薛裴。
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薛裴的气质变化这么大。
怎么说呢,人还是那个人,但总觉得有什么变了似的,他好像瘦了些,五官轮廓变得更立体,气质也更沉稳成熟,金丝眼镜下是一双让人捉摸不透的眼睛,眼神里流露出的是对万事万物都漠不关心的态度,好像没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
冷血。
周时御竟然在薛裴身上看到了这个词。
如果说以前的薛裴还带着点学生气,那双眼睛还能看出点梦想和热爱,那现在的薛裴已经完全褪去了青涩感,更像是一个在生意场上杀伐果断的野心家,不谈梦想,只计较利益和得失。
可奇怪的是,周时御反而觉得这样的薛裴好像比以前更有魅力了,或许是因为身上多了一种故事感。
他越来越觉得薛裴出国的决定有多么正确,或许他早该做出这个决定,衔时的未来一定比现在要好上许多。
他还在发着愣,薛裴已经朝他走了过来。
“飞机提前到了?”
“是啊,提前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周时御靠在沙发上休憩,给他倒了杯咖啡,一边故作失望地说道,“看来你不太欢迎我,都不提前一点来,竟然还是踩点到的。”
薛裴:“刚才有个会议,耽误了些时间。”
“什么会议。”
薛裴如实说道:“和一个游戏发行商约了见面,过两天介绍你们认识,对了,方案你都带过来了?”
周时御叹气,在沙发上仰躺着:“我才刚来你就和我聊工作啊,上吊也得喘口气吧,我可没你精力充沛。”
“这不是你先提起的话题?”薛裴无奈地笑了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我订好了餐厅。”
知道周时御要来,薛裴已经提前预定了餐厅,菜品都按照他的口味选的。
“等一下,”周时御忽然起了点捉弄的心思,在沙发翘起二郎腿,望向墙上的时钟似在确认时间,“再等个人,估计她也快到了。”
薛裴应了声,没什么反应,他只当是工作室还有其他人要来。
见薛裴一点都不好奇,周时御更觉得有意思。
他就想知道,如果薛裴知道朱依依要来,会是什么反应?还能保持现在这副漠不关心的表情吗?
薛裴刚坐下打开手提电脑,就听见周时御悠悠地说:“再过两个小时,朱依依那趟飞机应该就到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周时御看到薛裴修长漂亮的手指就那么突兀地停在键盘上,那张完美的、似乎没有任何感情的面具终于揭了下来,周时御捕捉到了薛裴眼里一闪而过的意外。
果然刚才的沉稳冷漠都是表象。周时御有种意料之内的得意。
金丝眼镜下冷静的双眼忽然有了光彩,望向自己时都带着压抑不住的情绪:“她要来?”
“怎么没听她提起?”
声线都有了些变化。
短短几秒内,薛裴想了很多,他想起前几天他与客户会面,路过一条步行街,里面有很多老式的中古店,或许她会喜欢,转念又想到他今天为周时御预定的餐厅她不一定能吃得惯,薛裴吩咐助理重新去订餐厅,他正浏览着附近的餐厅介绍,忽然听到周时御憋笑着说:“薛裴,我开玩笑的,你还真的当真了?”
薛裴的脸色是在一刹那之间冷下来的,再次望向周时御时那眼神冷漠中夹杂着失落。
“你什么时候喜欢拿这些事情来开玩笑了?”
周时御这才意识到自己开了个多过火的玩笑,边道歉边解释:“我本来是要把朱依依喊过来的,我想你们这么久没见,所以想带她过来度假玩几天,那天我在超市碰见她的时候,还特意去问了她。”
话停在这,薛裴没在说话。
似乎在等他的后文。
“但是,我怎么说她都不愿意来,”周时御斟酌着用词,“可能是工作确实很忙吧,也可能是不想和她男朋友分开那么久。”
薛裴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神色阴沉了许多,沉声说道:“不来也好。下次不要再去打扰她了。”
“你们最近没有联系吗?”
周时御终于还是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他想起那天他对朱依依说起薛裴的事,她好像不关心,也不想知道。
薛裴在机场外点了一根烟:“不联系。”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薛裴呼了一口烟,尼古丁的味道有些苦涩,在胸腔内蔓延,“她有她的生活,我有我的生活。”
后半句已经很显然,周时御听出了言外之意,于是再也没提过和朱依依有关的事。
抽完那根烟,薛裴上了车。
周时御也跟着坐在后座,他原是想再说些什么,可看着薛裴冷峻的侧脸,话又咽了回去。
一路上,周时御都有些如坐针毡。
他是越来越看不懂薛裴和朱依依这两个人了。
这一晚,他们在le gabriel餐厅用了晚餐,聊的都是些工作上的事,话题枯燥乏味。
夜幕降临,从窗外能看到巴黎夜空的星星,薛裴喝了点红酒,眼神渐渐有些迷离。
服务生正往杯中倒着红酒,灯光下如同上好的绸缎流动。
周时御忽然听到薛裴哑声问了句:“她最近过得怎么样?”
周时御愣了愣:“谁?”
薛裴声音平静中藏着暗涌:“她和李昼怎么样了?”
周时御这才反应过来问的是朱依依,笑着说:“感情挺稳定的,上次去打网球还看到他们俩了,李昼在场上打球,朱依依在场下给他拿着矿泉水和毛巾,反正我看过去的时候,朱依依总是笑着的……”
周时御还没说完,薛裴就打断了他,那身酒意好像散去了,眼神恢复了清明。
“不早了,回去吧。”
当晚,薛裴回到别墅,在浴室冲了个热水澡。
温热的水流从上至下冲刷身体,水珠从锁骨一路往下,滑过块块分明的腹肌,一身的酒气也渐渐消散,闭上眼的这几秒,薛裴想到了很多很多。
时间好像切割成了一个又一个碎片,浮现在他眼前,这些画面他这几个月总反反复复地想起——
高一,他在楼下等朱依依一起上学,因为朱依依总爱睡懒觉,所以他总要在楼下等上十几分钟。
大冬天,室外很冷,朱依依的起床气更加严重,好几次他都看到朱依依一边穿着校服外套,一边急急忙忙地走下楼梯,朝他跑过来。他无奈地笑着,一边接过她肩上的书包。
“明天再这样,我就不等你了。”他这么对她说。
一开始朱依依当了真,好几天来得比他还早,后来大概知道他是在吓唬她,又变回了老样子,继续赖床。
有时候出门太晚快迟到了,他只好骑自行车载朱依依上学,她悠闲地坐在车后座,一边晃着双腿一边吃油条,早晨的风打在薛裴身上有股寒意,他担心朱依依冷,又把校服外套脱了下来,给她盖着腿。
快到学校时,他听见朱依依在车后座自言自语:
“薛裴,你怎么骑车也骑得这么好,一点都不会颠簸耶,你看我豆浆一点都没洒。”
“薛裴,为什么我总迟到,你都不生我气啊,你对所有人脾气都这么好吗?”
“薛裴,待会体育课我想请假,你帮我和体育委员说说好不好,你们俩关系这么好,他肯定会答应的!”
“对了,昨天老师留的数学最后一道大题的答案是什么呀,我算了一晚上都没算出来。”
她一路上吱吱喳喳地说着,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应。
……
高二,薛裴代表学校和邻市的重点高中打篮球赛,朱依依在场下使劲给他喊着加油,他每次进球场下都是一片欢呼声,可奇怪的是他总能从所有声音里精确无误地分辨出哪个声音来自朱依依。
他每次进球都能捕捉到场下朱依依热切望向他的眼神,他也总是习惯性地追逐她的视线。
她眼里的崇拜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鼓舞。
高三,他们不在一个班,朱依依也用功了很多,她不再总是围绕着他转,有时课间他过来找她,能看到她正在请教前桌男同学问题,他们凑得很近,两人有说有笑的。
薛裴走到窗口,正想喊她,却听到朱依依夸赞那位男同学:“哇,你太厉害了!你这么一说我就全明白了,看来以后我就可以不用老是去问薛裴了。”
听到的这一刻,薛裴竟觉得胸口莫名一滞。
那天他生了闷气,没有等她下课,她放学后还特意来他家里找他,却又不敢进来,只趴在他房间窗口上,因为身高不够,只露出了半截脑袋。
她小声敲了敲窗户,书桌前的薛裴听见她委屈地问:“你今天怎么没等我下课?”
他默不作声,拿笔的右手在草稿纸上顿了顿。
“是不是一模考试考差了?”朱依依还在猜测着原因,“可是你就算考差了,也还是第一名呀。”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呢,”朱依依实在想不到原因,“难道是叔叔阿姨吵架了?”
答案已经越来越离谱,薛裴没再回答。
朱依依最后也不知道他那天因何而生气。
记忆还在回溯,他又想起朱依依刚上大一那年,他给她介绍男朋友。
那些记忆刚冒出来,薛裴就将眼前的镜子砸碎了,好像这样那些记忆就能从大脑中删除又重组。
满手的血沿着手臂蜿蜒而下。
他命令自己不再往下想。
……
薛裴从浴室走出来,浴衣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半湿的头发往下滴水,他找到医药箱随手包扎了一下伤口,血慢慢止住了。
他站在落地窗前望着这座星光璀璨的城,某些念头一旦萌芽就很难再熄灭。
终于他还是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在拨通的那一刻,薛裴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微微颤抖。
大概是酒精作祟,他变得感性、失控,他忽然有很多很多话想对朱依依说。
电话拨通了,可那边始终无人接听。
直至电话那头机械的女声响起,薛裴才想起中国和法国有六个小时的时差,现在应该是北京时间的凌晨四点。
这个夜晚重新变得安静,又难熬。
翌日,薛裴睡到自然醒,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帘在地上投下阴影。
一切好像又恢复如常,只有那些细碎的伤痕提醒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拿过床头的手机,朱依依在三个小时前给他回复了微信:【昨晚手机开了睡眠模式,有什么急事吗?】
薛裴平静地望向不远处的高楼,随后拿起手机回复:【没事,打错了。】
过了一阵,朱依依回了过来:【噢,好的。】
阳光下微尘漂浮,薛裴低头看了很久,直到视线逐渐失焦。
或许他该庆幸朱依依没有接到昨晚那通来电,有些话一旦说出去,就彻底回不了头。
人不该在意识不清醒时做出任何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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