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6 章


  “小心些。”凌放伸手拉了韩墨京一把,  又被韩墨京提醒注意脚下灌木,这种寒冬里还倔强地死守原地的灌木根儿,很能绊人脚。

  他和韩墨京顺着呼救声的方向再走,  就超出了公众旅游区域。

  野山坎坷,还盖着浅浅一层毛茸茸的雪,保不齐下面会有冰,  都要小心,他俩攀上爬下得很不好走,十几分钟才走出几百米直线距离。

  凌放恰好又听见了一声“有人吗!”

  可见方向找对了。他们寻摸着喊人,没有回音。

  韩墨京分析或许是因为风向,  两个人就往顺风方向搜寻。
  半晌,  凌放侧耳,  又听见一声:

  “……我在这里!”

  这次声音近了许多。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停下四处看,凌放眼尖,  没一会儿叫住韩墨京,他踩在几块陡起的大石头前,往下一指——是有个人,  穿着蓝色冲锋衣,  蜷缩在陡坡下。

  下面是个陡坡,但有些刁钻:60度左右斜下几米后,陡然坡度加剧,  再往下说是小型断崖也不为过,  怪不得有人上不来,也是倒霉,  就这一小段如此,  偏偏就把人困住了。

  双方距离落差才十米左右,  韩墨京试着问:“我们听到有人呼救,你还好吗!”

  听到两个年轻男声,下面的人大喜过望,挣扎着抬头,“我在这儿!”他不敢大动作,深吸气才能大声说话。

  这是个中年男子,带着副磕碎一边镜片的眼镜,狼狈地横趴在一棵山岩间斜叉生长的碗口粗的树上,腿紧紧夹着树干,右手也抱着树。

  下头是堆着积雪的小山涧,摸不清深浅,山壁也有各种碎石碎冰,一旦滚落十分危险。赖以维系的树没多粗,他一吸气大喊,整棵树甚至都跟着颤巍巍,抖落了上面少许的积雪。

  这样可不行,得赶紧把人救上来

  “哥们儿,先找专业的求助……”陡坡下的这位建议着,抬头说话,随着他这一动,他趴着的小树根部就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不堪重负。

  这位哥们儿也就不敢再动弹,几乎屏住呼吸,老老实实趴着,腿早也僵了。

  凌放一开始就打开了手机,发现信号空空。

  韩墨京手机用的另一家运营商,稍好些,还能给本地公安号码发出条短信,也不知道能不能沟通成功——实时地图加载不出来,他就靠着缓存的地图报送了经纬度,短信也注明了走来的大致路线。

  在这样的山林里,就算知道经纬度也不准确,高低落差大、视觉盲区多,很难寻人。北京的警力还算充足,效率也比较高,通信硬件建设好,但历年依然都有消失在野外,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登山者呢!

  韩墨京皱眉,“我下到主路,那边有信号,我联系外头,再带人上来。”他记路很靠谱。

  凌放咬唇摇摇头:“下去再原路回到咱们这儿要1个小时左右,何况你还要等人碰头,可这树……”

  此时过午,山风渐起,风力稍强小树都摇摇晃晃,看起来岌岌可危啊!

  凌放沉吟片刻做了决定:“我们先试着救人!”隔着这么近,不能眼睁睁看着人出事,还是要下去一趟。

  十米大约两三层楼高,看着吓人,但对凌放这种职业而言,有防护措施就不算可怕。

  “好。”韩墨京看出他的坚定,“你打算怎么做?”

  只见凌放利索地翻转一路背着的双肩背包,掏出安全绳、防撞护膝护肘,还有几片暖宝宝,甚至有一包抽真空压缩的保温毯掉了出来。

  韩墨京有些诧异地挑挑眉,这么齐全?

  他看凌放一眼,凌放回视:没工夫解释。

  也对,既然要救人,那行动要紧。

  韩墨京拿起安全绳,在坡上选了棵大树,利索地打结固定好。凌放是抽空对着网络视频学过,韩墨京却是小时候在挪威进夏令营学的童子功,绳结打得很牢靠。

  他还拦住凌放:“我下去,你都快比赛了,不许去!”

  在凌放面前,韩墨京难得这样强势,抢过护肘就迈到陡坡前,准备穿戴。

  “……”凌放正要说什么,突然急扑向韩墨京要去把人拉开,“小心!”

  他的动作却没快过在场的另一个。

  一道闪电般的灰影从天而降,闪现一般变换了一次方向,直扑二人,发出凄厉的尖声啸叫:“嗷喔——”

  竟是寒光一闪。

  尖利的爪子挠向韩墨京的脖颈。他反应很快,抬手一挡,手套也深深被划开几道,单层麋皮的厚实手套,居然一下就挠破,手背轻伤破皮。

  韩墨京皱眉,立刻下意识挡着一旁的凌放,往不明来客处看去——

  那是一只花色酷似暹罗猫的小型动物,说小又不小:比起普通猫,它的体型大了一倍有余,叫声也低沉得多,又不像虎豹,反而有些像猛禽掠空的啸叫。

  两人此前竟对它毫无察觉,都不知它是在别的树上埋伏了多久。

  这似猫的动物精瘦,皮毛灰扑扑的,但眼睛锃亮,劲头十足,对着陌生人嗷喔喔地叫嚷。

  半晌,陡壁下面传来奶声奶气、几乎要散在寒风里的一声回应:“嗷——”

  原来如此,母“猫”带崽儿?

  细看,底下那人抱着树的手还护着一只小猫崽,同命相连。韩墨京瞥了一眼觉得这不像个坏人的举动,于是问“你怎么抓得那只小的?”

  “我是救它……”那中年人苦笑。

  碗口粗的小树长在巉岩缝隙里,看不出根系走向,小猫倒没事,趴个大活人也不堪重负。人出声一动,小树又晃了晃,吓得他不敢出声。

  “嗷…嗷……”小猫崽子很敏感,叫声微弱。母猫就更焦躁了,甩尾巴团团踱步。

  “你急没有用,你让我们过去,两个都能救上来。”凌放跟她讲道理。

  讲不通。本来他很受小动物喜欢,但是猫科动物中领地意识强的居多,再加上是护崽母猫,只死死守着不准人靠近。

  这怎么办,韩墨京琢磨着,打算把防护绳往下扔,凌放看出他意图,对下面人说:“你冒险动动!总比坐以待毙强。”

  那人只敢轻声说话,听得到:“……左胳膊折了……”

  估计是伤了一只胳膊,另一只一直抱着树干,都不敢松开,怎么系他自己呢?

  看来必须有人下去搭把手。凌放咬牙,“……我体力还是好些”

  韩墨京叹了口气:“行,我引开它。”

  他已经被这条不知具体是什么科目的大猫挠过一爪子,接触野生动物有风险,要打狂犬疫苗的话,总归他一个人打。

  这不是争执的时间,韩墨京确认了保护措施,粗长的安全绳总长三十米,余量够用,扣环固定装置完好,中段可以控制下滑速度,凌放自己用一条,拉着另一条下去备用。

  韩墨京配合着凌放做好准备,随后挥舞树枝,去激怒那只母大猫,好将她引开些。

  “你一定注意安全!”

  凌放站定吸气,往下看。

  “……”

  他晃晃头,似乎摇掉脑子里的一些多余想法,仔仔细细观察了一会儿,确认路线,就义无反顾地越过边缘,迈出了第一步——仗着安全绳防护,放出了五米的活动量,开始从陡峭的山壁上往下攀爬。

  坡度变化的地方对他来说也没什么难度,顺利越过。三分钟不到,就继续放了些绳子,再向下,已经一脚蹬在了求助者所在小树右上方。他调整角度,踩稳,仗着优越的腰腹核心力量倾身,“来——”

  他把手里牵着的另一条安全绳,递到求助男子的右手里。

  那人咬牙,靠腿夹住小树,微微抬起上身,拉过绳子从腋下绕过。

  可惜他左臂一直软绵绵垂下,左手帮不上忙。

  凌放再往下,脚踩在小树正上方一块石头支棱出的尖角上,从他手里接过绳头绕了一圈,那人自己再用右手固定好。

  大功告成。

  凌放就示意他先往上爬。

  男子试着拽紧安全绳借力站起来,从树上险挪一步靠近山壁,然后开始攀爬。

  幸好这人看起来也是常年行走,不算胖,最吃劲的山壁凸出点,凌放还伸手托了一把他的鞋底,男子使出吃奶的力气单手用力,脚总算上去了。

  这就算步入正轨。

  直线落差其实不高,虽只有一手能使上劲儿,但有绳索拽着,一鼓作气,也能到顶。

  一上去,中年男子狼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站起,那小野猫崽儿已经在他冲锋衣的口袋里探出头,焦急地呼唤母亲,随即连滚带爬挣扎出来,跑到大“猫”身边去了。

  大“猫”依然警惕地看着人类,随后不咪不喵,叼着崽儿就跑掉了,怪没良心的。

  人也确实顾不上她们,凌放还在下头呢!

  韩墨京一手在凌放紧绷的安全绳上抚着,单膝跪地,眉头紧锁地往下望。

  凌放体力消耗非常大。

  山风呼啸着渐渐加强,晒不到阳光的这处凹谷温度骤降,越拖越不妙。

  凌放一看那男子安全了,就蹬着石块,选定左上的一处灌木根作为下个落脚点,准备借力出发。

  第一下用力,就觉得脚下力道不对。

  只听轻微一声“喀——”

  他救的那人在看似纤弱的小树上窝了半天都好好的,他这一脚随意蹬住的坚硬石头,却突然碎裂开!

  那棵看似不起眼的小树,根系竟是多半倒长,不知多少年过去,居然瓦解粉碎了这块露头不多的岩石的后半部分,坑爹的是,碎掉前还真看不出来它这样败絮其中。

  ?

  今天的运气会不会差到有些离谱?

  险象环生,好在有安全绳稳固,总不至于失去依托就掉下去。

  可保命不意味着保平安。
  凌放骤然失去平衡,绳子晃动幅度一大,立刻向旁边撞去——也是几块大大小小的石头、夹杂冬季枯萎支棱的灌木丛。
  他只来得及护住眼睛,一臂环胸,尽量减少伤害。

  凌放很冷静,说真的,甚至很平静。

  死不了吧。

  他甚至没有闭上眼睛,就看着自己要撞到的位置……

  一瞬间,凌放整个人冲向山壁侧面的趋势,却又突然减缓——
  绳索上方,韩墨京跪地、上身后仰,整个人死死拽住了凌放那根安全绳。在出事后一秒不到的时间里,他暴起发力,扛着凌放的体重,硬是收了一小段安全绳,减少了晃动。

  为了增大摩擦力,他甚至在凌放出发前,就为以防万一脱了手套,两手被绷直的安全绳带动着,碾过地上的碎石。本来就被挠破的手背一时血肉模糊,却丝毫没有放松,“……小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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