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妈妈

陈平俊来到近前，才发现通往中央大楼三楼的路被铁门挂了大锁封堵起来，只在侧边留出了向上的楼梯，他毫不迟疑地拾级而上。

        在中央大楼内部势必有能够通行的上下楼梯，留在这里撬锁或破坏铁门只会延误时机。大楼里危机重重，慢了一刻或许又是一条人命。

        奔上四楼后，那怒吼和求救反倒更清晰了，人原来在四楼！

        陈平俊挎着个女士大包，一手水果刀一手手电筒，脚上不见鞋，兜里还揣着个随时能掏出来的电击棒，脸上血淌了半面，乍一看像个夜袭的精神小伙。

        王哥半个身子探出在一扇门外，眼尾扫到个光源，瞥到陈平俊的形象吓得“嗷”一嗓子，手一撒往后跌坐在地上，又狗爬着要跑路。

        “是我！”陈平俊镇定地喊，“怎么回事？”

        王哥原本手里像是拽着个孩子的腿，陈平俊手电往他撒手那屋里一扫，正看到一个孩子努力爬起身子往屋里走。这屋里是个小套一的样子，入口有一半挪作卫生间，挤占了视野，走过这段廊道才能看到屋子全貌。

        “洋洋？”陈平俊喊那孩子，他记得他的打扮。

        小孩充耳不闻，四手并用往屋里去，他是有些瘦弱的。

        王哥身体直哆嗦，眼皮子上下打量，这才把陈平俊认出来了些，他故作镇定地从地上站起来，拍拍灰。

        “操，你怎么搞这德行？那小兔崽子别管了，不听劝非要寻死，不知道哪儿来那么大劲硬是扒着墙不放。放他跟他妈死一块儿得了。”王哥一边嘴里吐着唾沫，一边骂着晦气。

        陈平俊不再迟疑，闪身进房。照王哥这个说法，洋洋还是活着的，但房里绝对不太平。

        “妈妈，妈妈……”洋洋的声音茫然里透着慌乱，随着靠近，有另一道呼唤妈妈的声音和他交互着响起。

        “妈妈，妈妈……”这声音听上去像20左右的青年男性。

        陈平俊穿过房间里小小的廊道，这才看到里间的情况。

        客厅与卧室相连，没有隔断。在客厅的空地上，一个中年女人仰面朝上躺着，两手摊开，洋洋拉着她一只手臂努力往房外拖，女人则无知无觉，眼神涣散地望着天花板。她的身体从肚子破开，肠子和内脏向外流出。另一个小小的身影举着菜刀，努力将她的身体劈砍成小段，女人的下半身已成了不规则的小块，血四处飞溅。

        陈平俊瞳孔一缩，两手托住洋洋的腋下迅速往外拖——中年女人显然已经没救了。却不察洋洋拉妈妈的手也紧得很，在陈平俊这一拖之下，中年女人的上半身跟着被拉得一动，引得在她下半身忙活的那个小小身影跟着抬头来看。

        那身影形状看上去像是人类一两岁的孩子，细看才会发现它的身体是肉块重新拼合而成，拼合处血液汩汩流出。它有一张二十岁的青年的脸，它的脸在哭，像是一个真正的委屈的孩子，喊出口的“妈妈”却带着欣喜。

        “妈妈，妈妈，我就知道你还是放不下我，你终于来陪我了。”

        “不要急，妈妈和我一样以后，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

        “可是妈妈，我当初好痛，你为什么只帮着叔叔呢？”

        它困惑地低喃，丝毫不理会陈平俊和洋洋，继续分尸。

        中年女人在那一动之下似乎回光返照，她望着天花板，像是望着一个永远去不到的梦。

        “孩子，我的孩子……”她嘴唇翕张，无声地唤，断了气。

        可洋洋明明就在她身边啊？

        陈平俊掰开洋洋抓着中年女人的手，以尽量不惊扰那怪物的方式带着洋洋逃出了房门。那怪物从始至终只关注着中年女人，它高举菜刀，流出喜悦的泪，剁掉了中年女人的头。

        陈平俊掩着洋洋的眼睛，不敢再看。

        王哥还在门口张望，见陈平俊把洋洋带了出来，就招呼他们往另一边走，三人到了另一处楼梯间，洋洋还在挣扎，陈平俊掏出包里的果干，哄他。

        “洋洋，吃完这个我就带你去找妈妈。”

        洋洋渐渐安静下来，接过果干，安静地咀嚼起来。他很明显是那种不让大人费事的听话孩子。

        “发生了什么？”陈平俊这才有空转向王哥。

        “这我哪知道啊？我们这一路一直没什么事平平安安的，就进了那个房间以后，那姓鲁的婆娘一直喊肚子痛，就看到她肚子越顶越高，突然就炸了，就钻出来那东西。”王哥从兜里掏出两根烟，一根示意抛给陈平俊，陈平俊摆手拒绝了，他就自顾自抽起来，“那婆娘一看就知道活不了，你王哥也是个仗义人，大的救不了，小的总要顾一顾。我就想把这小兔崽子救出来，哪知道他不领情，是个犟的，非要跟他妈一起。”

        眼看着陈平俊与之前截然不同一副经过恶战的样子，王哥颇会审时度势，拿出了处兄弟的作派，之前的嚣张收敛不少。

        “你说你们很平安？从一楼到三楼？”

        “那可不？本来啥事没有，这烟还是我在二楼找来的，我自个儿的老早就抽光了。”

        陈平俊：……

        靠！非酋的运气从没离开过我！

        不是所有人都像他一样受过游戏世界的洗礼，身体素质远超平均水准，如果这世界的难度各个都像他走的那三层楼，那真没什么人能活下来。所以是他靠着自己的非酋判断选了最难走的那条路吗……

        陈平俊欲哭无泪。

        “兄弟，你是走哪边过来的？怎么给自己霍霍成这样了？”王哥状似关心地问道。

        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右边那楼。”陈平俊有点心梗，“说来话长，总之别去那楼就是了。”

        “妈妈。”洋洋突然插话进来，“我喊了妈妈以后，妈妈才开始肚子痛的。是我害了妈妈。”他抓着手里的果干袋，放空的眼神盯着地面。

        这个孩子的状态不太对劲。好像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发育都有些滞后，让人担心。

        “那两个小姑娘呢？你看见她们没？”王哥抽着烟，人完全放松下来了，随口问道。

        陈平俊的脑中闪过张婷和夏星晴的死状，一时沉默。

        “我准备继续往上走，你们什么打算？”陈平俊换了话题，看着眼前的楼梯，这应该是靠近王哥他们那侧大楼的楼梯，往下看还能看见拦路的铁门，和右楼那边一致。

        “还走啊兄弟？你没看到这楼它不对劲吗？”王哥皱着眉熄了烟，他原本看着陈平俊似乎有些战力的样子，想拉拢对方一起行动，多份安全，“你也别折腾了，你王哥我这一路走过来，也去搜过那些房间，半点线索没找到。我算看明白了，这地方压根儿没什么好搜的，咱们就苟着活着，等它说的那个什么黎明就行了。”

        陈平俊没想到这个王哥看着是个社会混子，倒也确实有几分眼力，毕竟他们并没有像陈平俊一样获得“存活七天，逃出黎明”这个线索。

        如果只是为完成第二个世界的任务，为了活着，下楼去或许是更好的选择。但人总有一些活着以外的需求。

        陈平俊沉默着起身整理自己的装备，显然是要独自出发。

        一只小手牵住了他。

        “哥哥，我和你走。”洋洋也跟着站起来，果干已经被他吃光了，空袋子妥帖地折好放在他的上衣口袋。或许是刚进食过，他的精神头看着要好一些。

        “哥哥带我找妈妈。”他仰头用清澈的眼望着陈平俊。

        王哥眼神闪烁不定。

        “你们都一块儿走了，剩下我一个算怎么回事儿？”他笑着张开双臂靠上来，“要走就咱们仨一块走，多个人多份力不是？”他的眼神斜斜往陈平俊大包里瞥，看见了些食品袋的边角。

        陈平俊挡开他。

        “二手烟。”

        王哥讪笑着退后，背起一个黑色的双肩包。

        “哎呀我的错我的错，咱走吧。”

        他的嘴唇有些干裂。

        “洋洋，你妈妈……”陈平俊转向洋洋，突然想起中年女人对着虚空叫孩子却不理身边洋洋的事，心里多了分怀疑，“等我做完事就带你找妈妈好吗？如果之后我叫你跑，你就自己跑来这个楼梯间，知道吗？”

        洋洋点点头。他似乎习惯了自己的需求被延迟或者干脆得不到满足。

        “哥哥，渴。”他有些带怯地望向陈平俊。

        陈平俊这才发觉自己是真不会照顾小孩，一袋果干下肚，成年人都得口干，洋洋也是实在忍不住了才向他求助。

        陈平俊忙找出盒牛奶，插了管递给洋洋。

        王哥眼看着，右手紧了紧背包的肩带，隐秘地舔了舔唇。

        他的唾液早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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