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年轻的外婆

顺着山路，再过了小河流的桥。路边都是村寨。谢知兰擦了擦汗，都八月了怎么还这么闷热。这个是小棠村，跟塘湾村一样隶属于梨树乡，分为另一个县了。

        顺着这条小河流下去，还有很多村落。她外婆就住在这下面的沙塘村。是一个被水环绕的小村落，风景很美。小河边有一块草滩，小时候她经常在那里玩。就是在小河滩上学的游泳，钓鱼捞鱼抓鱼的本事也是在这里学的。可惜后来90年代末期的时候修路，为了把山挪开，扩一条马路。砍树，挖山，等到汛期的时候雷雨天，山塌下来了，把整个河道都改了。草地也没有了。附近还有座鹅山，整个山上全是柏树，全是栖息在树上的鹭鸶。后来也是被打猎的人，以及某些人搬着梯子去山上捡鸟蛋，一萝筐一箩筐的挑。直到后来说保护动物，才止住这股风气。也可能是鹭鸶都没有了，所以就止住了。走着熟悉又陌生的山路，一边想着事情路就变得不那么远了。

        “娘！大海。我回来了。”远远看到屋门口坐着编草绳的王香莲，带着林大河玩的林大海。谢知兰喊道。

        “回就回呗，鬼喊鬼叫什么。”王香莲翻了个白眼，也没停下手里的活。一搬出去就是几个月没声，村里的妇女嚼舌根说亲女儿儿子说跑就跑，是不想要管她这个娘，又说她刻薄虐待孩子，她俩才走的。气的她心口疼，一想到就气不顺。

        谢知兰笑盈盈的走近，放下背篓。

        “娘，中秋嘛，我带了条鱼，还有些桐叶粑。林叔去哪儿了？”

        “他去水塘摸蚌壳了，晚上加个菜。去村里住的怎么样，没被欺负吧？我都说那房子几年没住人了，叫你们不要去，非要搬过去！我是亲娘，我能害你们？”王香莲随口应了下，没忍住又说了一堆。

        谢知兰蹲在旁边听听也没回话。当妈的嘛，都这样，她懂。

        看她这样，王香莲也懒得说了，反正她说话都没人在乎。站起身来，踩着小脚慢吞吞的走进屋子，又回头喊了她:“你给我进来。”

        谢知兰“哦”了一声，也起身进去。谢国生跟林大海在一边玩。

        跟着王香莲进了她那间房，进门就看见放了个小床，应该睡的是林大海跟林大河。旁边居然还有个纺车？她亲奶奶会织布？王香莲在雕花大床旁边的柜子里翻出一件浅蓝色的外套。有点旗袍马褂的样式，差不多是苗族服饰的上衣了。领口袖口还绣了花。

        “你是大姑娘了，我是管不到你了。这线我自己纺的，织的布，花也是我绣的，给你的。以后自己当家的人了，要有什么事情别扛着，你老娘还没死呢。”王香莲没好气的把衣服递给她，又翻了个白眼。

        这下子谢知兰就真的感动了。这边没有服装厂，衣服全靠手工，甚至还要自己纺线自己做。她是91年生的，她有记忆起，她妈还是买布料去裁缝店里做衣服的，她小时候有好多衣服都是裁缝铺里做的。嗯，她亲妈不会做衣服，手工很差。她有个表姐，才是手工牛人。99年出去打工，织毛衣织的那才叫织出花来，她有几件毛线衣都是表姐织的，可爱惜了。后来外面流行钩绳子拖鞋，冬天穿的，她也可以在鞋面上钩出花来。再后来流行十字绣，她也是绣的非常好，一米五甚至两米的大幅她也能绣。每次她妈都要委托这个表姐做手工。

        “做那副样子干什么。搬出去也没见舍不得我啊。”王香莲看她一副感动垂泪的样子非常别扭。忍不住小声嘟囔，然后实在是觉得别扭就大声说：“好了，我去做饭了，今天做蒸饭，把那鱼炒了，你不是喜欢吃酸辣椒吗，等你叔摸完蚌壳回来清理了炒蚌壳，再给你端碗坛子菜。”然后一扭一扭的出了房间门。

        “娘，我来给你烧火！嘿嘿”谢知兰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也不发呆了。

        晚饭是一盆酸汤鱼，一大碗酸辣椒炒蚌肉，一碗干辣椒炒坛子菜。蒸了两大碗干米饭。不够的主食当然是红薯了。王香莲先给林富贵盛了一碗米饭，又给林大海分了一小碗，然后把另一个碗递给了谢知兰。她自己取了一个红薯，若无其事的就开始吃。

        林富贵余光瞄了瞄，没说话，自己夹菜吃饭了。谢知兰看到这样，直接拿筷子倒了一半给谢国生，又分了一部分给王香莲。“不是还有桐叶粑吗，拿出来吃啊，今天中秋，吃好点嘛，娘。”

        “知道了知道了，怕了你了。”王香莲看她倒了饭到碗里，心里也很触动，嘴上还硬撑着。

        吃了个米饭桐叶粑加红薯的早晚饭，天色还早，大概才2、3点左右。吃完了王香莲带着谢知兰收拾碗筷。林富贵在外面劈柴，谢国生带着两个弟弟再院子里玩。也不知道他们玩什么，反正都没啥玩具运动。

        本来是可以住一晚，第二天赶早回去的，但是上次搬家，把被褥都带走了。虽然这边的房间还保留着，但是也不好住了。谢知兰陪着王香莲打扫了家里卫生，又把水缸里的水挑满，就准备带着弟弟回家了。

        背了个空背篓，走山路，回家的路上脚步都很轻快。谢国生还在路边抓虫子，抓的是蝗虫的一种这里方言叫布虫。抓了就拿茅草茎秆穿起来，说回家给鸡吃。谢知兰只好也跟着学，看到什么有意思的就扒拉往背篓里放，往家里扒拉。

        走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了小河边，准备去河里洗个手，洗把脸休息会儿再走。这次是回木香村，不是去李家镇，走的是另外的路，没有经过老井，走久了还有点口渴。这路边也不好去人家家里问，前面有个大型的加工厂，因此而比较热闹，准备去讨杯水喝。

        “恒恒！你慢些走！”一个小男孩跑着差点儿撞到谢知兰，谢知兰拽住谢国生，站稳，抬头一看愣住了。

        “淑君啊，我都说了，你肚子大了，叫你不要来，你非要带着你家大娃来看医生。你男人不能带他来呀。你看他，又怕看医生，还要跑。”一个大姐挑着一筐玉米，冲旁边的女人说。

        “他爸要做活呢，昨天就喊着肚子疼，我带他来林医生这儿看看。”被称为淑君的女人温温柔柔的解释道。

        这是外婆啊！年轻时候的外婆！谢知兰愣住了。她认出来了！这个小男孩就是她大舅，林志恒！果然他们家怕看医生都是一脉相传嘛，小时候她弟弟为了躲医生，把医生都抠出血了，一定要一个人按住他才能打针。她大舅也有今天，有点好笑。

        是的没错，这是蓝村的加工厂，她外婆家就在溪流下游沙塘村，工厂有唯一的医疗诊所，他们几个村的人生病都只能来这里。而且这熟悉的眉眼，以及淑君，她外婆就叫陈淑君！这一定是她外婆。小时候看着年迈的外婆，觉得她好像一直都是老年人的样子。有时候看着她的面额骨架，以及身材，总觉得她年轻时候是个美人。果然是真的。小小的身体里，蕴藏大能量，一个人拉扯大了她妈兄弟姐妹八个。外公死的早。嗯？也就是说，这个时期的外公还活着？她可以见到外公了？

        “小娃子嘛，怕看医生很正常。”谢知兰想了想，翻了翻背篓，从里面翻出一小串葡萄。大概十来颗的样子。

        “恒恒是吧，你过来，咱们不舒服就看看医生好不好呀，姐姐把这个给你吃。”她蹲下来冲远处的小男孩招了招手。

        “这怎么好意思呢。姑娘你快收回去。”陈淑君连忙摆摆手，示意她收回去。

        林志恒看着葡萄有点犹豫，同时也有点担心怀孕的母亲，慢慢的走了回来。谢知兰把葡萄塞进他手里，摸了摸他的头。

        “大娘你别客气，就几颗葡萄，自家院子里的，不值当什么。我就是看他可爱。心里欢喜，我也有个弟弟，你看，他俩差不多呢。国生，过来。”她又从背篓里面掏出一把葡萄给他。“你看他俩，也是有缘分，大娘你肚子大了，要小心，别急坏了身子。”

        谢国生看了看眼前的母子，又侧头看了看亲姐，接过葡萄也没问什么。他才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说他姐呢，就算他也好奇葡萄哪来的。家里的葡萄藤才发了芽，怎么可能有葡萄。

        “哎，这怎么好意思呢。”陈淑君喃喃说道。

        “大娘，您先带着孩子看医生吧，我是李家镇人，我叫谢知兰，我娘嫁在塘湾村。这点东西不值当什么。对了，您在这儿有认识的人吗，我想讨口水喝。”谢知兰看她外婆踌躇着，直接说道。

        “哎呀，别客气了，直接去林三儿家喝口水就是，淑君你带着孩子先看医生吧。相逢就是有缘分，我看这妹子爽利。”开头挑玉米的大姐插话道。

        “我是沙糖村的，我男人叫林远臻。我是陈淑君，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我看你特别亲切。跟这葡萄没关系，你要有时间的话可以去砂糖村寻我。”陈淑君上前拉着谢知兰的手认真的说道。她是真看这女娃儿面善，莫名的亲切。但是她真的不认识她。

        “好勒。”谢知兰没忍住，抱了抱她。小时候她是留守儿童，是外婆家长大的，一直跟着外婆住。

        你要好好的呀，小老太太。她在心里默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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