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十八章

温暖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投落满地斑驳的光影。

        树下蹲着两只脑袋，围绕着一堆火焰。

        烤兔的香味不停向周楠袭来，她频繁舔嘴，直勾勾地盯着季鹏涛手中的烤兔，等待仿佛成了一个漫长的过程。

        “它要什么时候才好呀！”

        季鹏涛不停地翻转手中的简易支架，再往烤兔上撒上一点从厨房顺来的辣椒面，压低声音说着：“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等几分钟。”

        季鹏涛原本打算带周楠在小木屋里吃麻辣兔丁，但是周楠非说她好久没吃烤兔了，季鹏涛只能将周楠往山上领。

        山上遮蔽物多，人也少，烤兔时才不会被发现。

        周楠抿了抿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季鹏涛的手，点了点头。一个小时都过去了，也不差这几分钟。

        季鹏涛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拿着小刀帮周楠把肉给片到碗里。这刚烤好的兔子，他摸着都烫手，更不要说周楠了。

        周楠接过碗，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兔兔那么可爱，剥了皮就更好吃了！

        周楠吃得满手的油，连带着看季鹏涛也顺眼不少。这个三块钱花得值。

        没错，在周楠说想吃烤兔后，季鹏涛把一块钱涨到了三块，说其中两块是给他的辛苦费。

        周楠和季鹏涛两个人吃了半只烤兔后，就实在吃不下了。

        周楠看着剩下的半只兔子不忍释手，但她的肚子又实在装不下，只能提议：“我们把剩下的半只带回家给爸妈吃吧！”

        季鹏涛摇了摇头拒绝了周楠的要求，还解释道：“热腾腾的兔子老远就能闻到香气，太引人注目了。”

        周楠低头看了看还剩一大半的兔子，另寻他路，“要不我们把它放到小木屋藏起来，等爸妈下午有空了，让他们悄悄去吃。”

        这可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丢了多可惜呀。

        于是，周楠提着半只兔子，季鹏涛拿起准备好的铁锹，先土将火掩埋，再将处理兔子用完的脏水倒在了上面。

        夏天本来就干燥，一点火星子就能引发一场山火，所以离开时的灭火措施一定要做到位。

        周老二两口子知道小木屋那边给他们留了半只兔子后，等不到上工，直接溜到了小木屋那边大快朵颐。

        周老二两口子早已猜出来，季鹏涛在背着大家打猎。不过这种事情他们自家人知道就好，没必要说出来。

        五年前，周老大刚刚当上大队长。村里人动不动就到小河边去摸鱼，周老大说了好几次不管用。

        周老二就成为了他杀鸡儆猴的那一只鸡。周老二抓回来的鱼他大房没少吃，可是他吃完了就对周老二进行通报批评。

        周老大的名声是好了，村里摸鱼的人也少了。但是周老二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指指点点的。

        周老二那次差点没和周老大打起来，最后还是周老太太出面，悄悄补贴了周老二一百块钱，才让两兄弟握手言和。

        后来周老二学精了，不论找到什么吃的，都自家三口躲起来吃。他就不理解了，明明这是村民们都会做的事，难道就因为他是大队长弟弟，就做不得吗！

        “媳妇，吃完了我们记得用艾蒿熏熏衣服去去味，不要被大房的人闻出来了。”

        陈秀兰拍了拍自己的口袋，“放心吧，艾蒿我都带出来了。”

        不过十分钟，半只野兔就让两人吃干抹尽。就连骨头他们都悄悄埋在了后山，绝不给季鹏涛添麻烦。

        下午，季鹏涛刚把周楠送到供销社，回家就看到高大嫂从高云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季鹏涛是个弃婴，是高大嫂把他抱回家招子。在她没怀孕前，对季鹏涛还是很好的，有她一口吃的就有季鹏涛的一份。

        六岁前的季鹏涛一直以为她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但随着高大嫂儿子的出生，一切都变了。他每天必须做到七个公分，这是成年妇女的劳动量，但就算这样，他每天也只能得到一根红薯吃。

        刚好那年闹饥荒，村里人都食不果腹，秋收一过，季鹏涛连红薯都不能吃了，直接被赶出了高家。

        可笑的是，高老大养自己这么多年，居然连户口都没给自己上过。要不是季老头想要送他去读书，恐怕没人能发现，他就算是死了也只是一个无主孤魂。

        如果说年少时，季鹏涛可能对她还会有些恨意，但如今的季鹏涛再次见到她，内心已经毫无波澜。

        甚至还能笑着问候一句，“婶子好！”

        高大嫂在周家看到季鹏涛时，也有点尴尬，当初季鹏涛哭着喊着求自己留下他，她还是把他赶出去了。

        这么多年都在一个村子里，两人也不是没见过面。但这却是季鹏涛第一次主动喊她。

        只不过称呼却从“妈妈”变成了“婶子。”

        高大嫂尴尬地笑了笑，然后就快速离开了。要不是王明祁给钱托她帮忙，她是怎么也不会来到这里的。

        季鹏涛见高大嫂也走了，他现在也没心情回房间睡觉了。直接走到小木屋，拿着自己的工具上了后山。

        他觉得他结婚后，赚钱都懒惰了，这不是个好现象，还好今天高大嫂的出现给他提了一个醒。

        这个世界上什么都会变，只有赚钱才是不变的，有钱才不会被抛弃，才能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过自己想过的生活！

        所以他一定要努力赚钱！

        下午，高云英一个人躺在床上，仔细想着她嫂子对她说的话。

        她也觉得她这些天太过倒霉了。

        先是被陈秀兰打了一顿，然后就骑自行车还摔到田里，今天早上还和周老大生了间隙。

        看来，冲喜是件很有必要的事情。

        周桃中午是不回家的，但她下午回来得早。

        高云英就躺在床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响动。

        一听到自行车的声音，她就知道是周桃回来了。

        当即就冲着院子里大喊，“桃子，是你吗？”

        周桃听到了高云英的声音，但她并不想理她，她这才上了两天班，半个月的工资就拿来修自行车了。

        而且修了的车还有着明显的痕迹，完全不像是新买的。导致周桃现在对她妈满心的怨气。

        “桃子，我有事找你。”

        “你进来一下吧！”

        听着高云英还在那里继续喊，为了不让奶奶察觉，周桃还是忍住不满，走了进去。冷冷道：“妈，你有什么事吗？”

        高云英看见周桃走进来后还有些不自在。不过为了能早点转运，高云英还是擦了擦手心的汗，扬起苍白的笑容，“桃子，你和王知青什么时候结婚呀。”

        周桃不解地看向高云英，好端端的问这个干嘛？

        自己还想早点结婚呢！

        但女孩子还是要矜持一点，才招人喜欢。

        高云英咬了咬嘴唇，叹了口气，“我觉得我最近总是走霉运，你看你们能不能早点结婚，就当冲喜了。”

        高云英说完，就一脸期待地看向周桃，自己都这么说了，周桃应该不会拒绝吧！

        周桃低垂着头，藏在袖子里的手不停地摩擦，脑子里飞速运转，她之前还在愁，怎么才能不降低身价，又很自然地和王明祁说出结婚的事。

        没想到高云英给了她一个理由，替生病的母亲冲喜，一听就是自己被逼无奈又不得不做的事，顺便还能抬高自己在王明祁心中的形象。

        “妈，我愿意给你冲喜。”周桃抬起头时，嘴角扬起一抹微笑，眼里全是对母亲的眷恋和感激。

        躺在床上的高云英见状，顿时为自己之前的想法感到羞耻，她的桃子那么爱她，又怎么会因为区区一个自行车对自己不满呢！

        周桃和高云英说完后，就立马到知青点找王明祁了。

        果不其然，王明祁得知她为了给母亲冲喜，想要早点结婚后，十分感动，当场就答应了。

        两人还一起去选了一个良辰吉日，正是这个月的十五号。

        等周楠回家后，突然发现了家中不同寻常的气氛。就跟前些日子周老大想要王明祁入赘的感觉差不多。

        只不过这次周老太太是真的生气了，脸色铁青，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剁着野菜根，菜刀砍到菜板上哐哐作响。就像下一秒就要跳起来砍人似的。

        平日里嬉皮笑脸的周老二和喜欢在门口和妇女们聊天的陈秀兰也不知道躲到了哪里去。

        周楠直接望向了还在一旁停自行车的季鹏涛。

        给了他一个眼神询问。

        发生什么事了？

        季鹏涛摊了摊手，一脸茫然。他也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他下午去县城处理野物了，回来的时候老太太就已经这样了。

        周楠看着怒目切齿的周老太太，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悄悄往自己的房间挪去。她觉得，周老太太砍得不是野菜，分明就是把野菜当人了。

        也不知道是谁，把周老太太惹成这样，希望不是周老二两口子吧！

        否则她也只能默默为他们祈祷！

        周楠刚走到自己房间门口，旁边周老二的房间门就偷偷开了一个缝。周老二露出半张脸，对着周楠和季鹏涛招手，示意他们进来。

        周楠和季鹏涛看了眼还在一旁剁野菜根的老太太，悄悄往周老二的房间走去。

        “你们这些天别到你奶奶面前晃悠，以防殃及池鱼。”

        周楠顿时瞪大了眼睛，身子猛地一震，不由自主倒退半步，“不会是你把奶奶惹成这样的吧！”

        站在她身后的季鹏涛也只能跟着倒退。

        还在旁边喝水的陈秀兰翻了翻白眼，冷笑道：“你爸哪有这本事，他最多也就让你奶奶拿着扫把追他二里路。”

        周楠：“……”

        这也叫本事？

        季鹏涛：“……”

        话说他好像见过。

        看着自己女儿女婿不解地眼神，陈秀兰也不卖关子了，凑到两人身边，指了指大房的方向，小声说道：“周桃和王明祁要结婚了，日子都定好了，就这个月十五。”

        周楠也季鹏涛对视一眼，不能理解，结婚就结婚呗！不是迟早的事吗！

        周老二也来了兴致，凑上来抢话，语速飞快，透露着一丝激动，“问题是他们结婚的理由是给你大伯母冲喜！还大大咧咧跑到神婆那里挑了个良辰吉日，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季鹏涛惊愕地抬起头来，显然是听懂了。唯有周楠还是一脸的不解，不就是冲喜，选个好日子吗！

        周老二只能唾沫横飞，继续解释，“现在到处都是反封建迷信，你大伯母冲喜这事要是传出去了，铁定要被革委会抓去□□。”

        周楠愕然抬眸，眼里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眼神也飘忽不定，变得局促不安。

        天呐，好可怕！

        冲喜在她的晋王朝那可就是家常便饭，怎么在这就要□□了呢！

        那她怎么办，会不会有一天就祸从口出，被拉去劳改！

        不行，她今晚上要挑灯夜读，恶补这个年代的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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