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主仆

　　雨后刚刚初晴。

　　阳光落在身上，一点温度都没有。

　　  流芳坐在后院的大瓦缸旁逗鱼，嘴里还念叨着不知道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就看见赵多福跑进院里，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粗声粗气道：“芳姐姐，娘娘回来了。”

　　流芳扔了几颗瓜子放进嘴里，嗑得“咔咔”作响，“回来就回来了呗，你这么激动干嘛？”

　　赵多福欣喜的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是皇上，坐皇上的御辇，回来的！”

　　也难怪赵多福如此激动，他伺候沈知南两年多了，总共才见过皇上四五次面，每次还都是见皇上阴着脸来，阴着脸走，连一句体己话都没对他家娘娘说过。

　　如今进了重华宫，娘娘赴宴归来，竟然是坐皇上的御辇回来的，这里面的意味，不言而喻。

　　流芳一听，匆匆将嘴巴里的瓜子壳吐掉，“王八蛋骗我！”

　　“好姐姐，龟孙王八蛋才骗你！”赵多福笑得灿烂如一朵花。

　　流芳把手里的瓜子丢进赵多福怀里，一溜烟的就往宫门方向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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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黄色的御辇停在清冷的重华宫门口，颜色鲜艳的十分耀眼夺目，引得不少来往的宫女太监，频频侧目。

　　  流芳刚跑到宫门口，就看见沈知南就着一个蓝袍小太监的手臂从御辇上走了下来。

　　  那小太监的模样很陌生，却长得十分清秀，眉宇间还有股稚嫩的书生气，流芳见了就欢喜，便加快脚步，跑到沈知南面前，朝她福了福身，欢喜道：“小姐，您回来了。”

　　  “嗯。”沈知南点点头，眉目平静如一池秋水，没有任何波澜。

　　  “这御辇，是皇上的？”流芳顺势走到沈知南身侧，眼睛眯眯的瞧了一眼那清秀太监，好奇问沈知南。

　　  沈知南依旧是“嗯”了一声，没有多话。

　　  流芳见还在外面，也不好多问，便抿了抿嘴巴，搀着沈知南的手臂往殿内走去。

　　  那小太监很直觉的落后半步，低头走在沈知南身后。

　　  落霞答谢完抬御辇的内侍们，也进了内殿。

　　  细雨，在重华宫重新恢复清冷之后，又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流芳为沈知南泡好茶，又拿了一个小铜炉放进沈知南手心，这才又细看了那与她们一同进内殿的小太监几眼。

　　  越看越喜欢，便又开口问沈知南：“小姐，这位公公是谁？”

　　  沈知南刚开口：“他是……”却才想起，还未问过那小太监名字，话也顿住了。

　　  那小太监已经从刚才的事情里逐渐恢复神智，跪在地上道：“奴才叫小禄子。”

　　  “原来是小禄子公公啊。”流芳带着笑脸，走近小禄子身边，问道：“公公模样真俊俏，是在哪里当差呀？我怎么从没见过你。”

　　  小禄子脸皮薄，听到流芳夸赞他，脸一下就红了，结结巴巴回道：“奴才，奴才在荣极殿，当差。”

　　  “荣极殿，那可是个好地方，能为太后娘娘做事，公公一定很棒吧！”流芳这话说的有些虚伪，她除了知道荣极殿在上林苑，今天沈知南要去荣极殿赴宴之外，对荣极殿其他一切，一概不知。

　　  不过与人搭讪嘛，自然是要拣好的夸。

　　  小禄子的脸色已经红得滴血，连看都不敢看流芳，只能压低了脖子，怯生生的说句：“姑娘说笑了，奴才，不过是个，粗实太监，什么，都不会。”

　　  “好了。”沈知南将手炉放在桌上，打断了流芳与小禄子一来一回的说话，看向流芳道：“你先带落霞下去敷药吧。”

　　  流芳一怔，这才看向旁边一直缄默无语的落霞。

　　  落霞脸上的巴掌印虽然已经退了红，但还是高高肿起，显得她右边脸比左边脸大了一圈，连眼尾都带着臃肿。

　　  流芳立刻怒道：“这是谁干的！落霞，谁欺负你了！”

　　  落霞摇摇头，道：“没人欺负我，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休息一晚上就好了。”

　　  “放屁！这么大的巴掌印！你自己怎么弄？一定是哪个王八蛋欺负了你！你告诉我，我一定替你讨回公道！”说着，流芳还把袖子勒了上去，一副马上就要找人打架的模样。

　　  沈知南看热闹不嫌事大，道：“慎嫔打的，她此刻还在荣极殿呢，你现在去，应该还能讨回公道。”

　　  “慎嫔是吧！”流芳点点头，抓住落霞手臂，仗义道：“走！落霞，我带你去找她去！”

　　  流芳走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回头看沈知南，“慎嫔？那个有点缺心眼的慎嫔？”

　　  沈知南眉目蕴了一抹浅笑，点点头。

　　  流芳又看了落霞，“她打的你？”

　　  落霞点点头。

　　  这下场面有些尴尬了，若是宫女太监欺负了落霞，流芳一定把他们揍个半死，让他们跪着和落霞道歉。

　　  可若是这宫里的妃嫔……

　　她倒是想揍……

　　  就怕揍了以后，不好收场。

　　  流芳想了想，一下冲到沈知南身边，“小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那缺心眼的，比你矮了那么多位份，你怎么能让她欺负落霞呢！”

　　  说着，流芳还做出一个西子捧心的难受表情，嚷嚷道：“完了完了，重华宫要完了，堂堂一个静妃，竟然被个五品的嫔位欺负了奴婢，完了完了，我家娘娘不中用啊，这叫我们这群做奴才的以后怎么办啊！”

　　  这话，沈知南听出了激将的意味。

　　  她抬眸，看着伤心欲绝的流芳，好奇问道：“哦，那你觉得我该怎么做？”

　　  流芳做出一个扇巴掌的动作，“您当时就该还那缺心眼的一巴掌才是。”

　　  “哦，这样啊。”沈知南点点头，故作沉思道：“那本宫还做错了。”

　　  “小姐，不是我说你，你有时候就是太善良了。”流芳一屁股坐在沈知南旁边的凳子上，语重心长道：“这做人，不能太善良，她欺负你，你就必须得欺负回去，不然她只会变本加厉的欺负你！”

　　  流芳性子，直来直去，有恩必还，有仇必报，她这样说着，心里也越来越不舒服，“蹭的”一下站起身，愤恨道：“走，小姐，我们一起去找那缺心眼的！替落霞讨回公道！”

　　  沈知南的笑意都快从眼里溢了出来，她看着流芳上蹿下跳的鲜活模样，心中又是感慨又是心酸。

　　  笑着笑着，眼角不自觉滚落几滴泪珠。

　　  落霞连忙扯了扯流芳的袖子，道：“流芳，娘娘，也打了她，两巴掌。”

　　  “两巴掌？！真的？”流芳眼睛瞬间变亮，“那我们还赚了！”

　　  玩笑点到即止，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沈知南看着跪在地上的小禄子，对流芳道：“好了，流芳，你先带落霞下去敷药吧，待会若是留疤就不好了。”

　　  流芳一拍额头：“对对对，我们家落霞这张如花似玉的脸，若留疤，就可惜了！走走走，我们赶快去敷药。”

　　  流芳牵着落霞的手下去敷药。

　　  殿门在打开的一瞬间，冷风灌了进来，饶是殿中烧了地龙，小禄子身子还是不由自主瑟缩了一下。

　　  “戏也看完了，不知小禄子公公对今日之事，回过神没有。”

　　  小禄子闻言，抬起头，看着冷若冰霜的沈知南，心口突然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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