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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大智慧人


更新时间:2013-08-16

        曹参继任相国四十余天,对萧何先前所作出的规定、法章无所变更。年终时,各郡国的上计——即地方官年终时或本人或遣吏至长安将全年人口、钱粮、盗贼、狱讼等事报告朝廷称上计,只要没有太违背皇帝意志和朝廷规定的,曹参一般不予追究太细致。

        自曹参任相以来,很少与惠帝刘盈商讨政事,惠帝稍不悦。曹参自作主从各郡国和诸侯国中挑选了一些质朴而不善文辞的厚道人,召来立即任命为丞相属官,对官吏中那些言语文字苛求细微末节,想一味追求声誉的人,就斥退撵走他们。曹参自己则每日饮美酒,卿大夫以下的官吏和宾客们见曹参不理政事,上门来的人都有言相劝,可是这些人一到,曹参就立即拿美酒给他们喝,过了一会儿,有的人想说些什么,曹参又让他们喝酒,直到喝醉后离去,始终没能够开口劝谏,如此习以为常。相国住宅的后园靠近官吏的房舍,官吏的房舍里整天饮酒歌唱,大呼小叫。曹参的随从官员们很厌恶这件事,但对此也无可奈何,于是就请曹参到后园中游玩,一起听到了那些官吏们醉酒高歌、狂呼乱叫的声音,随从官员们希望相国把他们召来加以制止。曹参反而叫人取酒陈设座席痛饮起来,并且也高歌呼叫,与那些官吏们相应和。

        惠帝得知此事,心不悦,以为曹参看不起自己,才如此不理政事,惠帝不好当面对峙曹参,一时不知如何办理。陈平、陆贾二人见惠帝整日闷闷不乐,心知惠帝不乐皆因曹参,遂有心劝说曹参。陈平、陆贾一同到相国府,曹参知心他们来意,从屋里出来笑呵呵的对陈、陆远远一拱手,“陈公、陆公好兴致。”陈、陆远远拱手还礼,恭敬道,“让相国相迎,实在欠妥。”曹参呵呵笑着,将他二人一起迎进屋里,仆儿们摆上了新鲜的水果,曹参叫陈、陆二人吃,陈、陆互视一眼,不敢动手,安坐原位。曹参又命仆儿们摆上酒具。陈、陆二人见酒具已经上来,便赶紧对曹参道,“相国晓得我二人此来何意不?”

        “知道。”曹参呵呵笑着,且早已倒了三樽酒,一杯给陈平,一杯给陆贾,自己端起酒樽与他二人客气一敬便咕咚咕咚一饮而下。陈平、陆贾也只好端起酒樽喝下此酒。

        “以前萧何相国总理国家政事,细微之处尽能做好,陛下不会担心。”陆贾放下酒樽问曹参,“如今曹相国任事不足两月,您因何不理国事,为何每日沉醉醇酒之间?”

        曹参为其倒酒一樽,呵呵笑道,“国无大事,百姓和乐,人人各谋其政,某何必扰其序?”

        “高祖皇帝定天下以来,轻徭薄赋、奖励农耕、轻刑慎罚、与民休息,此皆有萧相国智慧。曹公新任,不知有何大计于天下?”陆贾紧追不舍问道。

        曹参只笑不语,为其倒酒一樽,自己端起酒樽与陆贾一碰便一饮而尽,陆贾不得不喝。曹参洒脱道,“某并无大计于天下。”

        陆贾讶然,停下喝酒欲语,陈平拦下他,接着对曹参道,“敢问相国,相国职事谓何?”

        “佐天子理顺诸事。”曹参从容对答。

        “天子不乐,望相国理顺。”陈平道。

        曹参一愣,知自己掉入陈平的话语圈套,呵呵笑了,直说陈平果如别人口中的大智慧人,陈平摇手谦笑。曹参又为他们二人各倒了一樽酒,郑重说道,“二公来意,某晓得。我道二公也学道家术,道家思想:清净无为,顺应自然,不要扰民。如今天下初定,我既为相国,便协助天子上理阴阳,下顺四民,顺应民心与自然,便国家大治。道家言,其政闷闷,其民淳淳;其政察察,其民缺缺。陛下垂治江山,百姓安定和乐,某无需再起大计如此如此。萧何老相国之规,某遵守便了,无需改变。如此,某为何不整日醉饮醇酒?二公皆道家者流,若觉某言正确,便喝下此酒;若不善某言,香果美酒无须再续。二公回去便了。”曹参拂袖起身欲走。陈平、陆贾心下早已反被曹参说服,便起身齐齐拱手说道,“高山流水,难遇知音。曹公好样的,我等饮了此酒。”话罢,陈、陆二人双双端起酒樽一饮而尽。曹参这才点头欣慰而笑。

        陈平出席,拱手对曹参道,“某明相国意,奈何陛下不乐相国之行,为之奈何?”

        曹参抚其背曰,“我自有说头,君侯曲折说我意与陛下便了。”

        “陛下非先帝,您又不进宫面见陛下,只怕皇上以为陈平自身为曹相国言好话。”陈平道。

        曹参呵呵笑了,对陈平说自己这几日正要进宫面见皇帝。陈平、陆贾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三人闲聊一会儿,陈、陆二人便告辞了曹参,各自暂先回家。

        约摸一月有余,曹参并未进宫,行事依然如往昔,不管政事,每日与宾朋醉饮醇酒。惠帝不悦,埋怨曹参不理政事,总觉曹参看不起自己。刘盈私下叫来曹参的儿子曹窋,曹窋在朝中官至中大夫,刘盈对其道,“相国行事不同于常人,久不理事,究竟不屑我也?”曹窋大惊,慌忙摆手道,“家父绝非此意,家父绝非此意。陛下莫上心。”

        “先前陈平、陆贾到相国府与你父亲畅聊一番,也说曹相国别无他意,”刘盈对曹窋道,“回去试问你父亲,就说‘高祖皇帝大行,新帝富于春秋。君为相,日饮,无所请更,何以忧天下?’”

        曹窋拱手答应。

        “记着,莫说此话是朕教你。”

        曹窋点头答应。曹窋五日一官休,休息的时候,他便找到父亲曹参,先说一堆其他无关紧要的琐事,逗着曹参开心,看到父亲却是心情快乐时,曹窋便将刘盈对他说的话转换成自己的话说给曹参听,意在规劝曹参要处理政事。曹参却脸色一沉,毫无预兆的打了曹窋一巴掌,顿时曹窋脸上起了五个红色的手印,被父亲的一记毫无预兆的耳光打得懵在原地,不解的目视父亲曹参。

        曹参黑着脸斥责儿子道,“小小中大夫管这事么?回宫中侍奉皇上去,国家大事是你该管的么?”曹窋不敢再说话,捂着半边脸回去了。

        第二日,朝会。刘盈见曹窋脸上五个红手印,暂记心底。待朝会一完,刘盈命宦官将曹窋带进宣室殿,刘盈详问曹窋脸上的巴掌印究竟为何。曹窋不得不将自己如何劝父亲,父亲如何生气,并且打他一巴掌的经过一一禀报给刘盈,刘盈愕然一瞬,抚其背道,“因为朕,你辛苦了。”曹窋直摇手称不敢。刘盈叫宦官去太医院一趟,拿最好的药给曹窋敷上,曹窋对刘盈顿首,百般叩谢。

        次日,曹参觐见惠帝刘盈。恐因前天儿子说的话是皇帝的意思,曹参再三思虑后,这才进宫。惠帝早在宣室殿等着曹参。曹参趋步进来,顿首脱冠谢罪,“臣参拜见陛下。”

        “相国好兴致,怎么有空来宫里?”刘盈稍不悦,埋头继续看着手里的竹简,分毫未看跪着的曹参,话里带着怨意道,“您该在家待着喝酒嘞。”

        曹参不语,只是顿首。

        “整修长安城,曹相国巡视过几次?”

        “只二三次。”曹参倒是坦然对答。

        “百姓有何言,曹相国听得几句?”

        “倒是不多。”

        惠帝刘盈斜睇一眼曹参,冷哼一下问道,“相国为甚惩治曹窋,”刘盈视线依旧只在竹简上,“曹窋那样说话,是朕教他的。”

        “陛下叫犬子规劝曹参,不过因为曹参未能如萧何老相国,”曹参抬头拱手道,“曹参斗胆,敢问陛下几个问题么?”

        刘盈斜睇一眼曹参,粗沉的‘嗯’了一声。

        “陛下您自察圣武,您与高祖皇帝谁为上。”曹参道。

        惠帝大惊道,“朕安敢比得高祖皇帝陛下!”

        “陛下观臣与萧何老相国,孰贤?”曹参紧追而问。

        惠帝稍思一瞬,望了望曹参,“君侯比萧何老相国似乎弱一些。”

        曹参深深一拱手,笃定道,“陛下之言甚是,高祖皇帝与萧何老相国定天下,法令既明。今陛下垂拱,臣参守职,遵而勿失,不正好么?萧规曹随,陛下以为如何?”

        惠帝脸色渐悦,丢掉手中的竹简,亲自下台扶起地上的曹参,抚其背笑呵呵道,“原来君侯自有定夺,何不向朕早些说明白,我道君侯……奋矜伐德嘞。”话音刚落,刘盈痛快爽朗的笑起来。

        曹参惊愣,肃然拱手,“臣参实不敢。”

        惠帝拉过曹参坐在席上,呵呵笑着给他倒了一樽酒,自己也倒一樽,端起酒樽便先干为敬。曹参自觉皇恩海深,赶紧端起酒樽也一干为敬。君臣又说了些你佐我,我成就你之话。惠帝刘盈抚着曹参背,称其是瑚琏,曹参受宠若惊,称自己定倾其人生辅佐皇帝,又对惠帝道,“《吕氏春秋》有曰:君道无知无为而贤于有知有为。”惠帝点头笑了,心中暗赞曹参比及萧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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