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 老江湖好啊

不忍再看，张子凡走出帐篷，便见到那姓邓的胖子已经将老黄女儿给拦了下来，脱下一身衣裳，给刚刚如花一般年纪的少女披上。

　　张子凡想要说些什么，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到了嘴边，也只剩下一句：“没事吧？”

　　少女神情略微呆滞，轻轻点头，眉眼低垂，一直盯着地板，不敢看向任何人，胖子尝试着和她聊天，她都只是问一句答一句。

　　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张子凡如鲠在喉，整颗心就像拧在了一起，闷得难受，什么安慰的话、要问的话，全部都再也说不出来。

　　想当初，自己只身上这座山的时候，还不知道这里有山匪，初见老黄头，他二话不说就下令要绑了张子凡上山，张子凡当然不干，一路围追堵截，却还是被老黄头逮了上去。

　　本以为江湖路走到这里就是尽头，但没想到，上山之后，老黄头第一句话，便是：“老子这回不劫你财，也不要你命！”

　　张子凡懵了，不劫财不要命的，那自己剩余的价值好像也只剩下那玩意了呀。

　　果然，他没有猜错，老黄头下一句话，便是：“老子要你的身子！”

　　年少无知的张子凡听不懂，但大为震撼。

　　于是他干笑着说：“大哥，你都一大把年纪了，咋还好这口.....”

　　没想到，这话一出来，整个山匪窝子都跟炸了似的，或捧腹大笑，或拍手称绝。

　　唯有老黄头涨红着个老脸，道：“是老子女儿看上你了！”

　　张子凡又傻了，目光捕捉到围着他的一圈汉子外面，还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女孩，缩在大树后面，只敢露出一个小眼珠子望这边。

　　然后他们就说要给张子凡接风洗尘，要喝上一壶好酒。

　　张子凡问能不能先给自己松绑，老黄头说不行，万一未来女婿跑了咋办？

但是到真正上桌的时候，他们还是松开了张子凡身上的绳子。

酒席上吹牛打屁，喝酒吃肉，这是张子凡第一次感受到，老一辈常说的“江湖味儿”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于是，他便在这山寨之上，足足生活了将近一个月。

　　老黄的女儿叫黄希儿，她红着脸说并没有看上张子凡，只是在京城外的河边，看见张子凡练剑，稍微有一些看迷了，山匪们都是粗汉子，见到这一幕，自然是认为自家小公主芳心暗许了。

　　山匪嘛，行事是极为霸道，众人向老黄禀报此事之后，一声招呼不打直接就杀下山找张子凡去了。

　　张子凡只是笑笑，没有责怪小女孩，反正上了山还能白吃白喝，没事还能听听山匪老哥们吹牛皮，那是一个比一个能吹，总之，张子凡在老黄头山寨中过得还挺惬意的。

　　时间久了，他发现山寨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阔绰，给张子凡接风洗尘，是宰了最后一头羊，一半卖了换美酒，一半做成酱牛肉，这才有了那场宴席。

　　这个寨子，从来不打劫江湖散修，因为散修们积累点家当不容易，也从来不打劫穷人，这世道，平民百姓比谁都难活。

　　如此一来，对象便只剩下了官府和大家子弟，可偏偏这些人是最难劫的，老黄一伙人比吹牛，天下第一，比打架，那可能随随便便就能被人家给收拾了。

　　所以他们过得其实很不好，豁出去最后一头羊，也要给老黄女婿一个好印象，争取能将张子凡留住。

　　莫说大伙没对这个决定有任何怨言，甚至这事儿，就是大伙给老黄订下来的。

　　黄希儿也并不如表面那般娇羞，熟络了之后才知道，这女娃娃从小爱看江湖小说，天天嚷嚷着要去行走江湖，在山上随便折一根树枝儿，便将它当成宝剑，天天挥来舞去，没剑谱，招式打得很难看，但她自己觉得是不错的。

　　寨子里，兄弟们坐在一起吹牛，一起把酒当水喝，憋红个脸就算是醉了，吃着山上的果子，比啃肉还要高兴。

明明都揭不开锅了，还要勾肩搭背地到城里发钱给穷人。

　　这就是最简单、最纯粹的江湖兄弟情了吧。

　　遇见他们之前，张子凡已经走了小半年江湖，世间的种种肮脏，差不多看了一些。

　　正是因为遇见了他们，张子凡才没有对这片江湖彻底失望。

　　再看看现在，黄希儿一双手抓紧了衣服，将自己身体裹住，长长睫毛下的眼珠子里，仿佛已经变得灰暗。

　　什么惊恐、开心、伤心、愤怒。

　　这些感情，好像全部都在他眼睛里消失了。

　　要知道，她曾经也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啊，她的眼睛里，是浩瀚星辰，是江湖剑仙，是遥不可及，却从未放弃的梦啊。

　　但这些，此时此刻，都已经全部被夺走。

　　地狱空荡荡，恶鬼在人间。

　　张子凡揉了揉少女的脑袋，道：“你知道你爹在哪吗？”

　　她只是摇了摇头，并不说话。

　　“她爹，已经死了....”胖子神情悲怮地道：“我亲眼看着，亲眼看着老大被他们....被他们....呜呜呜呜呜.....”

　　说着说着，胖子自己也已经泪流满面。

　　少女一动不动地站着，头却不自觉地低了几分。

　　她在这里苟活了一年。

　　天天在那个畜生的手里，见着一个一个女人如玩物一般被他在掌心玩弄，然后不要了便一脚踹死，一年来，她已经麻木了。

　　他说，只要自己配合，父亲就能得救。

　　所以她才一直坚持着，没有寻死，也没有试图逃跑，而是尽力地配合着山匪头子，想让自己父亲过得好一些。

　　到头来，这些都是徒劳么....

　　扑通的一声，她不自觉地跪坐在地上。

　　一颗心脏，就像被封印在万丈冰窟之中，永世不见阳光，然而就在此刻，有一根锥子，毫不留情，将冰窟连同她的心脏一起，全部戳个粉碎。

　　一年来，所有的希望，所有的盼头，所有活着的目的。

　　都化为碎片。

　　忽然，一双大手轻轻将她抱在了怀里，她曾经无数次躺在山匪头子那壮硕、体毛茂密的怀中，曾无数次依附在那充满雄性魅力的胸膛里。

　　但和这一次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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