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6幕

被顾嘉州拽住，栾夏移不开步子，只能转头看他。

        今天的顾嘉州好像和以往都不同。不管是在学生时代和别人竞争，还是如今在商界和对手博弈，他从不掩饰他的傲气与张扬，好像就是要写在脸上让别人知道，只要是他顾嘉州想要的，他必定一击即中，绝不可能让它逃脱的他手掌心。

        只是这一回，他的傲气似乎被什么消磨了，握着栾夏的手竟然在微微发抖：“你要回别墅？我送你。”

        栾夏怔了怔，只想去找盛予明：“不用了，我——”

        说话间，她视线一晃，刚好望见了盛予明……还有……

        还有栾梦。

        栾梦正拉着盛予明的胳膊，在和盛予明耳语，姿势异常亲密。

        像是被闷头打了一棍，栾夏一下透不过气来。

        顾嘉州看她脸色骤变，刚想关切，就听她问：“你的车在哪里？”

        顾嘉州微滞后答：“我带你去。”

        他想要顺势牵住她的手时，她却倏忽躲开了，闷声不响地跟在他后面，任他带路去找他的宾利。

        明明憋着一肚子话要和她讲，可上了车以后，见她情绪低落，他欲言又止。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涌上心头，顾嘉州扯松领带，猛踩油门提速。

        车辆疾驰过婆娑的树影，暮时的晚霞在天边逐渐淡去。

        令他烦躁的热意却没有褪去，反而在他们抵达别墅时更加汹涌，尤其是当他发现栾夏并无邀他进门的意思时。

        他很烦他如今这副犯贱的模样，但偏偏还死皮赖脸地缠着她问：“好久没来过了，我能上去坐一会儿么？”

        看见她因为他的问题愣住时，他更觉胸闷气短，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又在发什么神经：“我还有话想和你说。”

        她晃神片刻，最终向他敞开大门：“我也有事想和你说，那就上去说吧。”

        他锁了车，跟着她穿过鹅卵石小路，经过那棵樱桃树。

        他想起了十九岁的午后夏日，奉父母之命过来看护两姐妹的他，正百无聊赖地躺在花园的草丛里睡觉，却被那些杂乱的野草刺得脊背发痒。

        他揉着眼睛醒来，视线刚好正对着那颗结满果实的樱桃树。而她坐在樱桃树的树干上边吃樱桃边含糊不清地背着台词，嘴巴里鼓鼓的，像只可爱的小仓鼠。

        她没留意她发育的身体在这个暑假的变化，身上的这件裙子已经有些过紧了。明晰的光线勾勒出少女曼妙的曲线，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裙角，露出莹润纤柔的小腿，让顾嘉州看得口干舌燥。

        她已经是一颗成熟待摘的樱桃，由青涩转为成熟。她对他的觊觎一无所知，仍然专注地背着《蒋公的面子》的台词，背到口渴时再去摘樱桃解渴。

        偶然有一颗樱桃从她手间溜出来，刚好砸中他的脑袋，又滚进了泥土里。

        他视如珍宝地赶紧从泥土里找出来，吹干净上面的土粒，想都没多想，就放进嘴巴里咀嚼。

        樱桃是甜的。

        她也是甜的。

        他在那时就下定决心，等她长大了，他一定要把她摘到手。她只能当他的樱桃，绝不能掉进旁人手里，让他们尝到她的滋味。

        十九岁下定的决心，二十七岁了他却还没能做到。

        他驻足在那棵樱桃树下，看着栾夏失神。

        栾夏快走到玻璃门时，才发现顾嘉州没跟上来。

        她回头瞥了他一眼，看他在樱桃树下发呆，倒退回去找他。

        听见她走近他身旁，他却还是陷在回忆里，突然和她讲：“你五岁的时候，我第一次来石屿过暑假。我妈说要约你爸妈出门旅游，就把我送来看你和栾梦。我带你们去海滩玩的时候，路上遇见一个卖樱桃的老婆婆。她说樱桃买回去，吃完种下去，就能长出樱桃树来。”

        “我说不可能的，你和栾梦都不信。我被你们磨得没办法，只好依你们的意思，帮你们买回了樱桃。你们试了一个暑假，还是没能成功，栾梦就放弃了。结果第二年回来，你居然又开始试，但也没成功。我们都劝你死心，可你一直试到第五年，居然真的长出了树苗。”

        过去的回忆突然被顾嘉州唤醒，栾夏不禁一愣，不知道他是何用意。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蠢很傻，在该坚持的时候不坚持，在该放弃的时候又不放弃。”他感慨万千，“我知道我拦不住你，就像当年看着你放弃《亭亭》，放弃moonshine的面试机会，我好说歹说都没有用，你做了决定，就算是一条死路，你也会闭着眼走到黑。”

        “但是这一次，我一定得拦住你。我不可能让你用这种等同于自残的方式上台演戏，再轻的伤也是伤，我不想你为了这一部戏，毁了你以后的演艺生涯。”他忽然无奈地笑了，“但不管我怎么阻挠你，你今天还是赢了。”

        “既然如此，那我认输，”他突然敛起浑身上下锋利的锐气，眼神蓦然柔软下来，“我知道这可能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你也一定把我当疯子，可我还是想和你说，小夏……”

        可能是怕吓着她，他嗫嚅了下，才说出口：“我今天想和你说的只有一件事——我们结婚吧，小夏。”

        他这句话如一道惊雷在栾夏脑子里劈开，她半天都没回神。

        像是突然失去了理解语言的能力，她不可置信他在讲什么天方夜谭：“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结婚。你已经浑浑噩噩两年多了，我不想你再把你的天赋浪费在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上。”他的样子看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你需要我帮你回到正轨，而我确信我有能力能做到。如果你不信我，我愿意用我们的婚姻来做担保。以后不管你要演什么戏，我都给你开；不管你要演什么角色，我都找人给你写；不管你想在哪个国家的哪个剧场里演，我都去给你安排联系。不用再执着《予明》了，你现在不适合登场，小夏，放弃《予明》，现在和我出岛去治疗。等你恢复好了，我一定会，也一定能给你更好的。”

        “不，”他想了想立即纠正，“不是给你更好的，是给你最好的。只要你嫁给我，顾太太，你想要的一切，我都可以给你。”

        栾夏想顾嘉州不仅疯了，还想把她也一起逼疯。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听到这么荒谬的提议了，而也只有他这样自傲的人，连求婚也能求出这种宛如在施舍她的姿态。

        她被他打乱阵脚，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斩断他这个可怕的念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和栾梦才刚分手，你——”

        “我知道。我知道别人会怎么想怎么说，但是去他们的吧，我会让他们都闭嘴的。”他笃定道，“不要再去想栾梦了，她的病已经好了，而我已经陪了她六年了，她想要的一切我也都给她了。如果不是她，我当初——”

        “顾嘉州，”栾夏终于忍不住打断，“我想和你说的事也只有一件，我仔细考虑过了，我不会参演《予明》，我晚点会正式通知剧组，我会退组。”

        “至于你说的结婚……”

        她顿了一下，因为她实在很混乱。顾嘉州讲的每个字眼都过于离谱，离谱到她都不知道该从哪处先开始反驳。

        她不懂他到底是基于什么因素提出这种无稽之谈。思来想去，如果不是他精神失常了，最大的可能只有一个——他是因为和栾梦分手，受了刺激，才想和她结婚来反向刺激栾梦。

        她没想到顾嘉州这样一个思虑成熟的人，却在感情这件事上这么幼稚。而且她更不会为了摆脱她的困境就选择和他结婚。结婚不可能担保什么，也不可能解救她，只有自己才能找到自己的救赎之道。

        她这两年是过得很糟糕，但在这个夏天遇见盛予明之后，她找到了那个迷失的自己，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刚想告诉顾嘉州，他提的结婚是不可能的时，她忽然听见几声重重的咳嗽声从树上传来。

        栾夏猛抬起头，向树上望去。

        像是又溯回他们在这里重遇的那一天，盛予明正坐在樱桃树上的那叉枝桠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但与那天不同的是，今天他并没戴耳机，刚才他们所说的话，想必是一字不漏地被他听见。

        他衣摆里兜着刚摘下来的樱桃，但看上去并不因为他的大丰收而开心。他整张脸无一丝血色，落在她身上的眼神，与树缝割裂开的晚阳一样，支离破碎。

        栾夏心跳瞬间静止。

        她尚未弄清楚盛予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时，就听栾梦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樱桃摘到了么，阿m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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