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2幕

凭着一腔真诚，向易恺最终得到了他想要的——栾夏假借她自己的名义，发微信约阮杏子今晚在她家附近的一家清吧见。

        但栾夏对此也有条件：“如果你见到她，不要再有隐瞒，也不要再胆怯。如实告诉她，你有多在意她。”

        向易恺无条件接受：“我会的，谢谢。”

        目的达成，他结了账单打算先走一步，去好好部署他今晚的“挽回阮杏子大作战”了。

        临去前，他问栾夏：“你还有什么话想让我转达给阿ming么？如果你不好意思找他说，我可以帮你。”

        栾夏却问了另一个问题：“我是不是……很让他伤心？”

        向易恺犹豫了一下，选择说真话：“老实说，我上一次看他那么难过，还是盛予光把他的磁盘烧没了的时候。”

        是她意料中的答案，也让她为此更加内疚：“辜负他的心意，我很抱歉，麻烦代我对他说一句‘对不起’。”

        “但他并不想要你的歉意。如果你现在回石屿，还来得及参加首演，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么？”

        栾夏沉默半晌，依然给出不变的答案：“抱歉，我不能抛下她。”

        向易恺立刻就明白了她说的“她”是谁。

        虽然惋惜，他也只能尊重栾夏的决定，祝栾梦手术顺利之后，就离开了咖啡厅。

        他走后，栾夏又在咖啡厅里静坐了一会儿。

        她将筐子里剩下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慢慢看过去。

        放在最上面的是她两年前送给盛予明的那条针织围巾，他保存得很好，看上去就和崭新的一样。

        而她那天给他买的黄气球，早已漏气漏完了，瘪瘪地耷拉着，他却也没扔，把它小心翼翼包裹在围巾里。

        再下面是他的手机壳。她反复端看，才发现手机壳的透明夹层里有一朵紫薇花——就是那天他们在雨天相遇时，他从她头发上取下的那一朵。

        放在手机壳旁边的，是那个她以为他早已扔掉的矿泉水瓶——他在那天晚上没好意思牵她的手，最后用了这个水瓶来“牵”她，他当然不可能舍得扔掉。

        水瓶的旁边，是那条与他形影不离的银色吊坠。

        看见它时，她心里蹿出了一个念头——她好像知道了，他在里面藏了什么。

        吊坠侧缘的按钮被她的手指按开，吊坠的上壳“砰”地弹开。

        他深埋在心底的情愫，和吊坠里暗藏的那张照片，一览无余地暴露在她眼前——

        如她所料的一样，那张照片拍摄于她两年前的谢幕时刻。

        她以为那是她最后一次登场，所以把身子压得很低，与剧场无声作别。

        而他是她的最后一个观众，在那一秒按下了手机的拍摄键，将她虔诚的鞠躬致意都定格在这张照片里，又妥帖收藏在这个吊坠中。

        他几乎将她当成了一种信仰，在这两年里，他无时无刻不戴着这个吊坠，让她永远都悬在离他心脏最近的位置。在他失意迷茫时，在他落寞迷失时，每一次心跳，都能让他想起那时她在舞台上坚毅的模样。

        栾夏收住的泪水又瞬间盈眶，她颤抖着手去翻剩下的东西。

        有他曾为装作不经意遇见她写下的各种“剧本”，有他在rada官网的一个角落里扒到的她大学时的演出照，有他在极度思念她时画下的素描……

        压在筐子最下面的，是一本麂皮笔记本。

        她原以为是他在剧场的记录本，翻开才发现，这是一本与众不同的“导演手记”。

        这上面记录的不止是她今天排练中发生的问题，还有从她第一天进组以来，每一天所发生的问题。

        这些问题大部分曾经都出现过在她的排练报告里，如果她后面已经解决了，他就把那些问题都划掉。

        其中有一页上，他只写了“心态”两个字，还在这两个字上画了一个重重的圈，力道之大，几乎要把纸张刺破。他写下这两个字的时间，正好是她因为丁月竹的事情反复困扰，一进小黑屋就卡戏的那段时间。

        一页一页翻过去，他不仅在纸张上简短地写下了她所有的问题，还在每一条问题后面罗列出他能想出来的所有解决措施。

        翻到最后一页时，他只写下了她最后排练那晚的日期，但什么都没有记，而是笔迹潦草地写下三句话：

        【不用再去抬头仰望星空寻找星星，你已经是星星本身了。

        你曾用你的光芒照耀我，而我现在比任何一刻都要相信，你会继续用你的光芒，照亮整个剧场。

        我永远等候你，闪亮登场。】

        人们总要在分离时才能发现彼此相爱的证据。

        在他离开她时，她才从这些证物里，找到了他把她放在心上的所有证据。但她已经把她的小朋友弄丢了，也再没办法把他找回来。

        滚热的泪水滴落在末尾的句点上，栾夏不顾周围食客的异样目光，狼狈地放声痛哭。

        这次痛哭的后遗症尤为明显，栾夏的眼皮在向易恺拜访后的第三天仍没消肿。

        值守在栾梦病房里的栾父栾母注意到了，想要问她，她却每次都插科打诨糊弄过去。

        但栾梦显然比栾父栾母难糊弄得多。她先是憋着没问，但终于还是在手术前夜一个没忍住，问栾夏能不能留下来陪她。

        栾父栾母本想让栾夏好好回去休息一晚上，第二天再来陪栾梦手术，听到栾梦的这种无理要求，直接替栾夏回绝了：“小梦，让你姐姐今晚上先好好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她会来陪你手术的。”

        可他们拗不过栾梦：“可是今晚我想和姐姐在一起。”

        栾夏听到那声久违的“姐姐”，怔愣一瞬，将栾父栾母先劝回去了。

        病房里少了两个人，顿时安静下来。夏天也走到了尾声，蝉鸣声仿佛在一夜之间消失了。

        她怕栾梦着凉，走去门口替她调高了几度。

        栾梦却以为她是要去其他地方，忙把她叫住：“姐！”

        移了移身子，她把一半的床位让给栾夏：“我们晚上能一起睡么？”

        栾夏愣了愣，架不住她撒娇：“一起嘛，姐，这张床超大的。”

        她轻轻叹口气，还是满足栾梦的要求，关灭了灯，认命地躺上了栾梦让出来的那一半床位。

        这张床并没有栾梦所说的那么大，她一上床，床垫猛地一沉，而她的胳膊也和栾梦挤在一起，她翻个身都怕压着栾梦。

        她本想向床边移一移，栾梦却已经锁紧了她的手：“不要动了，这样刚刚好。我们小时候不也是这样挤着睡的么？”

        栾夏无语：“又不是小时候了，我压着你怎么办？”

        “你不会压着我的，”栾梦像只小动物一样蹭上她的肩头，不再像只刺猬一样和她讲话，“你就算在梦里也想着要保护好我，怎么可能会压到我？”

        不知为何，栾夏因为这句话眼睛发酸：“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好，我没想过要保护你，我心里可烦你了。从小到大我都得让着你，还要动不动被拿来跟你做比较。你总是这么耀眼，而与你相比，我又这么平庸。”

        “所以从高中起，你就宁愿和阮杏子和丁月竹在一起，也不愿和我再呆在一起？我那时很嫉妒她们，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远离我。”栾梦很少会对她这样推心置腹，“现在想想，你不爱和我呆在一起太正常了。我挺讨厌的，对吧？一直抢你的东西，一直剥夺你的时间。”

        “但有件事你错了，耀眼的那个人不是我，而是你。”栾梦纠正，“可能表面上，我像是大家关注的焦点，但一直以来，他们都更愿意亲近你，因为你身上总有一种力量，能感染周围的人。”

        “在戏里也是一样，或许所有人都觉得我有天赋，但只要你一上场，他们最后记住的，永远是你而不是我。”

        “我以前不服气，但现在想明白了。我拍戏也好，进娱乐圈也罢，我想要的从来都是别人能注意我，能记住我。”

        “但你不一样，你只是为了演戏而演戏，你在听从你的内心，而我从不会走心。”

        “不过这一次，把你千里迢迢骗回来，真的是我演的最走心的一次，而我差一点点就要成功了。”栾梦搂住她，忽然落泪，“你最耀眼的样子，永远是在台上，所以不要再为了我，放弃这次的机会，你会后悔，我也会遗憾的。姐，让我为你骄傲一次吧，让我大声地告诉所有人，站在台上的那个演员栾夏，她是我最优秀也最执着的姐姐。”

        她们之间空白而疏离的时光，被栾梦的自白一瞬填补完整。

        被她这样紧拥着，栾夏感到心里最坚硬的部分一点点在融化，不可避免地也流下泪水。

        良久，她答应栾梦：“好，那明天看你进手术室，我就赶回石屿。”

        “你说真的？”栾梦像个得到糖的小孩一样雀跃，幼稚地向她伸出小拇指，“我要和你拉钩。”

        栾夏无可奈何，也伸出小拇指。但她突然顿了一下，又换成了无名指和栾梦拉钩。

        拉完钩，栾梦瞬时有了心情八卦：“刚才拉钩为什么不用小拇指呀？你的小拇指是留给谁了？盛予明吗？”

        不等栾夏回答，她继续喋喋不休地问：“你前几天哭得眼皮都肿了，也是因为他么？你最近好像经常在微博搜他的名字耶！从石屿回来以后，你就没和他联系过么？反正都是误会，你不打算和他说清楚么？”

        “你是我姐还是我是你姐，管我这么多？”栾夏甩开栾梦的手，向上扯了扯被子，把她罩住，“赶紧给我睡觉！”

        栾梦哼了一声，但没反抗，乖乖闭上眼睛。

        可过了一会儿，栾夏又听到她问：“如果，我是说如果，明天——”

        “没有什么如果，”栾夏强势地打断她，“明天之后，我要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我妹。”

        栾梦怔怔，而栾夏转身给她掖掖被子，又催一遍：“快睡觉，别想东想西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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