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方铭的问题直击要害。

        他想了无数个可能，捡的、领养的，当然也包括最坏的那一个，程云霄在外面有人了，春宵一度还弄出来个孩子。

        他和程云霄相识十年，从同学到恋人，从学校到公司，见证了彼此无数个人生中的重要时刻。

        他本不该这样想的。

        程云霄很早就认定了他，方铭却犹豫不决，后来是程云霄死缠烂打了好一阵，他才勉强同意。

        他不是不喜欢程云霄，恰恰相反，是程云霄让他看到了世间万物的别样色彩，是程云霄给了他是少数不是异类的底气。

        但这远远不够。

        这么多年了，方铭时常会回忆过去，却很少畅想未来，因为他很清楚，这条路有多难。

        不管是方铭的父母还是程云霄的爸妈，总是不约而同地拿孩子说事，“没孩子怎么行？谁给你养老？谁给你送终？就算去住养老院，没孩子的也要挨欺负！”

        然而程云霄一点不在乎，“有孩子又怎么了？你不还嫌我天天气你们。”

        一句话把二老噎得，差点要和他断绝关系。

        方铭的父母也差不多，听说他打定主意这辈子都不会结婚，二老直接没再让他进家门。

        方铭心里难过，但也不想骗他们，这件事就僵在这里，方铭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拎着东西回去。说是回去，其实就是把东西放在门口，再远远看一眼那扇贴着福字的窗户。

        方铭再一次打量着程云霄怀里的孩子，看得久了，竟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那个眉眼神态，似乎和程云霄是有一些相像。

        方铭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大不了就当十年青春喂了狗，如果程云霄真的在外面有人了，他马上和他一拍两散。

        让方铭没想到的是，事实比他想的还要荒谬，程云霄居然恶人先告状，张嘴就是“你妹”。

        方铭蓦然一怔，接着眉头紧拧，声音里也带了刺，“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别看程云霄在外面叱咤风云，说一不二，在家里还是挺怕方铭的。

        方铭生气时可以一连几天不和他说一句话，不管他怎么认错讨好都没用，非要他搬出“你这样和我生气，是会影响到飞行安全的”，他才勉强能给他一个好脸。

        可是现在，程云霄不但没有认错，还理直气壮地说：“她真是你妹。”

        方铭这才反应过来，程云霄不是在赌气说脏话，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我妹？怎么可能！”

        程云霄笃定地说：“真的，亲妹。”

        他用一句话打碎了方铭仅存的侥幸，程云霄的意思很明确，这个孩子是方铭同父同母的亲妹妹。

        方铭不敢相信，他震惊得几乎失声：“他们都多大了！”

        “……”

        方铭的父母今年五十出头，年纪是大了一点，但生孩子这件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也不算是医学奇迹，放开二胎后，高龄产子的并不少见，不是还有六十生子的？

        对于二老的选择，程云霄也不好多做评判，他只能说：“反正事实就是这么个事实，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

        小朋友依旧哭个不停，尖利的声音仿佛能刺穿耳膜，方铭的头快要炸开了，他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梦醒了就能恢复如初。

        方铭不是不喜欢小孩。

        有一次，他和程云霄去影院看电影，候场时和一个小女孩坐在一起，小女孩五六岁的样子，扎着两个小辫，穿着漂亮的裙子。

        当时的他只是无意识地多看了一眼小女孩手里的爆米花，小女孩竟然注意到了，她以为方铭想吃，主动拿了一颗放在方铭的嘴边，还奶声奶气地说：“嗯！”

        她举着手，扬着下巴，那个骄傲的神情，好像拿在手里的不是爆米花，而是刚刚从天上摘下的小星星。

        不夸张地说，那一刻，方铭的心都要融化了。

        方铭是有一点介意的，但他更不想辜负小女孩的期待。

        他用手把爆米花接过来放进嘴里，又对小女孩说了“谢谢”。

        方铭很好地贯彻了“礼尚往来”这一人生信条，他转头把程云霄双肩包上的毛绒飞机拆下来送给小女孩，气得程云霄哇哇大叫。

        那是方铭送给他的。

        方铭只用一句话就把他打发了，“回去给你买个新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一直到现在，方铭还记得那颗爆米花的味道，很甜。

        有朝一日，眼前的小宝宝也会长成可爱的小女孩，但那需要时间。

        现在的方铭根本没办法接受这个事实——他的父母在他三十岁的这一年，背着他生了二胎，还送过来让他当女儿养。

        太突然了。

        方铭欲哭无泪，别人当爸爸还有十个月的准备期，他倒好，一点心理建设都没有，就这么凭空多出来个“妹妹”。

        程云霄问：“你要不要抱一抱？”

        方铭本能地摇头，又十分抗拒地退后一步。

        他不想，也不敢。

        她那么小，还不如一个枕头大，她那么脆弱，好像随便一用力就会弄伤她。

        小朋友还在哭，哭得惊天动地，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程云霄满面愁容又束手无策，他抱了一路，手都酸了，现在不得不把小宝宝换了个方向，然后向方铭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现在怎么办？”

        “……”

        方铭不知道。他还是个宝宝，现在居然要养宝宝。

        小朋友的哭声更响了，程云霄很怕左邻右舍报警，不管以后怎么办，当务之急是先制止小朋友的哭声。

        他先是好声好气地和小宝宝商量，什么只要你不哭了，哥哥就给你买糖吃，后来又赤果果地威胁，“你再哭大灰狼就来了。”

        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听得懂。

        也许是意识到不能再这样逃避，也许是血缘关系使然，一直站在一边的方铭突然上前一步，他伸出手，鬼使神差地说了一句，“给我吧。”

        程云霄怔了怔，接着犹如慢放的电影，小心翼翼地将小宝宝送到方铭臂间。

        这是方铭这辈子第一次把自己的亲妹妹抱在怀里，过程还算顺利，只是结果和他想的不太一样，没有亲近的感觉，也不觉得讨厌，或许有一点新奇，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奇迹没有发生，小朋友并不买他的账，依旧哭个不停。

        方铭忽然想到一种可能，他抬起头，看向程云霄，声音像是被风卷起的树叶，带着明显的不确定，“她是不是饿了？”

        “！”程云霄猛拍大腿，他真想骂自己一顿，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才想起来，“对对对，肯定是饿了，赶快冲奶粉。”

        方铭担心地问：“你会吗？”

        程云霄得意道：“放心吧，阿姨给我讲过，我还记了笔记。”他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和鬼画符似的写满了东西。

        “我看看啊……”程云霄一边阅读上面的文字，一边准备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30毫升水配1勺奶粉，150毫升水就是……5勺奶粉，没算错吧？先试一下水温，保持手部清洁，开始放奶粉，一勺、两勺……”

        看那个架势，确实像培训过的。

        提着的心慢慢放下，方铭重新将目光落在小宝宝身上，他柔声安慰：“不哭了，很快就可以喝奶了……”

        话音未落，程云霄忽然回过头，慌慌张张道：“我放了几勺奶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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