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五节

　　（五）

　　一日，徐龙祥像往常一样裁布料，抬头看见王泉带人闯了进来。话说王泉前已因龙井关国民革命军的失败被撤了秘书长一职后半年，又被储来高调入到潜山县自卫大队担任他的手下第一小队的队长。

　　“王队长，欢迎您大驾光临，您要买布还是做衣服？”徐龙祥迎上前招呼着。

　　“我问你，刚刚是不是有可疑的人进来过？告诉你，我们正在抓捕特务，你最好实话实说，要不然有你好果子吃。”王泉斜着眼威胁徐龙祥。王泉得到消息，今天将有红军情报员到潜山县城传递消息，他一早就派人探查，确定了几个可疑目标。自从一年前青草镇国民革命军被歼那事发生，他和吴邸宪都需要有个机会翻身，两个人一合计，即使抓不到人，也得让别人都知道他们是做了事的，便亲自带了一队人前来搜查。奈何敌人太狡猾，他们跟丢了，只能确定大概的方向，正是裁缝店所在片区。他们只能挨家挨户搜人。

　　“没有啊，我一直在这里呢，要是有人进来我会看到的。再说，特务怎么会来裁缝店呢？”徐龙祥装作害怕地回答，实际心里迅速盘算着。

　　刚刚店里的确来了人。江林带着一位客人来取缝补的衣服，取货单和包裹上的布条对不上，徐龙祥已经将客人带到了楼上，江林去县里药铺进药，此时东明大老和老张正在接待客人。这个时候，王泉他们跑过来说抓特务，是巧合还是…

　　“要是特务真跑进来了，你就是他的同伙，我们要仔细搜搜。”王泉在店里环顾一圈说道，随即带着人就要往楼上闯。

　　徐龙祥一看，急忙上前挡住楼梯：“王队长，楼上是我们住的地方，真的没有什么特务。放的都是刚给客人做好的衣服，各位大哥手下留情，小店真的得罪不起。”

　　“让开！”王泉的一个手下过来推搡着徐龙祥，徐龙祥借机摔在木楼梯上，砸出重重的一声，徐龙祥面对对手的凶恶并没有害怕，反而高声喊道：“你们搜查房子，干嘛打人！”，搜查二字说得格外重。

　　楼上会客厅听到楼下喊声，三个人警觉地站起来，相互对视。

　　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又在门口停下。“快开门！自卫大队搜查特务，扰乱公务者，一律按帮凶处置！”王泉凶狠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徐龙祥的心砰砰地跳着，他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情况，他也不想看到东明大老和老张出事。

　　会客厅的门突然打开，老张走了出来：“不知王队长大驾，有失远迎，二位快进来喝杯茶。”

　　王泉翻着大白眼冷哼一声，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徐掌柜，王某有公务在身，茶就不喝了。抓捕特务，为国尽忠，人人有责，希望徐掌柜配合”。

　　徐东明此时在桌前正画着衣服样图，他退到门前，冲王泉拱了拱手：“那是自然，王队长辛苦，您请便。”

　　这间房子一览无余，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王泉挥了挥手，他手下的人在房间里四处翻动，试图能找到什么。王泉不经心地四处看着，突然，他盯着桌旁的书柜，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他立马招呼人上前搬开书柜。

　　老张赶紧制止：“王队长，这书柜刚刚都翻过了。”

　　王泉弯起嘴角冷笑，一字一句地逼退老张：“是都翻过了，可是这柜子后面放的是什么，我们可都不知道。来人，给我搬开！”

　　咚地一声，一个大麻袋沉闷地砸在地上。柜子背后果然是空的！王泉眼中放光，连忙上前查看。看清东西之后，脸瞬间垮了下来，原来袋子里是两匹丝绸。

　　老张赶紧装作心疼地上前抱起麻袋，拍拍上面的灰。徐东明这时走过来，装作不好意思地对王泉他们说：“说来惭愧，小店就这两匹丝绸是镇店之宝，这丝绸名贵，不敢轻易示人，又担心被贼人惦记，就想了这么个方法藏着，让王队长见笑了。不过今天在这么多兄弟面前已经漏了出来，我再藏着自然不合适，老张，包起来送到王队长府上。”

　　“这怎么好意思？徐掌柜真是客气。”王泉一听，瞬间又是满脸笑容，这家裁缝店一向会做事，怎么看也不是会通**的人。

　　“王队长为了大家尽心尽力，整日操劳，跟您的辛苦相比，为您献上两匹丝绸算什么。”徐东明拱手恭维着。

　　“徐掌柜果然识大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有你这样的老板，你这个店一定生意兴隆。既然没发现可疑之处，那我们撤吧。”王泉满意地看着徐东明，带人离去。

　　徐东明和老张连忙送王泉下楼。

　　“徐掌柜，别送了，我们还要去下一家查看。”王泉冲他们摆摆手便离开了，徐东明和老张这下才松了一口气。

　　刚才，徐龙祥看到屋里只有两个人时，心已提到嗓子眼，等看到书柜后面的丝绸时，一口气松了下来。他的视线不经意间飘过窗台，转念一想，心又悬了起来。人一定是从窗子出去的，徐龙祥想起东明大老让他每三天擦一次窗台，看来是为了掩盖跳窗的足迹，原来他们早就做好了随时脱身的准备。那位客人和东明大老他们肯定有事瞒着自己，但他顾不了这么多了，现在他们不出事最重要。

　　徐东明和老张对徐龙祥刚才的故意高声隐秘报信及阻挡在楼梯口的胆量既惊讶又高兴，心里有亲手种下的种子终于开花结果的欣慰。

　　原来，那位客人果真是红军情报员，他传来消息，根据上级命令，红二十五军即日前去鄂皖边界大别山区支援，潜山独立师掩护红军西退。他来的时候就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便兜了几个圈子将县自卫大队的人甩了，没想到反而让王泉他们误打误撞堵在店里。幸好徐龙祥高声喊叫，他当下就从后窗翻了出去，借着窗外那棵大树迅速闪入到夹道里，并从夹道出去混入人群。徐龙祥用自己的智慧，为他们创造了时间、脱离了困境。

　　徐东明对老张说：“是时候告诉他了。去城里药铺把江林也叫来吧。”老张点了点头便出去寻人。

　　人齐之后，老张向徐龙祥讲述着他们的故事。

　　“原来你们都是红军。”徐龙祥看着眼前这些熟悉的人们，心中并无波澜，反而有着心中猜测终于被证实的释然。

　　“重新认识一下，中共鄂豫皖根据地黄柏山区情报员，江林。”江林一改往常的自由散漫，郑重其事地对徐龙祥说。

　　徐龙祥瞬间想通了很多事，便问江林：“这么说，我们以前收药材遇到的那些恶霸和红军，都是你故意带我去的？”

　　“以前遇到的红军，确实是我得知他们的行动后特意带你去的。百闻不如一见，只有让你亲眼看到我们做的事情，看到我们的作风，才能让你明白，共产党和红军才是真心实意想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才能在你心里埋下一颗革命的种子。至于那些恃强凌弱的东西，之所以能遇到他们，只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在做欺压百姓的事。”江林不加掩饰地和盘托出，他真挚地看着徐龙祥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着：“我知道你是个明是非、识善恶的人。当年，我父亲只因交给国民党军队的粮食少了些，就被他们打断了腿，他们将我家洗劫一空，抓了哥哥去参军，母亲为了护着我逃跑，被活活打死。那时我就知道，国家风雨飘摇，没有人能置身事外。龙祥，加入我们吧。”

　　江林的话如同一声惊雷，令徐龙祥心中一震。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热浪卷过身上每一个毛孔。

　　“龙祥，你有知识，有胆识，做事也机警。我们的组织需要你这样的年轻人，我们国家的未来更要靠你们。”老张期待地看着他说到。

　　“我…我…”徐龙祥开口，声音激动沙哑，仿佛有什么东西哽在喉咙里。

　　徐东明看着窗外，沉默地抽了几口烟，良久，他缓慢地开口：“龙祥，你是我们徐家最机灵懂事的孩子，作为叔叔，我只希望你和族里的孩子们平安长大，一生无忧。作为共产党员，我又十分盼着有你这样的革命种子。这个国家总要有人去奉献，我、老张、江林，还有千千万万个同志们，我们面临的是刀山火海，是虎豹豺狼，我们只能前进，没有退路，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只希望能让我们的亲人朋友、子孙后代远离苦难。”，接着，他转过身看着徐龙祥：”龙祥，这不是一个轻而易举的决定。我们的队伍是平等的，不会强制任何一个人加入，可一旦加入之后，也不许做逃兵。不论你做什么样的选择，都要慎之又慎，我们也都尊重你的选择。”

　　“东明大老，我愿意！”徐龙祥终于平复了激动的心，将想说的完整地说了出来。国民政府腐朽无能，国民革命军所到之处鸡飞狗跳，而共产党和红军拿劳苦人民当亲人，全心全意地帮他们摆脱压迫，所以才有这么多像江林一样的年轻人愿意放下锄头、书本，加入共产党的队伍，和他们一起为了全中国人民的幸福生活而奋斗。这样的队伍，不正是国家和人民的希望？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而战斗，为了国家的未来而战斗，这是多么伟大的理想和事业！有志者，正当以此为己任！

　　“这段时间我看到了红军为大家做的一切，我分得清谁是百姓的希望。江哥说的对，这乱世没有人能置身事外，我也要像你们一样，为我们的未来出一份力！”徐龙祥坚定地说道。

　　“好！我没有看错你。”徐东明欣慰地说。徐东明与老张、江林相视一笑，接着严肃认真地宣布：“徐龙祥同志，你正式成为中共鄂豫皖根据地桐怀潜山区情报员。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在情报传递时进行站岗放哨。”

　　“是！保证完成任务！

　　从那以后，徐龙祥便正式从事情报工作，开始了他波澜壮阔的革命生涯。随着桐怀潜山区红军队伍的壮大，情报工作也越来越多。1934年起，徐龙祥开始以货郎的身份在黄柏山区、天堂、青草和野寨一带走家串户，为红军收集和传递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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