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12章

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在晚上停了，一阵湿冷的夜风吹来，刚走出教室的周扬缩了缩脖子。

        回到小区后，楼梯里明亮的灯光在黑夜中莫名的温馨，周扬刚进楼道，感应灯却灭了，整个楼道又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他无声地走到四楼，然后歪下肩膀，卸下了一边的肩带开始寻找钥匙。

        “咔”的一声…

        门锁又从里面被打开了，楼道里的感应灯随即也亮了起来。

        “我一听找钥匙的声音就知道是你。”

        母亲笑着从他手中接过了书包，站在一旁等他换鞋。

        周扬换好鞋，接过书包后往房间走去，走至半路，突然回头问，“妈，我们缺钱吗？”

        客厅里暖黄色的光照耀在母亲脸上，她垂下眼，目光移到了一旁。

        狭长的眼在她清瘦的脸上显得非常有韵味，她的眉头总是蹙着，让周扬非常不忍心问出这个问题。

        “没有…”

        她轻声说着，目光却始终不敢看向周扬。

        周扬提着书包的手紧了紧，压着一股情绪，艰涩开口。

        “九中已经给我减免了学费…期中与期末考试如果成绩好的话，还有几千块的奖学金，我们…不必过的太紧张。”

        周扬知道母亲的性格，她总是不够强硬，总是能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的难处。

        “扬扬学习好妈妈知道，妈妈也很高兴。”

        母亲偷偷瞥了一眼周扬，见他脸上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便走到厨房给他拿牛奶。

        周扬眉心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母亲总是抓不住他话里的重点。

        内心喷涌而出的生气和委屈，让他露出了一个非常隐忍的表情。

        “妈。”他生硬地说道：“赵茜茜的妈妈…昨天让她拿钱给我们了。”

        母亲刚拿出牛奶，扶在冰箱门上的手停顿了一下，周扬压着嗓子问道，“我们不需要她的帮助对不对？”

        母亲关好了冰箱门，回身看向周扬，点了点头。

        “是。”

        周扬看着母亲脸上的天真与胆怯，团聚在胸口的情绪瞬间就涌到了喉咙口，然后堵住了嗓子眼。

        声音以一种沙哑变调的语气从他嘴里说出，“妈妈…你…能不能不要在别人面前说家里的事？”

        说完他就别过了头，看着房间内的方形顶灯变成了一块白色光斑。

        十七岁的周扬觉得自己可以丢弃了很多东西，可唯独无法丢弃自己的自尊心，他觉得自己是一柄坚硬的剑，无论外界的鄙夷还是嘲讽都不会将他折断。

        可是同情不一样，它就像没有形状的湿空气，它围绕着你，无孔不入，轻易就将你藏好的自尊心腐蚀。

        母亲并不懂周扬的心思，甚至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因为这件事而闹情绪，连安慰都无从下口，只能小心翼翼的与他解释。

        “何阿姨是妈妈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我们有了各自家庭后就没怎么联系了…”

        她顿了顿，又说，“她可能是给你零花钱。”

        周扬摸过袋子里的钱，一沓的厚度是一万，而母亲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才两千。

        母亲的话无法给他带来安慰，反而是将他的心事越推越远，周扬眨了眨眼睛，白色光斑慢慢变回了方形顶灯。

        “钱我已经还回去了，小孩子才要零花钱，我已经长大了，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说完他拎着书包往房间走去，母亲拿着牛奶追了上来。

        “扬扬，把牛奶喝了再休息。”

        周扬接过牛奶，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妈妈你不要对别人说家里的事。”

        “好。”

        母亲点了点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门锁轻轻被扣上了，母亲房间里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小心谨慎的安静着。

        书包和牛奶都被放在了书桌上，周扬拿了睡衣就去洗了个澡。

        等他洗完澡，他又将牛奶拿到厨房偷偷的倒掉了，洗好杯子后才坐到了书桌前开始准备学习。

        两年，只要再过两年，等他高中毕业就能带着母亲远离z市，让她不必在如此小心谨慎。

        刚打开题册，手机就在书包里震动了一下，周扬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对不起，早上不是故意的，吓到你了。”

        一句话，让周扬本来就不愉快的脸，更加不愉快了。

        他黑着脸，指尖动了动，删除了短信。

        贺译坐在书桌前，右手拿着笔，左手则是一次又一次的打开了手机。

        黑色的短信界面，两条短信相对交错着，一瞥之下，还以为是两人吵架之后互相认错的对话。

        贺译又看了一遍周扬几天前发的信息，然后将手机扣在了桌面上，没一会，他又拿起手机关闭了静音模式，又将手机扣在了桌面上。

        十二点，当他终于放下手机打算睡觉时，手机突然“叮”了一声。

        他连忙从枕头旁拿起手机，淡淡的光照在他脸上，让他看起来像个要打开秘密宝盒的孩子。

        按耐着一个怦怦直跳的心他点开了短信。

        “贺译，对不起，周六我不该耍小性子，我知道你讨厌有人缠着你，但是我没有办法，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可不可以不要不理我＞_＜”

        贺译的脸瞬间就垮了下来，然后删掉着这条短信，接着又打开收件箱，将这两天收到的几十条未读短信全部批量删了。

        次日一早，刚到学校的他本想放了书包就去打篮球，哪知刚走出教室就被赵茜茜叫住了。

        “今天继续。”

        赵茜茜对着他挥了挥手中的试卷，又叫了徐恋等人，开始了一天的学习之路。

        对于周三的考试，二班在赵茜茜的带领下显得非常积极，反观一班就怠慢了许多。

        一班更多的是几个成绩好的学生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其他平时就不怎么爱学习的，根本就不在意这次考试。

        周扬的同桌在课间抱怨，“实在搞不懂，为什么一班和二班要搞个联考，你知道吗？”

        周扬摇了摇头，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反而是问他，“三班和四班怎么样？”

        “三班和四班…”同桌皱了皱眉，“不怎么好，都是些在初中就不怎么学习的人。”

        “九中只看重的一班和二班？”周扬问道。

        同桌第一次见周扬说这么多话，便开始给他认真的讲了起来。

        “那倒也不是，只是眼镜张和李师太比较负责，而且他们一直就是竞争对手，我听以前高三生说过，他们自从调来九中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就非要争个你死我活。”

        周扬想起周六在电影院看到的他们，想来他们关系应该不坏，于是又问，“他们上一次谁赢了？”

        “眼镜张。”

        转眼就到了周三，眼镜张借了下午半天的课，外加一个晚自习，考完了语数外三门。

        看着眼镜张拿着试卷走出教室，班上大部分的学生都松口气，只有像林子峰那样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考不考试都一个样。

        放学后，周扬背着书包往校门走去，赵茜茜从后面追上了他。

        “周扬，考得怎么样？”

        周扬点了点头，随即又说，“一般。”

        赵茜茜噗呲一笑，“你装得不怎么像，以你的成绩，你应该先表现得很难过，然后再叹口气，说一般。”

        周扬侧头看了她一眼，其实他这次考试真的只是一般，但也不想再多做解释，于是问道，“你呢？”

        赵茜茜笑了笑，“反正能帮二班把你抢过来。”

        刚说完，林子峰突然从后面冲了过来，“班长，你抢他不如抢我！”

        周扬和赵茜茜一回头，果然乔一涧一群人正跟在后面。

        赵茜茜一脚就踢在了林子峰腿上，“你能有什么用？过来当分母？”

        “什么分母？”林子峰想了想这才意识到赵茜茜在说他拉低平均分。

        “我认真的话不比周扬差好吧！”

        赵茜茜给了她一个白眼，周扬则是鼓励似的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不要紧，林子峰彷佛受到了莫大的鼓舞，直接就搂住了周扬的肩。

        “我说兄弟，不管你明天是留在一班还是去了二班，咱们依旧是好朋友好同学行不行？”

        周扬稍微比他要高一点，被他压得连连弯腰，脸上隐隐透露出不悦的情绪。

        林子峰嚷嚷道，“诶…别又这个表情，像谁惹你了似的，以后有人欺负你，你告诉兄弟，兄弟一定替你撑腰。”

        说完他才收回压在周扬肩上的胳膊，跳到了众人前面，冲着乔一涧叫，“涧人，我们去搓一顿吧！带上我的新兄弟…和他这位在二班的朋友。”

        赵茜茜瞪了一眼面前的林子峰。

        “我不去，回家晚了我妈会说我。”

        “那你呢？周扬。”乔一涧在后面问道。

        周扬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林子峰的希望之火啪唧一下就熄灭了。

        众人走出了校门，又分道扬镳，周扬上了公交车，看着窗外对他挥手告别的几人，嘴角微微动了动。

        校门口，贺译双手扶着单车，一条腿支在地上，灯光从他头顶照射下来，头发的阴影全都落在了他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一班的那几个人和赵茜茜总是能围绕在他身边，如果一开始他进的就是二班，会不会与他相熟的就是自己？

        他从口袋掏出手机，再一次的打开了与周扬的短信界面，时间停留在前天晚上，周扬并不打算回他的消息了，搞不好自己已经被当作变态了。

        等到周扬乘坐的公交车在路的尽头转了个弯后，贺译才骑着单车离开了学校。

        风将他的头发全部吹到了后面，口袋里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在不抱希望的希望中，他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贺译，求求你回我一下好吗？”

        发件人依旧是周六来岛上找他的女生。

        何必这么卑微，贺译沉着脸删掉了短信，拉黑了号码，继续追着公交车尾灯消失的方向奋力向前。

        放佛就像在另一个维度接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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