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十八岁

“你、你没事吧？”

        顾乔小心翼翼地看着少年，见他眼尾微微泛红，似是受了极大委屈，她心中的愧疚愈浓，连忙解释道：“真对不住，这件事对我而言，冲击太大，我一时没缓过神来，若是有哪里冒犯到你，你别生我的气……”

        “我不会生乔乔的气。”

        “诶？”

        连斐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唇角微翘，露出一抹让人无比心怜的笑容，“无论乔乔怎样对我，我都不会生气。”

        顾乔有些懵，讷讷问：“啊？为什么啊……”

        他脾气就这么好的吗？

        “因为……”少年薄唇微勾，漆黑的眼眸里绽出璀璨的笑意，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胸口，轻声道，“你是我这里的一部分。”

        诶？顾乔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确定，他是说，她是他心脏的一部分？

        耳根腾地红了，她不甚自然地咳了咳，转移话题道：“时辰不早了，你与音音还没有用饭吧？如果不嫌弃，可以在这里用完饭再走。”

        少年的眼眶倏地变得通红，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倔强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负心人。

        “乔乔要赶我们走？”

        顾乔张了张口，“啊……你、你们不走吗？”

        少年垂下眼眸，却遮不住眸中几要溢出的失落与绝望，他颤声道：“若乔乔不愿见到我与音音，我们走便是了。”

        他身量极为高大，此时却低垂着头，宽阔的肩膀瞬间塌陷了下来，整个人看上去可怜兮兮的，像只无家可归的大狗。

        还是一只长得非常好看的大狗。

        恻隐之心再次发作，顾乔忍不住开口：“若你们无处可去，暂时在这里住下也是可以的。”

        连斐倏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问：“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打扰到你？”

        看着他那双漆黑漂亮的眼眸，顾乔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了，“不打扰不打扰，左右这座院子只有我一人居住，东西厢房都还空着，等下让小鹤收拾一下，你们便可以住下了。”

        她看着少年怀中乖巧可爱的小女娃，得知那极可能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股奇妙又温暖的感受涌上心头。

        “我可以抱抱她吗？”

        连斐似是愣了一下，尔后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当然可以，音音一直想着娘亲呢。”

        话虽如此，冷不丁地突然做了娘，顾乔还是有些茫然，她小心地接过音音，抱入怀中时才意识到小孩子原来是如此柔软的东西。

        软绵绵没骨头一样，浑身还散发着淡淡的奶香。

        咦，奶香？

        顾乔抬起头看向少年，忍着脸上的热意，问道：“音音还在吃奶吗？”

        连斐点了点头，眼神微微黯然，“音音体质较弱，吃不惯米汤鸡蛋之类的吃食，我便给她寻了个乳母。”

        “原来如此。”顾乔伸出手指触了触音音圆嘟嘟的脸蛋儿，“乳母没跟你上山吧？这个你放心，我会给音音寻一个好乳母的。”

        连斐笑了笑，“我当然相信乔乔。”

        少年的笑纯真而灿烂，他本就长得好看，肤色虽微黑，看上去却另有一番风流，笑起来更是迷人。

        顾乔避开他过分直白的目光，悄悄捂了捂胸口。

        这人年纪看着不大，未免也太会勾人了吧。

        “对了，我还没问你，你今年多大了？”

        “十八，音音两岁了。”

        顾乔点了点头，今年十八，三年前也就是才十五岁……她额角微抽，她比他大两岁也就罢了，竟然还在人家十五岁的时候就对人家……

        好像有些丧心病狂。

        一旁的徐容神色复杂地看着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心中酸涩不已，若这个少年真是乔乔消失的这两年半时间里所遇到的那个人，他还有什么胜算吗？

        有了顾乔的同意，连斐与音音便在听花苑住了下来。

        她给出的酬金颇丰，不出一个时辰便选定了一位年轻白净的乳母，那小妇人夫家姓陈，因家境窘迫，这才出来谋些银子。

        猛虎寨仗义行善的名声在外，又见顾大寨主出手大方，陈娘子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在见到要哺育的小女娃时，因她生得粉白可爱，陈娘子见了更是喜欢，当下便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般用心对待。

        午间用饭时，顾乔见满桌饭菜就她一人享用，瞥了瞥西厢房，她咳了声，“连公子可用过饭了？”

        小鹤回道：“还没呢。”

        “那你去请他过来一道用些吧，也省得厨房再忙碌一番。”

        “哎。”

        小鹤应声去了，转过头的间隙忍不住嘀咕，小姐何时学得如此会体贴下人了？从前不论什么时候，想吃什么便直接问厨房要，可从未体谅过厨娘们的辛苦呢。

        连斐走进来时，顾乔正握着汤匙拨弄碗里的白玉糯米圆子，目光在她白皙的手指上顿了顿，他撩起衣袍落了座。

        “乔乔是觉得一个人吃饭无趣，所以才叫上我？”

        顾乔怔了怔，连忙摇头：“你别误会，我只是觉得这些饭菜过于丰盛了，我一个人吃不完有些浪费罢了。”

        连斐笑了笑，“无论如何，乔乔能想起我，我便很高兴了。”

        顾乔脸色微热，“谁想起你了，你再这样胡说，我以后就不和你一道吃饭了。”

        “好好好，我绝不再胡言乱语。”

        之后，连斐便如他所言，一语不发，斯斯文文地用着饭。虽然斯文温吞，但是看着便吃得很香，让顾乔有些羡慕。

        “你是每顿饭都吃这么香吗？还是因为你饿了？”

        连斐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看，看得顾乔有些不明所以，过了一会子才反应过来，无奈笑道：“你可以说话了。”

        “我自小吃饭便香，但是与乔乔一起吃饭时就更香了。”

        顾乔翻了个白眼，“你没必要讨好我，不必说这些奉承的话。”

        没成想对面的少年登时便变了脸色，一双漂亮凤眸泛起水光，眼睫轻颤，低声道：“我没有想讨好你，也不是在奉承你什么，我只是……诚实地说出心中所想罢了。”

        顾乔从没见过人变脸如此之快，愣了一下后，用筷子给他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笨拙地哄道：“你别哭呀，我不是故意的……”

        她看着少年微红的眼，小声说：“对你而言，我是你相处两年半的娘子，但对我而言，你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呀……”

        话音未落，见少年的眼红得更厉害了，顾乔登时慌了阵脚，“嗳——你别这样呀，那你说，我应该怎么办？”

        眼睫上的泪欲落未落，少年漆黑的眼眸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微哑：“乔乔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你身边。”

        顾乔怔了怔：“留在我身边……做什么呢？”

        给他夫君的名分？但她并不喜欢他呀，勉强来的东西能长久吗？

        “半年为限，若我不能让你为我动心，我便心甘情愿地带着音音离开，从此都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半年？顾乔心里有些犹豫，这时间是不是有些短？她可不是那种轻易会被男色所迷惑的人。

        “我答应你，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半年为期。”她顿了顿，“若有朝一日你们要离开，我会让你们后半生不愁吃穿。”

        连斐却笑着摇了摇头，“除了你，其他的什么我都不要。”

        顾乔心口猛地一窒，这人说话真是够直白的。

        “不过，我另外有个不情之请。”

        “你说。”

        连斐道：“虽然音音还小，但她毕竟已经能听懂言语，我希望乔乔可以对外宣称音音是你的女儿，这样寨中的兄弟姐妹也不会对她的身份多加揣测。”

        顾乔道：“此事你即便不说，我也会对大伙儿有个交代。毕竟你抱女寻妻的事已经传遍了山寨，你已然被他们当成了我的‘夫君’。”

        连斐眸中露出一抹歉意，唇角却翘得很高，“给乔乔带来如此不便，真是不好意思。”

        顾乔无情地戳穿他：“我看你是在偷着乐吧。”

        连斐薄唇微勾，“确切地讲，是光明正大地乐。”

        顾乔：“……”

        当两人用完饭时，陈娘子也将吃饱喝足的音音给送了回来。她家中尚有幼子需要照顾，便先行下山去了。

        屋内只剩下顾乔与连斐父女俩，一开始顾乔还有些不适应，但看着少年为了哄女儿开心，将高大修长的身躯勉强挤在梨花小榻边，英俊的眉眼间流露出几分稚气的委屈，她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自我走后，都是你一个人照顾音音的吗？”

        连斐略作沉吟，神秘道：“其实我还有个得力的帮手，若没有她，我也应付不来这小魔王。”

        他还是她？顾乔心有疑问，却没继续追问下去，摸了摸音音柔软可爱的小手，很是意外：“音音看着很是乖巧，你怎么叫她‘小魔王’？”

        连斐笑了笑，眼眸黑亮，“别看她小，却很聪明，最会察言观色伪装自己了。”

        “这样说自己的女儿不太好吧。”顾乔不太赞同地蹙了蹙眉，伸手捂住了音音的耳朵，“音音最乖了，别听他胡说。”

        少女生得明艳，目如点漆，朗似秋波，肤色白皙如玉，从前两人在一起时，连斐就很喜欢亲她的脸。

        此时魂牵梦萦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只要一抬手，便可以触碰到她。

        连斐喉结上下微微滑动，眸光微微发暗。

        “你是做什么的？”

        “猎户。”

        顾乔点了点头，“怪不得。”

        猎户少年出门打猎，意外遇到了她这个倒霉坠崖的人，善心大发地将她带了回去。

        “家中还有其他人吗？”

        “外婆尚还健在。”

        “嗯？”顾乔转过头看他，“所以你刚才说的得力帮手……是你外婆她老人家？”

        连斐挑了挑眉，“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顾乔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的语气比先前欢快了几分。

        “乔乔，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少年忽然开口，一双乌黑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已经忍了很久。

        顾乔心口猛地跳了一下，“这，不太好吧。”

        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什么的……可是，她看了眼在软榻上玩雪球玩具的音音，他们连孩子都已经生了……

        少年垂下眼，声音微闷：“对不住，是我唐突了。”

        啊又来变脸这一套……

        但她该死地很吃这个。

        顾乔抿了抿唇，“就一下。”

        连斐抬起头，眼神迷茫：“嗯？”

        顾乔耳根微红，大咧咧地朝他展开双臂：“来吧。”

        几乎是一瞬间，她就被拥入了一个宽阔结实的怀抱，鼻息里是他身上淡淡的蔷薇香，清冽好闻，让顾乔有些失神。

        头顶传来少年低沉的笑音：“拥抱这件事，当然应该是男子主动。”

        顾乔耳根更红了。

        怎么在他面前，她表现地更像是弟弟？明明她比他大两岁好吗！

        房门腾地被人推开，少年人爽朗急切的声音随之闯入：“乔乔姐！我听说有人自称是你夫君来找你……”

        在看清房内的景况时，周维阳登时傻在了原地。

        “你、你们！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气急败坏，满目怒气，像是捉奸在床的武大郎。

        顾乔回过神来推开连斐，“小阳你来了。”

        目光上下将少年打量一番，连斐的声音佯作急促：“小阳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维阳拼命压抑着满身怒气，狠狠瞪了一眼紫衣少年，委屈巴巴地对顾乔道：“我听容大哥说了，有些不放心来看看你。”

        “这有什么不放心的？”顾乔不以为意，“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连斐连公子，连斐，这是与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周维阳。”

        连斐笑了笑，原来只是好朋友啊。

        周维阳脸色不太好看，他本就比顾乔小一岁，个子又长得比别人晚，等他终于超过顾乔时，顾乔早已习惯将他看作弟弟。

        无论他看向她的眼神如何炽热，她向他投来的也只有姐姐的目光。

        周维阳本想在年底寻个合适的时机向她表明心迹，却万万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一个连斐。

        他忿忿地打量着这身穿紫衣的少年，看着和自己差不多大，身量却比他高一头，虽隔着衣衫，但也能隐约窥见精瘦结实的躯体，肤色微黑，像是整天晒在太阳底下似的。

        切，如此粗蛮之人，小乔姐才不会喜欢这种类型！

        周维阳在心中鄙夷了连斐一番，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江湖骗子，想骗走小乔姐的心，得先过他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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