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待见

心碎成千万片的周维阳一路狂奔，直跑到一片密林里瘫软在地，躺在厚厚的落叶上，他呆滞地望着天上悠悠浮动的白云。

        不知看了多久，双眼发涩，落下泪来，他掩面而泣。

        身后却忽地传来一道声音：“你哭够了没有？”

        周维阳一惊，腾地起身回头，就看到唐子松抱臂倚在树干上，脚下放着一只菜篮，正满脸不耐地看着他。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迅速擦了擦眼角，恶声恶气，生怕自己方才的狼狈被她看了去。

        唐子松冷哼一声：“我怎么会在这里，要不是为了给某人做菜，我至于隔三差五下山去采买食材么？”

        周维阳脸色和缓些许，问：“那你怎么不回去？”

        唐子松指了指左腿脚腕，道：“我也想啊，只是方才扭到了脚，只能慢吞吞地挪着走了。”

        “哦。”

        “哦？”唐子松的火蹭一下就上来了，“我这都是因为你才受了伤，你就一句轻飘飘的‘哦’？！”

        周维阳看了她片刻，二话不说，拎起菜篮，径直将她扛在肩上，大步流星朝山寨走去。

        小腹被硌得生疼，唐子松一面捶他后背一面嚷：“周维阳你放我下来！你想颠死我呀！”

        周维阳充耳不闻，唐子松便扭他耳朵，耳骨脆弱，疼得周维阳倒吸凉气，下意识地便给了她臀部一记巴掌。

        “啪”地一声过后，肩上的少女登时便安分了下来。

        周维阳不作他想，继续往她院中走去，直到院门口他将她放下来，待看清她的脸时，他登时愣在了原地。

        唐子松怎么哭了？

        他有些不知所措，张了张口：“你、你怎么了？被我硌疼了？”

        唐子松眼圈儿通红，脸上泪痕交错，原本就很讨人喜欢的小圆脸，此时看起来愈发惹人怜爱。

        周维阳只觉一阵口干舌燥，无措地挠了挠头：“你别这样啊，我哪儿做错了你告诉我，实在不想说，你直接打我一顿也成。”

        见她仍旧是悄无声息地流泪，周维阳都快急死了，围着她转了好几圈，无奈道：“姑奶奶，你心里有什么不痛快，我随便你差使，为你做牛做马，这样行不行？”

        过了好一会儿，唐子松瓮声瓮气地开口：“此言当真？”

        周维阳眼睛一亮：“当真当真！只要姑奶奶您别再哭了，让我做什么都行。”

        唐子松吸了吸鼻子，命令道：“那你背过身去，弯下腰。”

        虽然一头雾水，但周维阳还是照着她说的做了，正疑惑这是在做什么呢，屁股上忽地被她踹了一脚，他一个趔趄，险些扑倒在地。

        他稳住身形回头看她：“……为什么踢我？”

        唐子松冷哼一声：“谁让你方才打我。”

        愣了一会儿，周维阳方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事儿，不禁被气笑了：“你就因为那么点儿事哭？还记仇要踢我？

        唐子松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事儿一点也不小。”

        周维阳嗤笑：“得了吧，在我眼里你与虎子他们没什么分别。”

        他俯视着她，补充道：“哦，除了你比他们要矮小许多。”

        唐子松唇角微弯，狠狠踩了一脚他的脚背，之后便扬长而去，丢下一句——

        “你方才答应的，愿意为我做牛做马，明日一早过来，我要出一趟远门，周小马。”

        周维阳：“……”

        听花苑，这晚音音却发起了高烧，尽管有外婆和连斐在，但妖怪的法力有限，不足以扭转人之疾病康健，连斐便匆忙去请庄大夫。

        不凑巧的是，庄大夫与老妻今日出门访友，并不在家，开门的是借住在他家里的叶章崇。

        尽管知道乔乔不喜他，但事急从权，先把大夫请过去看病再说。

        当连斐将人带回去时，音音已然烧得小脸通红，昏迷不醒。

        一旁的连老太满面焦色，恨不得自己代她受罪，顾乔则担忧地守在床边，紧紧地握着音音的小手。

        见连斐请来的是叶章崇，顾乔怔了一下，并未多说什么，连忙起身，让叶章崇诊脉。

        过了一会子，叶章崇起身走到桌案边提笔写方子，小鹤接过方子便快步跟着药童去抓药去了。

        “诸位请放心，音音只是白日里受了些风，夜间又晾了汗，小儿家本就体弱，一时高烧也是常有的事。待服下汤药后，守上一宿，用手巾湿水多擦一擦额头四肢，烧会退得快一些。”

        连斐道：“多谢叶公子了。”

        叶章崇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他看了看顾乔，见她没有与自己说话的意思，眼神微黯，收拾好药箱便起身离去。

        走到院门口时，背后忽地传来一道声音——

        “明日一早，你再过来一趟吧。”

        叶章崇回过头，眼眸闪过一抹喜色：“好，我一定早来。”

        顾乔不太自在地咳了咳：“时辰不早了，你回去歇息吧。”

        叶章崇点了点头，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一旁的小鹤小声说：“小姐，这位叶公子不是看着挺好的嘛……您怎么那么不待见他呀？”

        顾乔道：“他是那个无耻负心汉的儿子，我无法冷静地看待他。”

        她望着朦胧的月色，低喃：“若是我接受他是我兄长，被九泉之下的娘亲知道了，她定然会很伤心。”

        “小姐您别难过，是小鹤多嘴，老夫人泉下有知，一定也不想见小姐如此伤怀。”

        顾乔振作精神，道：“你说得对，音音还需要我照顾呢。”

        这一夜，顾乔与连斐都不曾合眼，连老太本也要守在床边，被连斐劝着回去了。

        饶是身体再如何康健，外婆毕竟也上了年纪，再者说已经有他们守着了，再多一人也没什么用，徒增疲累罢了。

        夜间，顾乔不时地打湿巾帕给音音擦拭额头、四肢，如此两三次后，见她的小脸儿没那么红了，呼吸也变得平缓，她不禁松了口气。

        窗外月色溶溶，屋内一片静谧，顾乔双眼干涩，浑身都很疲倦，正靠在床头闭眼小憩，忽觉身子被人一把抱起，她一睁眼便看到连斐线条深刻的下颌。

        “我抱你去榻上，能睡得舒服一些。”

        见他眼底乌青，一宿也忙着煎药烧水，还给她煮了夜宵，顾乔不禁拉住他的手：“天就快亮了，将榻掇到床边，我们一起躺一会儿。”

        连斐便听了她的话，将软榻搬至床边，怕她冷又抱了一床被子，将她揽入怀中裹在被子里，交颈相依。

        眼皮越来越沉，顾乔歪着脑袋倚在他怀里睡着了，连斐低头亲了亲她的脸颊，动了动，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他则一直看着音音，直到天色大亮。

        门外传来小鹤的声音：“连公子，可要伺候小姐梳洗？”

        连斐压低声音道：“不用，等会儿我来就行。”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见顾乔醒了，连斐才披衣下榻，打水让她洗漱。

        音音也醒了，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泛着水雾，一醒来就张着手让人抱。

        顾乔心软不已，像抱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紧紧抱着她。香香软软的一小只，眉眼又与她幼时极为相像，如今因生病而有些恹恹，看着可怜极了。

        连老太一宿也没睡踏实，匆匆赶来，见音音比昨夜好了许多，小脸儿虽还有些发白，但也比突然高烧昏厥好上百倍。

        她悬着的心又落回了原处，卷起衣袖去了厨房，要做一些音音喜爱的点心才好。

        小小的孩儿多吃些东西，病才好得更快。

        连老太的点心刚蒸上锅，叶章崇便拎着药箱走了进来。

        给音音又把了一次脉，他笑道：“已然退烧，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他这话，顾乔才松了一口气，这才仔细看了看叶章崇，见他似乎比初见时消瘦许多，愈发弱不禁风，便问：“叶公子可是住不惯这里？”

        叶章崇有些受宠若惊，忙答：“没有的事，只是前些日子水灾染疾的乡民众多，饮食有些不规律罢了。”

        关于他如何温文尔雅如何治病救人的事，顾乔听了不少，此时见他虽清瘦，脸上却洋溢着温和的笑，曦光从他身后洒下，宛若神仙降临。

        顾乔微微恍神，便听连斐将人带到外间喝茶，小鹤端着粥饭上了桌。

        仔细瞧了瞧顾乔的神色，见她不似之前那般反感，连斐便道：“叶兄尚未用饭吧？若是不嫌弃，不如一道用一些。”

        叶章崇小心地看了眼顾乔：“可以么？”

        顾乔：“……”

        她有那么可怕？至于一副老鼠见了猫的神情看她么？

        “来都来了，就一起吃点儿吧。”

        叶章崇飞快道：“那章崇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顾乔：“……”

        简单吃了早饭，连老太那边的点心也蒸好了，与厨娘做的不同，点心个个花样精巧，有小老虎、小兔子，还缀着五颜六色的花纹，看起来胖嘟嘟的煞是可爱。

        果不其然，音音一见到大瓷盘中的点心便嚷着要，连老太笑吟吟地端到床边，放了张小桌儿摆在上面，哄着她吃了好些，又喝了小半碗粳米粥。

        吃完饭过了一会儿，便该喝药了。

        昨夜喝药时音音烧得糊涂，并不太记得什么，此时看着黑乎乎的汤药，闻着苦喇喇的，小脑袋便摇得像拨浪鼓，怎么着都不愿意喝。

        “不如我来试试？”

        顾乔与连斐皆是一愣：“你有什么法子？”

        叶章崇微微一笑，从药箱中取出一只五彩斑斓的蝴蝶，说来也怪，这蝴蝶竟如此乖顺，由着他拿在手里也不挣扎。

        他将蝴蝶放在小桌儿上，轻轻扭了扭一侧的机关，就见蝴蝶忽地扑扇翅膀，竟扑棱扑棱地飞了起来。

        众人大感惊奇，连斐则脸色微变：难不成他也是妖？

        音音亦被眼前的情景吸引住目光，大眼睛忽闪忽闪，伸手便要去捉，却被叶章崇笑眯眯地收回了蝴蝶。

        “音音若是乖乖吃药，我便将这蝴蝶送给你玩儿，好不好？”

        音音迟疑了一下，果断点了点头，主动端起药碗，皱着小眉头喝了下去。

        “这是何物？怎的会如此听话？”

        叶章崇笑道：“只是个小玩意儿罢了，我早年间去过许多地方，见了不少海外商人，他们兜售的货物中有许多类似的物件儿，设计精巧，巧夺天工。”

        顾乔问：“应当很贵重吧？小鹤去拿包银子给叶公子。”

        叶章崇连忙阻止：“不贵不贵，就当我送给外甥女……送给音音的见面礼好了。”

        顾乔脸色微变，却也没说什么。

        正说着话，忽听到外面有人来报：“寨主不好啦，寨中学堂塌了！有不少人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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