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女鬼

独生子女家的年味儿总要淡一点儿，特别是子女跟父母闹别扭后，父母再相互闹一通，三个人分坐在三个房间里，谁也不搭理谁。

        车厘子在对待苟柟的问题上，总是游移不定、逃避拖沓。

        所以，她决定暂时放下这件事，人生几何，万事蹉跎，暂寻一处僻静之处，潇洒快活去。

        闺蜜党歆这几日也不好过，在爆竹声声中酝酿着怎么跟父母提辞职的事，昨天从南城区老家回来，一个人待在父母买的大房子里，开了两瓶红酒，回忆着年少之事。

        夜里，隔壁搬来一家住户，从凌晨两点开始就不安宁，叮叮哐哐的螺丝和呲呲作响的电钻来了一通大合唱，把党歆的好梦搅成一摊稀泥，脑子也被噪音降了智，三更半夜竟赤身穿着单薄的睡衣出门，准备单枪匹马和隔壁邻居说理。

        “大半夜的都睡觉呢，你有没有点公德心呀？”

        党歆嚷嚷了许久，门里的响声才弱下来，又隔了几分钟，那扇门哐当开了，出来一个身着白色西装的女人，年轻冷漠的脸上化着老旧的妆容。

        党歆的脑子一团浆糊，稀里糊涂地朝前走去，要进女人家中说理去，女人伸手一挡，把党歆拦在门外。

        “嘶——”党歆倒吸一口凉气，这腰间挡着的是个冰棱橛子吗？隔着薄薄的睡衣，冷意从皮肤上蔓延到身体里，透心凉。

        “冰死我了！”党歆下意识把女人的手往外拉，可就在指尖碰到女人手的一霎那，寒意从指甲缝里席卷全身，她的手像贴在冰块上，冷气入骨，把五脏六腑都冻住了似的。

        “啊啾！”党歆冻的鼻涕都出来了。

        女人的嘴一开一合，那张清冷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像个诡异的白瓷娃娃，脸上没有半点血色，“对不起。”

        党歆许是被冻得清醒了，大脑的反射弧也正常工作了，她盯着女人的脸，总觉得熟悉中透着一丝异常，那双深不见底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她，像电影里的傀儡娃娃，或者说更像一作——

        僵尸！

        党歆颤颤索索地往后移着步子，肾上腺激素疯狂飙升，拔起腿一阵风似地跑回了自己家里，将客厅的门反锁，又反锁了卧室的门，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住全身，在床上蜷缩着，瑟瑟发抖。

        这下，车厘子遭殃了，一晚上被闺蜜的电话短信轮番轰击，硬着头皮在被窝里听完闺蜜现编的“都市女鬼”的故事，时不时还要忍受各种尖叫，鼓膜都快被刺穿了。

        第二天，车厘子为抚慰党歆不正常的“闹鬼”情绪，准备去会会隔壁的女鬼，她按照导航找到党歆所在的小区，提前备好一瓶自制辣椒水，抵达目的地后，还没见到想象中的女鬼，倒先见到了一位大人物。

        电梯口的女人穿着那身熟悉的白色西装冲车厘子笑了笑。

        车厘子记得，这女人是公司考核时坐在前排的大佬，气质绝佳，骨感美人，一米六七的个头，肤色白的像漂染过似的，直筒裤子垂到脚踝，露出一部分高跟皮鞋的哑光白色，身上没有佩戴任何首饰，手指勾着一个白色小皮包，指甲倒是长的厉害。

        难道党歆口中那个穿白西服的女鬼，就是这位大佬？

        女人走进电梯，长指甲在按钮上划过，“15”的按键亮起了蓝色的灯，女人回头问：“你几楼？”

        “一样。”

        女人的睫毛抖了一下，见车厘子没有想要交流的欲望，便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电梯徐徐上升，两人都直直站着，一动不动。

        车厘子能看见女人裸露在外的皮肤，虽然白到发光，但也不至于白成女鬼。

        闺蜜说女鬼的皮肤像铁块一样冰冷，在一秒内能把人冻出鼻涕，可是不上手摸一下，怎么确定这个女人就是昨晚上那只鬼呢？

        电梯在五楼停了一下，两扇门缓缓移开，除了刮进来的寒风，门外没有任何人。

        这种事情本不诡异，但放在眼下，稍微细细琢磨一番就会变得恐怖至极。

        车厘子的一只手已经伸进衣兜，牢牢抓住那瓶“防狼喷雾”，她紧盯女人的背影，听说鬼喜欢在狭小密闭的空间作案，一会儿可能会出现电梯坠落的情况，这时候鬼就原形毕露，扑过来咬住自己的脖子，一瓶辣椒水可能不够用。

        要是鬼身上有什么病毒，可能会传染给自己，把自己也变成鬼，那时这座电梯就会有一个新名字——亡灵摆渡。

        女人突然笑了笑，“我认得你。”

        车厘子整了整衣衫，把拿出来的辣椒水又放了回去。

        “你和15楼那个丫头都在教育机构工作吧。”女人轻声说，“上次考核的时候我在场，目睹了你过人的风采。”

        “啊对！”车厘子假装才想起来，“你是当天的考核官！难怪我一看就觉得你是哪个公司的ceo，气场太震撼了。”

        “我是从桦城区调过来，不在公司，在单位。”女人说完，前脚跨出电梯，见车厘子迟迟未动，提醒道：“15层到了。”

        临走时，女人递给车厘子一张名片。

        车厘子盯着卡片上的名字，苏叶鲤。

        她记得幼儿园时爸爸提过这个名字，当时以她的辈分应该叫苏阿姨，但二十多年过去了，苏阿姨变苏姐姐，长的比自己都年轻，这不太合逻辑吧。

        “苏姐！”车厘子感觉这么叫怪怪的，便改口，“叶鲤姐姐，你认识车军吗？”

        苏叶鲤的眸子微微闪了一下，唇角扬起礼貌性的微笑，“不认识。”

        不认识——

        车厘子好像失去了一次验证家族“长寿基因”的机会，她大失所望，从幼稚的幻想中坠入现实，客气地寒暄了几句，随即与苏叶鲤各奔东西。

        党歆家里十分冷清，除了门铃再无其他乐器，除了成堆摆放的家具和一只布偶猫，再无其他生命体。

        党歆的眼窝如吸血鬼般暗沉无光，整个人皱巴巴地飘过来盘在车厘子身上，“你可算来了，我连外卖都不敢点，怕上有老下有小的外卖小哥被女鬼捉去炖汤喝啊！”

        “起开！”车厘子把闺蜜的大腿从身上掰下来，挥了挥手里的袋子，“我们要相信科学的力量！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党歆瞅了一眼，见袋子里没有吃的，便崩溃地靠在车厘子肩上，“御弟哥哥，我快饿死了，你就把身上的肉分我一口吧！”

        车厘子把身上不属于自己的四肢一一“拆下”，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边长三十厘米的模型，“这是按照桦城市的魔方大楼还原的迷你版建筑，下边有个开关，你按一下试试。”

        党歆晕乎乎地拨弄着模型下方的开关，只见眼前的魔方大楼像刺猬一样展开，每个部位的小立方体开始朝四面八方移动，里面的齿轮吱吱作响，滑轨不断变换着造型，整栋楼时而变成一座轮渡，时而变成一座拱桥，内部的机械动力被外层装饰材料覆盖，从外围观察不出一丝破绽，能看见的只有美轮美奂的外形和反人类的力学设计。

        党歆的眼睛逐渐放大，“这什么啊，变形金刚？”

        车厘子得意洋洋地炫耀道：“这是桦城市中心街的魔方大楼，也叫影视大楼，我前几天给你拍的照片就是这个楼，这栋楼始建于……”

        党歆又困又饿，她一边悄悄把模型放在茶几上，敷衍着车厘子激情澎湃的演说，一边摸着咕咕叫的肚子，从冰箱里翻找出一些煮火锅的材料。

        党歆的父母在建筑集团上班，她从小就在父母的厂区长大，耳闻目睹了工地上各种艰苦的工作，挖地基，埋管道，铺线路，抹水泥，也许是见多了朴素的体力活，她对这些猎奇的建筑并不感兴趣，再复杂的设计在她眼里都是后期的一堆破砖烂瓦和塔吊上的施工大队。

        “那里真是美极了，我站在顶楼上，目之所及是一望无垠的碧海蓝天，感觉自己手可摘星辰……”车厘子陶醉在桦城的美景之中。

        党歆把火锅汤端上煤气灶，给车厘子的激情泼了一盆冷水：“桦城什么都好，屎都是香的，你别住桐城了，这里的空气有毒。”

        “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桐城也有桐城的特色，但从整体上对比，桦城绝对是领头大佬，你看他们的新兴科技就知道，桦城的实力是首屈一指的！”

        党歆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像你这种见钱眼开的公知，桐城市里一抓一大把。”

        “我没有！”车厘子站起来，从党歆后边咯吱痒痒，“你完了党歆，你现在已经是井底之蛙了！”

        姐妹俩絮叨着，躺在彼此怀里笑着哭，哭着笑，火锅的水蒸气搅着啤酒冒出来的泡沫，香气四溢地溢满屋子，就像两人醉酒的思绪，脑中云里雾里，嘴上胡说八道。

        “我男人是盘龙朝的王爷，是遗落民间的世子！”党歆高举酒瓶，沉溺在旧日虚妄的念想里。

        “我男人是大厂的高级软件工程师，本来马上要升级做经理了！”车厘子噙着泪，说着就哽咽了。

        “三水园知道不，世界级的遗址公园，我家修的！图纸，我做的！”党歆满脸涨红，本就不胜酒力还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新年给自己树立的愿望之一就是“喝不死”。

        车厘子四脚朝天地躺在沙发上，绞尽脑汁，“那些市上的领导都是报我的班考上的，那些公务员，都是我教的！”

        党歆一掌吧唧到车厘子的屁股上，“不算！瞎说八道，牛都吹天上去了！”

        车厘子神志不清地辩驳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三水园那玩意距今都三百多年了，你修个屁啊！”她把酒瓶倒过来抵住党歆的眉心，“你说你……条件这么好，偏偏找不到男朋友，又不是月宫里的嫦娥，眼光那么高！”

        党歆打着酒嗝，“那你呢？你男朋友半身不遂，你还傻呵呵地……还不离不弃，胆小鬼！”

        手机在桌上震了数次，车厘子跪倒在地，晕头转向地四下摸索着，十几分钟后，终于摸到了一闪一闪的“板砖”，她起身递给党歆，“电话。”

        党歆凭着仅存的一点知觉接通电话，肆无忌惮地开了免提。

        电话那头响起了李杰的气泡音，“忙吗？”

        “哇哦！”党歆好像发现了不得了的秘密，居然有男人给她打电话，一定是在偷偷暗恋她！

        党歆咬着下嘴唇，撩起睡衣的裙摆，摆出一副妖娆的姿态，“当然不忙！你是要在这阖家欢聚的日子向我告白吗？我就知道，你一直在暗中窥探我，像狼叔叔在捕猎小羊羔，你想要把我吃掉，对不对？”

        李杰听的毛骨悚然，在电话那头掐着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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