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新春快乐（四）

　　在等待着12点的钟声来临的时候，梅丽莎主动坐到了伊万杰琳的身边。

　　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她，如今面容上还是有了些许细微的纹路。这并未令她的容颜失色，反倒多了几分温柔的味道。

　　这位在伊万杰琳的大部分生命中都充当着母亲角色的姑姑，此刻敏锐地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

　　“伊万杰琳？你看上去似乎有些焦虑。”

　　“可以和我说说吗？”

　　伊万杰琳正下意识地拨弄着胸口绿宝石吊坠的金属羽翼，闻言不由得愣了愣，抿了抿嘴：

　　“我觉得爸爸有事情在瞒着我。”

　　她碧绿的眼睛瞄了一眼厨房的门口，确定家中的两位男士表面上声称要去洗碗，实际上已经在厨房聊得很欢，于是压低声音说道：

　　“我觉得妈妈的状态并不好。而爸爸其实没有告诉我真相。”

　　“在今天妈妈离开之后，而我们还未来到这里之前，我们聊起了妈妈太久没有身体血肉的支持，因此精神上的执念形成了太过深刻的心灵烙印。”

　　梅丽莎的眼睛微微睁大：

　　“有这样的情况吗？我似乎从来没有感觉到过。”

　　——她虽然不可能和奥黛丽一起度过春节，但在一年里的其他时间反倒经常见面。

　　伊万杰琳抿唇道：

　　“妈妈是‘观众’，当然可以自己控制自己，只有在爸爸面前才会真正放松。”

　　“而且按照爸爸的说法，这已经是症状减轻后的结果了。”

　　梅丽莎安静地点了点头。

　　“但我觉得不对劲。我觉得妈妈的状态其实很奇怪，而单纯是生前的执念形成烙印这件事，并不能够解释什么。”

　　她展开讲述道：

　　“妈妈是天使，而且‘观众’是非常强力的途径，和爸爸掌控的三条途径的非凡者更是可以有很多非凡能力上的搭配。”

　　“可是每天，妈妈就像一位普通的主妇一样留在家中，对教会的事务丝毫不了解，甚至几乎不动用非凡能力。”

　　“这一点都不像一个正常的天使。”

　　“我想爸爸复活她的时候，一定还出现了其他的问题，导致妈妈有实力上的削弱，不方便使用天使的力量，只能躲在家里。”

　　“他或许愚弄了我，所以我才不知道。”

　　梅丽莎表情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她嗓音甜美地说道：

　　“可是伊万杰琳，你妈妈当初为你爸爸付出了那么多，我想，哪怕她一辈子都呆在家中，也不会有人阻拦她，认为她罔顾自己身为教会天使的责任。”

　　“她的功劳允许她这样做。”

　　“你不必要假设她本应当为教会工作。”

　　伊万杰琳想了想，摇了摇头：

　　“妈妈不是这样的人。不论是通过平时的接触，还是圣典上的记载，我都相信，她不可能明知道大家还在为对抗邪神与疯狂斗争，却躲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是的，伊万杰琳，你的妈妈当然不是这样的人。可她也许只是想要休息。也许在休息了几十年、一百年后，就会重新参与到大家中来。”

　　梅丽莎的语气有些朦胧：

　　“我还记得我最年幼的时候，只以为她是一位贵族小姐的时候，她就像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一样，喜欢漂亮的裙子和美味的点心，喜欢买东西、画画和骑马。”

　　“可当我认识身为‘正义’的她之后，我知道她根本没有机会享受这些。”

　　“她现在留在家里，是不是每天都很享受当下的生活？”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一下：

　　“何况，虽然她只是负责你爸爸的精神状态，其他的事情都不关心。可是你爸爸的精神状态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呀。”

　　“他有那么多分身，记忆残缺破碎，彼此互不相识，连性格都存在不同。要如何令他们和谐相处，这是非常需要花费精力的事情。我不觉得你妈妈真的像看上去那样，什么都没有做。”

　　伊万杰琳当然知道这些。她只是有一些说不出的感受。但现在被梅丽莎这么一说，她顿时感觉到了信服，仿佛舒心了一样地点了点头。

　　趴在沙发背后的一只飞虫也仿佛舒心了一样地点了点头。它身上隐约的灰白雾气慢慢消失不见。

　　然而下一刻，这灰雾仿佛暴乱了一样地膨胀起来。

　　敌袭！

　　砰。无数玫瑰花的花瓣被炸到了头顶之上，在燃烧的火焰中迅速焦黑酥脆，一片片飘落在了伊万杰琳的裙摆上。

　　厨房里的两位男士刷地冲了出来。

　　虽然攻击毫无征兆，但他们显然知道是谁。

　　又来了！

　　约翰眉头紧皱，满眼怒火。随着他在厨房门外站定，身侧有无数虚幻书架纷纷浮现，双眼也由深黑化作黄铜色。

　　当“洞悉”的力量覆盖整个房间时，桌子表面，沙发底下，窗棱缝隙，空气之中，无数事物随之染上了黄铜的颜色。它们看似缺乏明显的实体，但实际上都是肉眼不可见的微生物。

　　当这些特殊的微生物们被约翰点明存在的位置之后，梅丽莎立刻拉着伊万杰琳离开了沙发，躲避着这些黄铜色退到了一旁。

　　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两个铁黑色金属面具，戴在了自己和伊万杰琳的身上。

　　黑色的机甲迅速从面具内伸了出来，将姑侄二人全身包裹。

　　至于格尔曼，则干脆直接地拧动左手，拉出了一位浅色胡须、目光澄澈的神父：

　　“把、你、儿、子、领、走！！！”

　　那语气，仿佛这位突然的入侵者再停留一秒，他的怒火就要爆炸了一样。

　　神父呆滞了一下，才变得灵动自然。然而就是这个空隙，空气中的黄铜颜色纷纷开口了：

　　“为什么这么生气，亲爱的‘愚者’先生？”

　　“我只是被您的女儿深深的魅力所吸引，想要向她表达我的爱意。”

　　我X你老母！爱意你个球！你tm一个阿蒙，你配说爱意这个词？

　　你离我女儿远点！

　　格尔曼几乎要跳起来杀人了。他几下挥散了亚当的历史投影，撸起袖子准备干架。

　　一把白骨短杖出现在他的手中，紧跟着便有无数的闪电霹雳砸下来，将大部分阿蒙的身体劈得焦黑失去生机。

　　少部分阿蒙刚刚借助漏洞逃窜，却又被约翰用解构的魔法制造的火焰灼烧。

　　远处的梅丽莎同样愤怒地咬起牙关，举着机甲包裹的手臂向阿蒙发射大大小小的炮弹。

　　阿蒙军团全面受袭。

　　黑暗隐有波光的海洋从地底漫了上来，目标明确地向着黄铜色的斑点包裹去；然而不知为什么，那些海水仿佛被灰白的雾气拦在了另一个空间，明明已经触及到了阿蒙所在的位置，却依旧无法将祂接纳。

　　他改主意了！如此可恶的阿蒙就该人道毁灭！

　　只可惜这样的攻势，总不可能在一个瞬间就将现场的阿蒙杀光。

　　幸运残存的阿蒙们说话了：

　　“伊万杰琳，你难道不想知道，我亲爱的岳母大人究竟出了什么问题吗？”

　　妈妈真的出了问题？躲在黑铁机甲后的伊万杰琳愣了愣，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

　　可惜这个时候，格尔曼已经被阿蒙的戳穿和“岳母大人”这一称呼的双重挑衅气到变形。

　　这让他不再顾及家具，直接一拍墙面，将整片区域和“死亡”这一概念嫁接在了一起。

　　一瞬间，木质的桌子开始腐朽，花瓶中的鲜花枯萎凋零，沙发的皮质表面变得破破烂烂，空中的时之虫也一个个失去光泽，掉落在了地上。

　　连那隔绝混沌海的封印都仿佛在变弱。

　　然而意外的是，阿蒙的声音并没有彻底消失。恰恰相反，祂变得更加愉悦了：

　　“恭喜你，踩到陷阱了。”

　　随着一只阿蒙的身体酥脆干瘪了下来，其中包裹的一滴深黑的水珠显露而出。

　　混沌海的水！

　　在那一个瞬间，无论是梅丽莎还是约翰，抑或是伊万杰琳，都听到了不属于自己的心跳声。

　　噗通。噗通。

　　格尔曼瞳孔一缩，直接打了个响指。无数的灰雾从他身上冒出，将整间房屋紧紧包裹。原本因为本能的聚合力量，就要带着阿蒙投入大片混沌海的那滴海水，也迅速被阻隔在了原地。

　　在这样的保护之下，伊万杰琳最先恢复了过来，迷茫向前看去。

　　在灰雾之中，一切都不够清晰，但她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人影，一个人形不够完整，触手却生出了不少的人影。

　　随着那人影的整个身躯都发出了璀璨的光芒，无数半透明的小虫从四面八方、从不知道多么远的位置被吸聚了过来。

　　它们迅速拼凑在了一起，合成了一个黑发黑眸，宽额头瘦脸庞，头戴尖顶软帽的身影。

　　混沌海愈发汹涌。亚当似乎竭力想要将儿子带回自己的领地。然而克莱恩根本不给祂这个机会。

　　砰地一下，属于阿蒙的身影被径直抛飞，穿过灰白的天空，变成了一个再也看不清的光点。

　　灰雾渐渐淡去，只留下了一道没有多少感情的声音：

　　“帮你教育儿子，不用谢。”

　　混沌海翻滚了几下，自行退去了。

　　……

　　“为你抢来了一滴混沌海的海水。”

　　克莱恩重新坐在了神座之上，任由这深黑的水滴在灰雾中翻滚着渴求着挣脱，兀自轻抚手中的深棕色书籍。

　　她早已耗尽了源自肉体血液的力量，重新变得沉寂。

　　克莱恩将这个动作重复了一会儿，自己向自己轻笑了一声：

　　“不急，我们明年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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